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番外
臘月天寒地凍,宋欽坐在乾元宮前殿批閱奏摺,想到早朝上臣子啟奏北方多處城鎮已經連續下了兩日大雪,若明天雪不停,極有可能發生寒災,他的眉頭就越皺越緊。
他不想百姓受苦,而且今年是他登基的第一年,剛登基老天爺便降下災害,恐怕百姓或有議論。
放下硃筆,宋欽煩躁地捏了捏額頭。
「皇上,皇後娘娘來了。」總管太監細著嗓子通稟道。
宋欽臉上的愁雲立即散去,合上批了一半的奏摺,他笑著離開龍椅,走到一半,唐瑜也從外面進來了,只穿了一條海棠紅緞面的妝花褙子,手裡也沒有捧暖爐。
宋欽剛剛舒展的眉頭又沉了下來,大步上前握住她手,看著她紅潤的臉頰低聲訓道:「怎麼沒披條斗篷?凍著了怎麼辦?」
唐瑜無奈地提醒他,「一共才幾步路啊。」
他做攝政王時,在政和殿處理政務,登基后,他住在乾元宮,白日里在前殿忙碌,夜裡睡在後殿,任何把她從鳳儀宮接了過來,兩人過得幾乎與普通的夫妻一樣。
「外面天冷,下次記著多穿點,不然我罰你身邊的人。」宋欽捏捏她秀氣的鼻樑,然後一把將人打橫抱起,放到了紫檀木槅扇裡面的暖榻上,還親手幫唐瑜脫鞋。
唐瑜雙手撐著暖榻,看著一個帝王這麼伺候自己,她心裡暖暖的,一手輕輕地放到肚子上,正猶豫該怎麼告訴他那個好消息,卻意外注意到男人眉宇間凝著一縷煩憂。
「皇上有心事?」唐瑜擔心地問。
宋欽意外地抬起頭,笑她:「為何這樣問?」
唐瑜抬手摸他額頭,細聲道:「皺起來了。」
宋欽苦笑,沒想到自己還是露了痕迹。可他不想讓她跟著心煩,示意她挪到裡面去,他也脫靴上榻,然後熟練地將人撈到懷裡,捧著她手與她說話,「瑜兒平時都不到前面來,今天怎麼想到看我來了?」
唐瑜抿唇笑,「有事想跟你說,不過皇上有心事不告訴我,那我也不說。」他是皇上,肩上的擔子太重,唐瑜不會幹涉朝政,但她想知道宋欽在煩惱什麼,或許她能幫上忙呢。
「皇上,是我不能知道的嗎?」唐瑜坐起來,體貼地問。
她眼裡裝滿了關心,宋欽嘆口氣,將他的煩惱說了出來,最後又神色輕鬆地補充道:「其實只是小事,瑜兒不用擔心。」
唐瑜確實不擔心,靠到他懷裡道:「天降雨雪,非人力可擋,縱使有雪災有閑言碎語,只要你努力做個好皇上,憂國憂民,百姓看得見的,絕不會輕易被人利用。」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唐瑜很明白宋欽現在的心情。曾經他是攝政王,他南征北戰保家衛國,他懲治貪官嚴於律己,百姓們都誇他好,但攝政王與皇上畢竟不一樣,驟然換了身份,他還沒有完全適應。
但唐瑜知道,宋欽一定會是個好皇上。
她仰起頭,這樣對他說了。
宋欽看著她溫柔似水的眼睛,聽著她輕柔卻堅定的聲音,心莫名地就安定了下來。親親她額頭,宋欽抱緊她道:「瑜兒,你真是我的解語花,輕描淡寫幾句,說的我渾身舒服。」
婚前他一直在逼迫她,她總是想逃,他沒有機會領略她真正的好,如今宋欽才真正明白,他喜歡的這個姑娘有多好。
滿心柔情,宋欽低下頭,想好好親親她。
唐瑜卻笑著擋住他臉,美眸羞澀地看著他,「你怎麼不問我想說什麼?」
宋欽愣了愣,下一刻笑了,握著她手問:「瑜兒想說什麼?」
唐瑜臉慢慢地紅了起來,拉著他手放到自己小腹,垂著眼帘道:「我,我可能懷上了……」月事遲了很久了,還連續幾天早上想吐,唐瑜也是比較有把握了,才來跟他說的。
兩人才大婚半年不到,宋欽每日只想著與她如膠似漆,還從未想過孩子,因此聽她說有孕了,他第一反應就是愣在了那裡。唐瑜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直到男人陡然露出驚喜,她才羞澀地低下頭。
「瑜兒,真有了?」宋欽激動地抱她,才用力又馬上鬆開,好像她懷了身孕,就嬌弱地一碰不能碰了。
