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鎖定目標
時間轉眼來到4月中旬,天氣並沒有轉暖,反而因一股較強冷空氣的襲來,氣溫再次急劇下降。伴隨著料峭的春寒,大規模的排查行動在艱難推進著,時間消耗得越來越長,符合側寫範圍的嫌疑人卻始終未出現。警隊中先前被劉隊強壓下去的質疑聲開始泛起,支援小組因此背負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韓印整天帶著杜英雄跟隨劉隊不知疲倦地奔波在第一線,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異常辛苦;艾小美除了時不時要關注網帖中可疑的留言,更重要的任務是協助顧菲菲通過受害人頭頂部的骨折來查找兇器。
顧菲菲在承受力大致相同的塑膠腦袋上反覆進行過擊打實驗,在先前確認兇器的一端是長為七厘米左右、寬為兩厘米左右,四個角都是直角的平行四邊形,也就是長方形的基礎上,進一步認定兇器重量應在一公斤左右。由於受害人女兒否認家中有此種物品,那就應該是兇手隨身攜帶的,這樣看來兇器很可能是某種電子產品。
隨後,顧菲菲和艾小美把目光放到冶礦市各大電子產品市場和網路電商平台上,廣泛搜尋與疑似兇器規格和重量範圍相似的電子產品,目標主要集中在艾小美先前提到的方便攜帶的小平板電腦、MP4影音播放器,以及手持遊戲機上。兩人差不多查閱了幾百種此類電子數碼產品,但不是規格出入太大,就是重量不夠,始終未找到與二者都符合的,於是顧菲菲覺得是不是該換一種思路——先來假設一下兇手的身份,然後以這個身份來尋找與之匹配的電子產品。
綜合來看,共11起案件,雖非同一兇手所為,但這兩名連環殺手似乎都有著讓人放鬆警惕的本領。前者韓印已經分析過了,可能因為他身材矮小、慈眉善目,且外表看起來年長、有一定修養,因此不被人提防。那麼後者呢?他的欺騙性和偽裝又是什麼?會不會是他的身份?比如他是物業的修理工,或者超市的送貨員,又或者是快遞員?物業修理工可能會隨身攜帶檢測儀錶,那超市送貨員和快遞員會攜帶何種電子產品呢?
……對了,如果顧客要求刷卡,他們是不是要帶上移動POS機呢?
進入4月底,天氣有徹底轉好的跡象,春風和煦溫暖,不再是蕭瑟的感覺,冶礦市終於有了點春天的味道,而排查工作也取得重大進展。因原供電局家屬樓區域拆遷改造徹底完工,被拆遷人陸續進行回遷登記,一些先前輾轉大半個城市都無法找到的供電局老職工,即家屬樓的老住戶,都紛紛露面了,符合側寫的嫌疑人也終於浮出水面。只是他已經去世半年多了,讓人情何以堪!
該嫌疑人叫單熊業,冶礦本地人,出生於1944年,身高1.65米,性格溫和,大學本科文化,妻子於1987年6月因病去世,留有一女一子;他的父母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供職於電力系統,也是冶礦市供電局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批職工,便理所當然地於20世紀70年代末供電局家屬樓建成后成為首批入住者。單熊業本人作為冶礦公司總廠的儀錶工人,工作時間是倒班制,於1998年正式下崗,后以開「面的」為生,2005年其父母因年邁相繼過世,去年9月中旬,其本人也因睾丸癌去世。
此人早前曾進入過某排查小組的視線,但並未被納入重點調查對象,究其緣由是當時獲取的信息不夠詳盡,且其本人部分背景信息與側寫範圍出入較大——在韓印的側寫中,兇手出生在人民路周邊,並且一直生活在此區域,但該嫌疑人實際上於1963年便離開冶礦市赴外省求學了,且畢業后留在當地工作並娶妻生子,直至妻子病故才於1988年年初調回冶礦工作,與父母同住在供電局家屬樓。
其實,如果該組偵查員對犯罪側寫多些了解的話,早前是不應該忽略此人的。一方面,犯罪側寫作為偵查的輔助手段,並不完全嚴謹,它的功效必須結合現實情境;另一方面,該組辦案人員也應該想想,嫌疑人妻子的病故以及他調回冶礦的時間點,與首起兇案發生的時間如此接近,二者會不會就是他作案的刺激性誘因呢?
