第143章 .逝血
出聲的是撫花宗一位女弟子,她臉色難看,所指的正是出塵山派有名的一處用來飲宴議事的地方,名叫綾羅遮。
這裡的花木纏繞生長形成一個天然的大殿,樹枝間掛了無數綾羅紗帳,待到春日花開,此處景緻極美。當年江澄來此參加聞人珺的喜宴,就有些遺憾沒能趕上綾羅遮的花期,看不到這絕美的景緻,如今,出塵山派不復當年,這綾羅遮也被毀了。
紗帳還掛著,盤繞生長的樹木已經死去了,在周圍立成了一個個頂天立地的屍體,枝幹枯黯毫無生氣。
在這片綾羅遮之下的廣闊大殿中,也有一堆的屍體,但是這裡的屍體不像外面,在這裡死去的屍體都是與白苒冬她們修為差不多的修士,在出塵山派中的地位就與白苒冬這些脈主在容塵山派中一樣,可是這樣的一群前輩修士,毫無掙扎的死在了這裡,一個個看上去死前都是錯愕的。
綾羅遮的大殿中,不是誰用暗紅色在白玉砌成的地面上畫了一個巨大的陣法,那些死去的出塵山派前輩修士屍體,就處在陣中的各個位置,彷彿獻祭一般。這陣法太過晦澀難懂,江澄看不出什麼門道,只覺得這陣法充滿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凶煞,她就是多看了兩眼都覺得一陣眩暈,忙默念起給小核桃念熟了的佛經。
念了一回,江澄心神清明了,不由再去細細看那凶陣。陣紋極大,囊括了整個大殿,還有一部分蔓延到了周圍的花木枝幹上。這麼大的陣絕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布置好的,而且事發時,顯然出塵山派的眾位山主正在此處,也不知道是聚在一處商議事情還是其他。
江澄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想到了,就有一位萬城山門的修士道:「這出塵山派里應當是出了內鬼了,不然出塵山派也不會淪陷的這般快。看這陣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布置好的,只有出塵山派里的弟子,還需得是個身份不低的人才能做到,而且我看這些山主們也是被有心之人特意聚在這裡一網打盡的。」
「這些前輩們,死了已有三日了。」撫花宗一修士蹲在一具屍體旁邊,神情冷肅。
三日,這麼大的事情,如此多的人,竟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裡的異樣,直到今天這裡所有的人都死乾淨了,他們這才接到了消息。那個去花原報信的出塵山派弟子,又是如何逃出去的?他真的是出塵山派的弟子嗎?
那個幕後之人太過可怕,這個時機也把握的太好。一般時候宗門裡都會有老祖前輩們隱居,宗門遇上大危機才會出現,可這次萬宗朝會,因為天地大劫的事,老祖們全都出動了,沒有留在宗門裡。這個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出塵山派這個內鬼,應該是得到了宗門內老祖全都出門去了的消息,這才動手了。
每個大宗門都有護派大陣,出塵山派這個尤其厲害,就算是大批魔修來攻,只要有護陣大派在,短時間也絕對破不開,只有從內部,才有可能毀掉這個大陣。造成出塵山派滅門的絕對是內鬼無疑了,可是這個背叛了出塵山派的究竟是誰?
「魔域的魔修已經好幾年未曾來修真界鬧出大事了,先前還當是那新魔主膽小怕事只能龜縮魔域,如今看來,他們先前的退縮,都是為了如今的濫殺積蓄力量。」萬城山門的一個滿臉鬍鬚的粗壯修士哼道,「我們趕緊回去告訴眾人這個消息,正好趁現在各派都聚在一起,乾脆便去討伐魔域!」
他這義憤填膺的一番話,除了他自家萬城山門的弟子,卻沒兩個附和他,當即就惹得他眉頭一擠,老大不高興的抱著胸斜睨眾人,「怎麼,一個個的膽小鬼,都被那些該殺的魔修嚇著了!」
白苒冬剛扔下一具屍體,擦了擦手,也不理會那粗著嗓子鬧不愉快的萬城山門修士,只冷靜的說:「此處有二百餘人,一百二十個小山主有一百一十個在此,中山主八十人有七十人在此,十位大山主有七位在此,還有一些弟子們,不在場的那些,都有可能是背叛之人。」
她要找的聞人珺也不在其中。
這些年,無定山已經成為了出塵山派的十大山之一,而原本的山主也就是聞人珺的父親,因為身體每況愈下只能安靜休養,聞人珺便當了這山主,比起其他山主,聞人珺年紀雖輕,但他有手段,這些年來帶著出塵山派眾弟子重建出塵山派,主持各種事物,在出塵山派內很有地位名望。
白苒冬對於聞人珺這個曾經依賴喜愛的人已經沒有了任何感覺,她之所以面色難看,是懷疑聞人珺便是那個幾年前抓了她的神秘人,那神秘人抓了她去又放回來,她完全不記得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每回想到都覺得是個隱患。