唐瑜感受到了他的小心翼翼,與當初逼迫她的霸道王爺簡直判若兩人。其實那會兒她也沒料到與宋欽會走到今天,可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下來了,先如狂風暴雨大起大落,漸漸地變成潺潺流水,平靜又祥和。
生兒育女,與君白首。
唐瑜畢竟只是自己猜測,宋欽派人請了太醫來,一診脈,果然有了。
要當父皇了,宋欽興奮地,立即把北方的雪患拋到了九霄雲外,抱起唐瑜就往後殿走,打算一整天都陪她,只是走了兩步,總管太監低著頭提醒他戶部尚書到了,宋欽這才記起他還有事要與臣子談。
「你先忙。」唐瑜細聲道,不想做耽誤天子政事的妖妃。
宋欽捏捏她耳垂,堅持把她抱回寢殿,香了兩口才去見臣子。
他走了,元寶搖搖尾巴,顛顛跑到女主人面前撒嬌,咧著嘴笑,怪不得宋欽總是罵它奴顏婢膝。但唐瑜知道,宋欽其實也很喜歡元寶,前陣子元寶鬧肚子,宋欽比她還著急,一邊罵元寶蠢笨亂吃東西,一邊催太醫快點治好元寶。
宋欽確實喜歡元寶,只是當他談完政事回來,進屋就見元寶前爪搭在唐瑜膝蓋上,壯實的狗身子彷彿隨時都能把嬌嬌小小的她撲倒似的,宋欽臉色大變,「元寶!」
元寶最喜歡唐瑜,但它最怕宋欽,聽出男主人話里的怒火,元寶頓時跑了過來,乖乖地停在宋欽腳邊,訓練有素。
宋欽指向門口:「出去。」
元寶扭頭望女主人,明顯不想走。
唐瑜以為宋欽有事說,便沒有勸阻,等元寶三步一回頭出去了,她才納悶地問宋欽:「出事了?」看他一臉嚴肅,怪嚇人的。
宋欽坐到她身邊,語重心長道:「瑜兒,你現在懷了身孕,但元寶不懂事,我怕它不知輕重,你懷孕期間,我暫且把元寶養在別處吧。」
唐瑜急了,元寶現在每天與她形影不離,連夜裡睡覺元寶也會卧在床側,宋欽突然要把元寶送到別的地方,跟在她身上割肉有什麼區別?
「元寶聰明,我會教它別再撲過來。」唐瑜瞪著他道,嘴撅著,眼裡是懇求。
宋欽堅持不肯答應,唐瑜好話說盡都不管用,被男人寵大的脾氣一下子上來了,扭頭哼道:「元寶是我的狗,皇上憑什麼送走?」
宋欽樂了,抬手輕輕捏住她下巴,再慢慢轉她過來:「整個天下都是朕的,朕還管不了一隻狗?」大婚之後,宋欽私底下與她相處都是你我相稱呼,只有打趣調侃時才自稱朕的。
唐瑜不喜歡被他這麼輕佻地戲弄,鑽到他懷裡,低低地撒嬌:「天下是你的,但你說過,你是我的,所以皇上也不能管我的狗。」
宋欽無聲笑,喜歡那句她話里對他的佔有,低頭親親她腦頂,他故意沉聲道:「瑜兒心裡,朕是不是還不如一條狗?」
「少胡說八道。」唐瑜輕輕捶了他一拳。
宋欽攥住她小手,思忖片刻,妥協道:「好,就讓你繼續養元寶,但不許再讓元寶近身。」
唐瑜看看小腹,終於乖乖地點點頭。
宋欽猶不放心,挑了個會功夫的宮女阿福給她,唯一的差事就是負責在元寶撲過來時攔住元寶,於是接下來的幾天,每當元寶興高采烈地跑向女主人時,都會被阿福攔住。這時候元寶就會委屈地朝唐瑜哼唧,但元寶畢竟是條非常聰明的狗,發現慢慢走過去依然能得到女主人的摸腦袋,它就再也不跑了,反而忠心耿耿地幫阿福一起守著唐瑜,一旦有生人靠近,元寶都會立即擋在唐瑜面前。
十月懷胎,唐瑜順利生下了她與宋欽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小皇子,乳名叫琅哥兒。
琅哥兒長得特別像父親,白白凈凈的臉蛋,烏溜溜的鳳眼,那麼小眉宇間就有了一絲英氣。
琅哥兒長得好看,人也特別聰敏機靈,三歲時就會嫁禍於……狗了。
這天處理完政事,宋欽心情愉悅地來後殿陪妻兒,剛走到門口就聽裡面傳來「嘩啦」瓷器落地聲,宋欽心頭一跳,幾個箭步跨進屋,就見臨窗的暖榻上,唐瑜抱著兒子正在檢查兒子的小手,而琅哥兒坐在娘親腿上,小腦袋卻巴巴地往地下看,地上有一地碎瓷片,還有一隻低著腦袋嗅來嗅去的大黃狗。
瞥到父皇,琅哥兒立即縮回腦袋,只露後腦勺給父皇看。
宋欽肅容走過去,盯著兒子問:「這花瓶是誰打碎的?」
