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箭雙魔
第十章一箭雙魔
回到招待所,幾個人簡單地吃了點東西,開始討論案子。
討論的重點主要放在徐陽身上,就目前掌握的信息看,他是最具有作案動機的。首先要立即對其實施監控,當然不能只這樣被動地等待他犯錯誤,還要找到一些主動出擊的辦法,來引導他露出破綻。例如,幫他找出白秀雲一案的真兇,來試探他的反應;或者設一個局,假裝找到某個具有重大嫌疑的嫌疑人,但無實質證據,奈何不了人家,並在無意中將名單泄露給徐陽,看他會做出什麼舉動。前者難度比較大,畢竟時間過去三十多年了,調查起來很難找到切入點,唯一可以運用的只有行為特徵分析了,但這並不能帶來實質證據;相較而言後者容易些,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就在大家討論在興頭上時,吳斌手機響了,他接聽之後,只說了個「啊」字,整個人便呆住了。他失魂落魄地放下電話,手捂著嘴巴,閉上眼睛,使勁忍了會兒淚,然後沉痛地說:「師傅他老人家,剛剛『走了』!」
吳斌的話音落下,眾人皆大為吃驚,幾個小時前人還好好的,怎麼這麼會兒工夫人就沒了!難不成上午是「迴光返照」?眾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艾小美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吳斌抹了抹眼睛,說:「今天就到這兒吧,我得看看師母去,幫著料理一些後事。」
「我們跟你一道去吧,不知師母會不會怪你上午累到師傅了,要怪也怪我們吧,順便我們也可以幫著做點什麼。」顧菲菲吸著鼻子說。
「那好吧。」吳斌點頭應允。他知道顧菲菲心裡過意不去,不讓她去會更難受,斟酌了一下,他又對韓印說,「要不韓老師你就別去了,手上的案子總還要抓緊辦,你留在招待所把案件整個梳理一下,看能否再找到一些突破口。如果有可能的話,你試著對白秀雲一案做個側寫?」
「那也行,替我問候一下師母。」韓印想了想,說,「讓你們專案組的人把涉案的所有資料,一點不落地送到這裡來!」
「沒問題!我這就讓他們送來。」吳斌說著話,便拿起手機打到專案組。
現在,有關「4·7」案的所有資料都擺在韓印眼前,他剛剛利用兩個多小時仔細通讀了一遍。他閉上眼睛,腦海里千絲萬縷的線索匯聚在一起,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抽絲剝筍……第一,以往偵破變態連環案件時,通常兇手的首起案件最具突破性,每個殺手都不是天生的,他們成為連環殺手都有一個由開始到發展直至成熟的階段,而開始時總容易犯下些錯誤露出破綻。但「4·7」案截然不同,無論前兩起案子做得如何驚天動地、如何殘忍詭譎,也都只是鋪墊,從兇手將前兩起受害者的器官拋到第三次作案現場的舉動看,這一點表現得尤為明顯。所以說兇手真正在意的是第三起案件,意味著本案中具有研究價值的是最後一次殺人。可是韓印想,為何要有前兩次鋪墊呢?為何要刻意選擇變態犯罪歷史上最為著名和最為殘忍的兩起懸案呢?就如韓印前面曾分析的那樣,兇手可能想對世人訴說第三起案子亦是懸案,可前面準備得如此煩瑣,卻只為傳遞這樣一個簡單的信息,是否太過頭重腳輕了?動機應該不會如此單純,韓印覺得兇手除了傳遞「懸案信息」以外,更看重的是如何最大限度地「惹人矚目」。而這一動作所映射的,是兇手「急迫」的、「賭博式」的、「孤注一擲」的情緒,那麼是什麼背景促成兇手的這種心理呢?
第二,上面說了,兇手作案的側重點在第三起案子上,作案動機很可能是想為徐宏鳴冤,想找出真正的兇手。那麼放眼所有與白秀雲一案有牽扯的人,誰最在乎這兩點呢?徐陽肯定是一個,還會有別的人嗎?會是白秀雲的兒子嗎?
第三,首先來還原一個事實,那就是白秀雲當年並未遭到過強姦,這一點兇手顯然是知情的,所以在他第三次模仿作案中,也未出現強姦行為。那麼誰能了解到這一事實呢?當年的兇手肯定知道,核心辦案警察也會知道,另外還有誰呢?不僅僅是這些,關於白秀雲一案中所有案件記錄最終都被歸檔秘密封存,除了當年的兇手和核心辦案警察之外,「毒打臉部」「下體塞入蠟筆」,這兩個案件細節還有誰會知曉呢?