同大徒弟白翎所想的一樣,白苒冬也覺得這事有很大的可能是聞人珺做的,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暗中注意著聞人珺的消息,但是一無所獲。
如今驟然聽到出塵山派滅門的消息,聞人珺還消失了,又牽扯上了魔域的魔修,白苒冬深覺其中一定會有大陰謀,這面色如何能好看的起來。
不只是白苒冬,其餘人看到這場面,都想的多了些,比如說現在各家門派的弟子都走了一大半,老祖也不在宗門內坐鎮,光靠一個護派大陣根本沒有什麼用,今日能發生出塵山派這種事,焉知下一回不會在自家宗門裡發生。一個宗門那麼大,內鬼真是防不勝防。
「我們要儘快回去,今時不同往日,現如今的修真界被魔氣充斥,那些魔修已經不甘願再龜縮在魔域,而他們一旦出來了,恐怕沒那麼容易就收手回去,不如回去請老祖們看顧一下自家宗門。」這位說話的是容塵山派一個脈主。
他這一句不止引爆了萬城山門那修士哪個點,當即冷笑一聲又來搭話道:「各家老祖們是聚在一處商討天地大劫的,事關一界,你們一個宗門算得了什麼,當然是天下為大。再者,被滅了門也是自己不濟,若是厲害怎麼會那麼容易就被滅了門,我看出塵山派這些年是越來越不濟了,才落得現在這個下場。而你們容塵山派,與這出塵山派也差不了什麼,眼看著出塵山派沒了,柿子挑軟的捏,說不得下一個出事的就是你們容塵山派,難怪這麼慌張。」
人多了就是這點不好,一個不注意就能吵起來,容塵山派與萬城山門向來不和,每次都要吵一吵,不過這回萬城山門那人說話著實不好聽,出塵山派死了這麼多人,他還滿嘴貶低,囂張的不見絲毫悲意,其他人都有些不待見他了。另一個萬城山門的人眼見其他人眼色都不太對,忙伸手拉了拉他。
容塵山派人多,怎麼會怕他,只不過是不想與他計較,可也不是人人脾氣都好的,一個長得美艷的脈主就啪的將鞭子在地上抽了抽,站出來毫不客氣的道:「萬城山門的,你吠的那麼大聲有個屁用,待遇到魔修了你倒是打頭上去咬啊,在這發什麼瘋。看你這麼得意,怎麼就篤定我們容塵山派要出事?莫不是你也與魔修通了氣?看你見了這些死人還挺高興的,原來也是個魔修那一陣營的。」
「你這娘們胡說什麼!」
「說句實話,你這麼緊張,莫不是被我猜著了?」
「等我打掉你那滿嘴的伶牙俐齒,看你還怎麼胡說八道!」
「哈,瞧瞧,這是要滅口了!來呀,老娘怕了你不成!」
這兩人說著說著就要打起來,又累的旁人去拖,這個時機怎麼看都不是個打架的好時機。江澄老實跟在白苒冬身後,心中腹誹,正道人士怎麼每次打架都要嘴炮,而且莫名其妙都能幹起來,歪樓歪到了十萬八千里。
他們難道不是來查探情況的嗎?這樣一群誰都不服誰的人能幹啥?
江澄一轉頭,瞧見一個生的雍容大方的前輩正提了袖子在那觀察那個法陣,忽而露出驚詫的神情,嚯的站了起來,對那打架勸架亂作一團的眾人道:「不要再鬧了,我們趕快離開這裡,那些魔修說不定還未走,這個陣法的餘威尚在,萬一有埋伏……」
她還未說完,就見啪啪兩聲,兩具新鮮的屍體被人從腦袋上扔了下來,正扔進了人群中間。
那兩具新鮮的屍體是與他們一道來的弟子,但是剛才沒有進來,守在外面了,誰知這麼悄無聲息的就給弄死了。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紛紛運轉武器盯著扔下屍體的地方。死的弟子是撫花宗的,那兩個弟子的師傅瞧著上方,眼裡怒火熊熊幾欲噬人。
綾羅遮上方是遮蓋陽光的樹冠,此刻三名形容怪異的人正站在那樹枝縫隙里,一身黑衣與那枯黑的樹榦融為一體,也不知怎麼的,竟沒人發現他們。
「才這麼幾個人,也敢來這裡,既然來都來了,就留下來和出塵山派的屍體們做個伴吧。」那打頭的黑衣人一張白慘慘的臉,鮮紅的舌頭探出來,笑的不懷好意。
他話音一落,綾羅遮巨大的樹蓋上就站滿了隱隱綽綽的人影,一雙雙滿懷惡意的眼睛都瞧著他們,這些人身上的魔氣都很明顯,正是魔修無疑。
其他人都在嚴陣以待,江澄卻稍稍分心眼角掃了那兩具被扔下來的新鮮屍體。屍體喉嚨處的傷口不斷的流出鮮血,像被什麼引出,連成一條血線,從地里鑽進去,像血蚯蚓似得,瞬間就不知去了哪裡,分毫沒有暈在土壤上的意思。
江澄注意到這些血鑽進地面的時候,那個邪異的法陣好像有一瞬間活了過來,
這裡這麼多屍體都沒見到血,那這些被抽乾的血去了哪裡?
——
梅淞老祖與幾個上雲寺老祖一同站在葬地外圍,遠遠的看著那邊滔天的血河。
「血河又擴大了。」青燈道,眼神投向血河上方,紅色血霧間朦朧顯現出的一道高聳入雲的門,比他上次來看到的,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