唐瑜已經檢查過了,兒子手上沒有受傷,既然宋欽要「審案」,她便配合地抱著兒子轉身,讓父子倆臉對臉。可琅哥兒心虛,低著小腦瓜就是不肯看父皇,然後他就看見地上的元寶了。
琅哥兒鳳眼機靈地轉了轉,終於抬起頭,指著元寶脆脆道:「元寶弄的!」
元寶聽到小主人喊它,噌地揚起圓圓的大腦袋,咧嘴朝琅哥兒笑。
第一次撒謊,琅哥兒小臉上掠過一抹心虛。
唐瑜微笑著看,好奇宋欽會怎麼教兒子。
宋欽哪能被兒子輕易糊弄過去,盯著兒子努力裝無辜的鳳眼問:「花瓶在桌子上放著,元寶怎麼夠到的?」
琅哥兒瞅瞅元寶,再看看桌子,眨眨眼睛,然後結結巴巴地道:「元寶,元寶撲上來的,我趕它下去,它把花瓶弄倒了。」比劃著說完了,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小傢伙竟然自己點了點腦袋。
宋欽也點了點頭,然後就在琅哥兒身體放鬆的時候,宋欽喊來總管太監,冷聲道:「元寶打翻了朕的花瓶,帶出去打二十大板。」
滿京城都知道元寶是帝后的愛寵,總管太監天天待在皇上身邊,更是親眼目睹了元寶的盛寵,說句大不敬的話,小皇子出生前,帝后簡直把元寶當兒子養的。是以總管太監猜到皇上只是想嚇唬嚇唬小皇子,便一本正經地領命,彎腰低頭,要趕元寶出去。
元寶看看他,沒理會,徑自繞到唐瑜母子倆這邊。
琅哥兒卻以為父皇真的要打元寶,一下子著急了,「父皇,是,花瓶是我打碎的,你別罰元寶!」
宋欽面無表情看他,「真是你打碎的?」
琅哥兒害怕威嚴的父皇,撇撇小嘴,豆大的淚疙瘩一對對兒的落了下來,但還是哭著點頭,「是我打碎的,不是元寶,父皇你別打元寶……」說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鑽到娘親懷裡求,「娘,你讓父皇別打元寶……」
兒子哭得這麼可憐,唐瑜幽怨地嗔了宋欽一眼。
宋欽笑,用眼神示意總管太監下去,他挪到妻子旁邊,把哭成淚人的兒子抱到懷裡,然後一邊在屋裡走動一邊輕輕拍兒子單薄的小肩膀,「琅哥兒,咱們男人要有骨氣,自己做錯了,自己承擔,不能冤枉別人,記住了嗎?」
琅哥兒小手抱著父皇脖子,邊哭邊點頭。
「不撒謊就是好孩子,別哭了,男孩子哭會讓人笑話。」宋欽神色緩和下來,恰好停在鏡子前。
琅哥兒睜開眼睛,看到鏡子里滿臉是淚的自己,男娃飛快抹抹臉蛋,好像真的很醜似的。擦完眼淚,瞧見跟過來的元寶,咧著嘴朝他笑,琅哥兒又急了,小聲哀求父皇,「父皇,你打我吧,別打元寶。」
宋欽拿出帕子幫兒子擦淚,笑道:「一個花瓶而已,碎了就換新的,只要琅哥兒以後別再撒謊騙父皇,父皇才捨不得打琅哥兒。」
一聽說不用挨打了,琅哥兒烏潤潤的鳳眼更亮了,瞅瞅元寶,男娃用力點頭。
「乖兒子,快去洗洗臉,一會兒父皇帶你去御花園玩。」宋欽親口男娃,將琅哥兒放了下去。
能跟父皇出去玩,琅哥兒開心極了,邁著小短腿去外面洗臉,元寶咧著嘴跟著,它跑得快,跑到門口停下來,回頭等琅哥兒,等琅哥兒笨拙地自己跨出來了,元寶再跟出去。
男娃的身影消失了,大黃狗也不見了。
「咱們琅哥兒真乖,是不是?」宋欽走過來,站在地上抱住她。
唐瑜視線終於從門口收回,靠到男人懷裡道:「是你教的好。」
「是你生的好。」宋欽低頭親她,意味深長地蠱惑道:「今晚早點睡,瑜兒再給我生個小公主。」
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說這種話,唐瑜低低呸了他一口。
宋欽懲罰般咬她耳朵。
唐瑜一邊羞答答地躲他,一邊在甜蜜蜜地想,生一個小公主怎麼夠呢?他這麼會教孩子會哄孩子,這麼喜歡她生的孩子,她要多生幾個,讓這座皇宮越來越熱鬧,免得那些大臣總說後宮妃嬪太少,擔心他們的皇上過得太冷清。
夫妻白首子孫滿堂,她與宋欽的這輩子,一定會越過越甜,越過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