韓印偶然接觸到以上信息並深究下去,再次走訪了嫌疑人的一些老鄰居,這些人反映說:曾經在聊天中,從嫌疑人父親口中得知,嫌疑人由於一向喜歡男孩,又因民族身份屬少數民族,符合二胎生育政策,故妻子在人過中年後又為他生了個兒子,但因是高齡產婦,產後身體虛弱難調,再加上當時正處在叛逆期的女兒經常逃學,難以管教,遂操勞成疾染上重病,不治而亡。時年女兒18歲,兒子不到兩周歲。由此佐證了側寫中指出的有關兇手的作案根源,以及對他女兒的相關推測。
嫌疑人背景信息如此吻合,接下來似乎就很簡單了。因為其已去世,無法直接採集有效DNA檢材,那麼用他兒女的DNA與早前在案發現場獲取的DNA做比對,或者用他子女提供帶有其指紋的遺物做比對,便可以完全確認他的兇手身份了。
事實上,案件走向遠沒有韓印想象的那般順利。
通過回遷登記處登記的信息,劉隊聯繫到嫌疑人單熊業的兒子單華明和女兒單迎春,並將他們請到隊里來。可姐弟二人還未等劉隊把話說完,便異口同聲斷然回絕了警方的協助請求,尤其是已步入中年的姐姐,反應更為堅決和激烈,她甚至絲毫不理會劉隊曉之以理的勸解,硬是拉著弟弟離開了刑警隊。不過設身處地想想,倒也能理解姐弟倆的反應,過了這麼多年,誰願意去證實自己已去世的父親,就是這座城市最暴戾的色情殺人狂呢?!
既然子女的思想工作暫時做不通,又鑒於單熊業在本地已無任何親戚,那就只能試著從他本人身上想辦法。通過多方打探,劉隊了解到單熊業患癌之後入住冶礦市第二人民醫院,便和韓印第一時間趕去醫院,冀望醫院能保留當時治療化驗的標本。
在冶礦市第二人民醫院,他們順利找到了單熊業的病歷,上面記錄的血型與兇手是匹配的,這極大地增強了韓印的信心,可是醫院方面表示他當時住院檢查的標本早已被處理掉,無法進一步提供DNA檢材。兩人還不死心,要求見一下單熊業的主治醫師,想問一下他有無保留單熊業曾經接觸過的物品,但見面之後又是徒勞一場。不過,讓劉隊感到意外的是,他與這個主治醫師竟然打過交道,他叫趙亮,是整個系列案件首個被害人趙琳的弟弟。
醫院一行雖沒有達到預期目的,但也並非毫無收穫,趙亮的意外現身,似乎真的如他的名字一般,為案件照亮了新的方向——趙亮既是受害人的弟弟,又是重點嫌疑人的主治醫師,與侵害和受害兩方都有接觸和交集,所以劉隊提出一個假設:「如果單熊業真的是前八起案件的兇手,那趙亮會不會是后三起案件的兇手呢?」
韓印在側寫中確實指出過,前後非同一兇手作案,兩人可能有著某種交集。這個趙亮突如其來地冒出來,身份的確相當敏感,但韓印想象不出他有何種作案動機。當然,對於劉隊提出的對其全面調查一番的建議,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可這世界上的事情總是瞬息萬變,剛剛還讓人萬分棘手的事,可能馬上就變得再簡單不過了;或者剛剛還覺得撿到了一個寶貝,轉瞬就變得一文不值。
在兩人從醫院返程的半路上,劉隊接到隊里來的電話,說是單熊業的兒子單華明出人意料地主動來到刑警隊,表示願意配合DNA檢測。這可真是峰迴路轉,兩人禁不住好一陣興奮。案件難道就此柳暗花明了嗎?非也,兩人愉快的心情還沒保持多久,就又來了個大反轉。幾個小時之後,DNA檢測比對完畢,結果顯示:單華明與兇手並非父子關係,這即表明他父親單熊業與前面八起案件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如此一來,與單熊業有交集的趙亮也就失去調查的價值了!
