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朵花

萬花谷。

這樣一個熟悉卻又很久未曾聽到過的詞，在這樣一個地方，以這樣一個方式被提及，萬景不禁有一瞬間的恍惚，他記憶中的萬花谷，遊戲中那個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莫名的模糊了起來。

他心神陡然一震，彷彿被什麼當頭一喝，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大哥哥？」金英抬著頭，疑惑的叫了聲。

在他的眼中，大哥哥突然變得好奇怪，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也好奇怪，他從沒見過這樣的表情。

嘟了嘟嘴，金英扯了扯萬景的衣擺，想要將他從這種奇怪的感覺中扯出來。

「怎麼了？」萬景突然回神，低下頭，笑著看著面前金燦燦的小正太。

金英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非常非常好看的大哥哥。

大哥哥明明是在笑著的，為什麼他覺得大哥哥並不開心呢？

他皺著眉頭苦思冥想，突然靈機一動，從懷中拿出了一朵淡紫色的小花，遞給了萬景，眨巴眨巴眼睛：「這是我上次去萬花谷採的！那裡很漂亮，有很多很多花！」

萬景垂下眼，看向那朵和他的花形時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花。

「謝謝，」他輕聲道，「這是什麼花？」

「唔，好像叫做重瓣蓮，」金英想了想，「這種花萬花谷那裡遍地都是！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不過有一朵重瓣蓮很厲害很厲害，然後就給他們一族取了這個名字。」

萬景輕輕撫摸著淡紫色的花瓣，脆弱而柔軟的觸感傳來。

千凜撫摸他的花瓣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覺？

「萬花谷不遠，如果你想去的話，見過古樹后我們可以去看看，」金蒲覺得萬景心情不怎麼好。或許和金英提到了萬花谷這個名字有關，便建議道。

萬景點了點頭，道：「有勞了，那我們就快點去古樹那裡吧。」

「好的！」金英歡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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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看已經有幾分遮天蔽日的感覺，走近一看更是壯觀，這棵古樹也不知活了多久，主幹粗壯，黑褐色的表皮起起伏伏，上面還生長了不少依附性的靈藥，頭上就是古樹茂盛的枝葉，將陽光完完全全擋在了外面，卻也不顯得陰森。

古樹靈力純凈，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那宛如凈化般的氣息，金英和金蒲幸福了眯了眯眼睛，萬景也深吸了口氣，感受著身體中靈氣的流轉。

幸好，幸好。

他在心中細細念著這兩個字，表情看似雲淡風輕，纖長的手指卻緊緊的攥了起來，指間青白，掌心被掐出了深深的痕迹。

許久，他緩緩的朝著古樹走了過去，將自己的手掌貼在古樹粗糙的樹榦之上。

「古樹，我們又來啦！」金英軟糯糯的道，「大哥哥是從修真界來的！要在這裡住幾天，所以我們就過來說一聲！」

萬景帶著沉靜的笑容看著面前的這棵樹。

枝葉發出了沙沙的聲音，驚飛了上面嬉耍的幾隻鳥兒，鳥兒拍拍翅膀飛走了，落下了一片嫩黃的羽毛。

古樹粗壯的樹榦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後，低沉而蒼老的聲音彷彿從四面八方響起一般，但仔細一聽，又彷彿來自於這樹上的每一片樹葉。

「你們又來了啊，還帶了朵花過來，真是一點兒清凈都不給我這個老頭子。」古樹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我們是來玩的啦，大哥哥新來的，所以過來大哥招呼！」金英眯了眯眼，小跑幾步抱住了古樹的樹榦，「前幾天我又學會了一個新的法術！不過和哥哥用的不一樣，所以來問問！」

「你們雖為同族，不過靈力屬性不同，自然用的方式不同。」古樹似乎並不因為這樣的問題而感到無趣，反倒是細細講解了一番。

金英和金蒲認認真真的聽著。

說完了，古樹又道：「你們帶來的這朵花，可不是什麼新來的了，說起來，倒是從這妖界出去的才對。」

萬景微微一怔，但是，並不驚訝。

他只是沒想到，古樹會這麼輕易的將這個事實說出來罷了。

「世間萬物皆隨緣，說與不說，對這結果，並不會有什麼影響，」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古樹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縹緲，「你既然來到這裡，也是註定的。」

「可不是我想來的啊。」萬景突然低低的一笑，眉眼彎彎，但是眼中的情緒卻淺淡到近乎消失。

古樹沒有說話。

「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他抬頭，看著繁密的枝葉。

「可以。」

「何謂『墮仙』？」

這次古樹沉默了很久。

萬景也不著急，靜靜的站在那裡，帶著淺淺的笑容，等待著。

良久，古樹蒼老的聲音終於傳來，只是這聲音中，卻莫名的帶了絲嘆息。

「此界之上，是為仙界，修魔也好修真也罷，若有一日能飛升成仙，便得將這修真界或魔宗拋在身後，永世不得再回頭。」

「倘若執意要逆仙界而下，重回此界，畢將粉身碎骨，神魂四散，且受天道之罰，永世不得超生。」

「此為墮仙。」

萬景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卻帶著一絲悵然。

「你覺得他這樣做，很辛苦對嗎？」他與其是在對著古樹說著，倒不如說在對著自己說，「可是，我又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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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古樹一談，終究是以沉默收場。

萬景知曉這株存在已久的古物心中有著自己的偏愛，沒有誰能做到絕對的公正，也不去怨恨些什麼，就如同他說的，世間萬物皆隨緣，最終留下來的會是誰，還沒有一個定論。

他摸了摸心口的印記，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不管結果如何，至少，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他回去。