千辛萬苦鎖定的重點嫌疑人,最終卻被排除,興師動眾耗時一個多月的排查行動,到頭來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是遵循側寫繼續排查下去,還是及時終止行動另尋偵查方向?面對來自外界和內部上上下下的壓力,劉隊很清楚自己必須儘快做出抉擇。
不單單是他,到了眼下光景,韓印自己也在反思,是不是應該適當調整一下偵查方向?其實自打確認后一名兇手的人格特徵,他就一直在醞釀一個「前攝策略」,但中心點是要激怒兇手,因此他心裡很是躊躇,擔心如上起案件一樣,兇手最終會把憤怒發泄到無辜者身上,所以他只是在私下裡和英雄討論過,對其他人並沒有提及。
目前的局面讓支援小組在整個辦案團隊中的地位十分尷尬,再拖些時間如果案件仍沒有進展,恐怕所有的責任都會被歸到支援小組頭上,連帶著也損傷了整個重案支援部的聲譽,所以除了韓印,組裡的另外三人也是異常心焦。
顧菲菲先前變換思維,通過假定兇手身份,反向來推理兇器種類,由此她想到了快遞公司的快遞員和超市送貨員在提供上門服務時,有的會隨身帶移動POS機設備,而POS機大都方方正正的,是可以造成上一起受害人頭頂部四邊都是直角的骨折輪廓的。通過多方走訪調查,整個富平區只有兩家超市提供上門送貨服務,但都只收現金;而整個冶礦市能提供貨到付款刷卡服務的快遞公司共有三家,經比對之後,這三家公司為快遞員統一配備的POS機均與骨折輪廓不符。
實證和物證追查皆遇瓶頸,英雄再也淡定不下去了,憋不住地把韓印和他討論過的誘捕計劃告訴了艾小美。小美畢竟年輕,沒有韓印那麼多牽絆,考慮問題自然也欠謹慎,衝動之下便鼓動英雄和她一起去找劉隊,按照韓印的計劃討論出具體方案,來個先斬後奏。總之,不管怎樣,把案子破了才是最緊要的。
韓印的前攝策略與假裝退休老警察的人在論壇上發的網帖有關。他相信直到現在兇手仍然會不時關注那篇網帖中的跟帖回復,因為他最初的作案也許就是受到網帖的啟發,而且從中感受到作為一名連環殺手的成就感——那種肆意操縱、支配、控制局面的成就感,令他深深著迷,並展開不懈的追求。如果讓他發現老警察是冒牌的,真正被愚弄的人其實是他自己,可以想象出他會憤怒到何種程度,以他反社會的人格,一定會想要對發帖人進行報復,這就給了警方瓮中捉鱉的機會。
在韓印的設想中,當然不會透露真實的發帖人信息,為最大限度地「誘惑」兇手,他會將發帖人設計成兇手喜歡侵害的目標類型——中年家庭主婦,居住地也設計在兇手熟悉的富平區,然後讓艾小美在論壇上申請幾個「馬甲」,以揭露發帖人謊言的名義,將精心設計過的發帖人信息,以跟帖的方式揭露出來。
聽完英雄的轉述,正身處四面楚歌境地的劉隊可以說是撿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積極地表示會馬上著手安排合適的人選和布置誘捕地點,而網帖中的環節則拜託艾小美來負責。一場隱秘的誘捕行動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