他不知道虛假的有多少，真實的又是哪些，但他和千凜相處的那些日夜，是真實的，那就足夠了。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過往的記憶彷彿是夢一樣。

「大哥哥！」金英從後面跑了過來，手中還拿著古樹送給他玩的小葉笛，笑容暖暖的，眼睛亮亮的，「我們接下來去萬花谷吧！聽說花海那裡又開了許多花，特別好看！」

「花海啊，」萬景彎了彎嘴角，「以前我也喜歡去那裡，花海可是蹲花花的一個好地方啊，有時候還能看到有人在那裡炸煙花。」

「炸煙花？」金英眨了眨眼睛，「煙花是什麼？」

「煙花啊，就是炸了之後可以刷刷屏，然後截截圖的東西，」一邊走，萬景一邊念叨著，「想當年我也準備了橙子放在包里準備去花海炸給小號來著，結果還沒成就過來了，真是，就算弄也不弄個好一點的，不能弄個我成功炸了橙子的嗎……」

「不懂，」金英誠實道，「不過萬花谷里有金橙花，用靈力輸入一句話后，它會砰砰砰的炸開，然後字就會飄到天上去，特別好看！」

「沒錯，就是那個……」

一個俊秀挺拔的身影帶著兩個金燦燦的身影慢慢遠去，古樹的每一片枝葉都是他的眼睛，此刻的他看著萬景遠去的身影，彷彿看見了當年那個孩子執意離開的背影。

兜兜轉轉，就像又回到了原點一樣。

而萬景三人，在行走了大半天後，終於走到了萬花谷。

其實並不需要步行，只是金英和金蒲今日也沒什麼事，本來一路上就是打打鬧鬧的，而萬景也很想慢慢走去，所以他們就用了大半天的時間來步行，終於看到了萬花谷的入口。金英和金蒲化成了絨絨的蒲公英跳了進去，然後飄飄蕩蕩而下，像是漫天的金色雨一樣。

萬景也架起大輕功跳了進去，與其說是大輕功，倒不如說是靈力覆於腳下，踏著空氣，藉助衝力向前罷了，雖然也可以隨手摘一片草葉，憑依草葉而立，不過這種類似於大輕功的方式也挺不錯。

他踏著風緩緩落地，入目便是熟悉的景色。

萬景慢慢走著，從落星湖到逍遙林，從三星望月俯瞰整個花谷的景色，又沿著尋仙徑去了仙跡岩，聽了會兒曲，看了會兒畫，在那書中之前擺弄了幾筆。

繞了一圈后，他終於踏入了花海。

花海是萬花谷最為出名的地方之一了，此刻親臨實地，確實是不負盛名。

滿地的奼紫嫣紅，藍紫色的樹木在遠處朦朧成了一片，宛若仙境一般，不遠處有條河，河水清澈，帶來絲絲的水汽。

逛夠了花海，萬景尋了個地方坐了下來，順便喊金英和金蒲趕緊回去，待到二人已經不見了身影，這才對著虛空中的一處，笑著道：「還不出來？」

「你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吧，不惜當著千凜的面發動妖結陣，強行把我帶到這裡來，不就是怕最後的時刻千凜若是在我的身邊，你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不是嗎？」

虛空中，竟是逐漸浮現了一個人影，紫黑色長衫，如墨的長發，只是身形有些不夠凝實，虛得很，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連帶著臉也看不真切，全身只是個模模糊糊的輪廓。

「連個稍微實點的都凝不出來，沒想到你已經虛弱成了這個樣子，怪不得坐不住了。」萬景看著這虛影的樣子，心下瞭然。

虛影的身體上泛起了陣陣漣漪，帶著幾分嘶啞的聲音傳來：「我要見他！」

「可惜，他已經死了，」萬景漫不經心道，「看來你確實只剩下一道執念了，連人都分不清。」

「我要見他！我要見他！」那虛影只是重複著一句話，連身軀都時隱時現，怕是情緒激動過頭了。

「你不是天天都能見到他嗎？」萬景笑了笑，「我所見便是你所見，我幾乎每日都與千凜在一起，你又何必這樣。」

「或者說，你早就意識到了，他已經死了，對不對？」

虛影嘶啞的聲音驟然停住，猛然朝著萬景沖了過來，死死地掐住他的脖頸，被萬景側身躲了過去，神色冷淡的握住虛影的雙手。

「千凜和他之間，只能存在一個，所以千凜活了下來。」接觸到虛影的地方火燒般疼痛，萬景壓抑住了心口泛上來的腥甜，「而我和你之間，也只能活下來一個。」

「我會吞噬你。」

虛影發出了嘶啞的怒吼，聲音宛如咆哮的巨獸，震得萬景一陣氣血翻騰：「不過是區區一個凡人的靈魂！你憑什麼來吞噬我！」

「憑你早就不應該存於世間！」萬景咬著牙，死死地抓住虛影，「墮仙之後，若是你真有絕對的能力吞噬我，就不會偽裝成一個系統，也不會融合的時候去篡改我的記憶，更不會被我窺探到你的記憶！」

「天道一直都在找你殘存的執念，你若是不藉助我這界外的靈魂苟且偷生，早就被天道吞噬了！」

「而現在，你覺得我會放任你佔據我的軀體嗎？」萬景咳出了鮮血，但是眼神卻凌厲得很，「你怕是絕對沒有想過，從你融合到這具身體的那一刻，就有被我吞噬的可能！」

「在我能夠化你的能力為己用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知道，我已經佔據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