第四,來看看本案兇手在第一次作案中,通過網路論壇將案情公之於眾的那個帖子。他在帖子中敘述屍體呈現姿態是這樣寫的:「屍體呈頭南腳北仰卧姿勢……」這樣一個語句,是不會出現在普通老百姓口中的,它往往出現在報道罪案新聞的記者口中,或者罪案小說家口中,當然還包括警察,又或者熟悉警察工作的人……第五,如先前所分析的那樣,兇手對玉山街道非常之熟悉,他應該就是本地人。而綜合兇手短時間內連續三起作案的表現看,可以說手法乾淨利落,邏輯思維嚴謹,作案訴求表達得基本清楚,具備一定智力水平,是一個典型的有組織型殺手。以往說過很多次,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這種有組織型殺手通常都選擇他們相對了解,但又不暴露他們日常活動範圍的區域實施作案。所以說本案兇手選擇在他生活的區域,而且是一個非常小的範圍連續作案,則顯得有些反常,唯一可以解釋的是——他想要影響警方的調查,或者想近距離觀察和參與警方的調查,那麼誰具備這樣的條件呢?最關鍵的是,他實時關注警方調查動態的目的,又是什麼?
那麼,以上五點交錯在一起究竟可以指向誰?
其實,在韓印羅列出一個又一個疑問的同時,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也從他腦海中相繼掠過。他相信兇手既然如此迫切地想引起世人的注意,又是如此關注警方的調查,說不定他就在他們身邊,那些疑問中的關鍵詞:急迫、注意度、鳴冤、曉知案情、內行的語言、近距離窺視警方辦案……它們交織在一起,會讓誰定格在韓印的大腦中呢?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欣喜在韓印臉龐上現出,顯然他已經有了一個名字,但抬手推了推鏡框之後,又陷入凝思中……上面的結論全部來自行為特徵分析,缺乏實質定罪的證據。韓印想起幾個小時之前的討論,同樣也設置一個局,給兇手來個請君入甕?不,太煩瑣!韓印倒是覺得可以試試「前一個策略」,由三十多年前的真兇引出本案兇手,其實也並非不可能!
韓印打開錄音筆,吳斌師傅低沉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老人家敘述白秀雲一案的畫面歷歷在目,讓韓印不免唏噓……白秀雲一案,很明顯為熟人作案,整個作案從頭到尾都充斥著怨恨的情緒。
行為特徵分析的理論表明:受害者面部遭到正面嚴重攻擊,通常都來自一個熟人兇手;另外,兇手作案後任由院門和房門敞開,而且現場客廳中一片狼藉,死者白秀雲的衣物更是被扯碎隨意扔在地上;再加上除去徐宏的一組指紋,另一組屬於兇手的指紋是凌亂的和不加任何掩飾的,等等。由這一系列現場特徵可以看出,兇手當時正處於無比憤怒、癲狂和失去理智的狀態。
接下來,再看兇手的兩個令人匪夷所思、汗毛盡豎的行徑:蠟筆是徐宏送給白秀雲的孩子的,非兇手帶至現場,那麼其向白秀雲下體塞入兩支蠟筆的行徑,應該是出於對徐宏的嫉妒。而將白秀雲赤身裸體擺在院中鞦韆上,則進一步表明兇手就身處白秀雲的周圍,也許平日里白秀雲曾坐在鞦韆上的畫面,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也深深吸引著他,於是在心志瘋狂的狀態下,竟然戲謔般將那幅讓他印象深刻的畫面重現出來。這一行為特徵以及前一個行為,都表露出兇手的不成熟、稚嫩以及情緒衝動,意味著他當時年紀應該不大。
最後,再來看兇案發生的時間點帶來的問題:中午白秀雲的男朋友出現在她單位,然後白秀雲把他領到家中,併發生了性關係,當晚她即被殺害,死亡過程充滿屈辱和怨恨。這一過程表明兩點,兇手肯定處在白秀雲附近,還有他正在追求白秀雲期間。
先來總結案件性質:白秀雲一案,實質上是一起衝動之下的激情殺人,動機是出於嫉妒和怨恨,那癲狂失去理智的狀態以及變態的手法,很可能都是在大量酒精的作用下才出現的。
再來總結三十多年前的真兇的側寫:年齡應該在20歲左右,肯定比白秀雲年齡小,與白秀雲不僅相熟,且來自同一個單位,日常生活中經常與白秀雲有接觸,性格中有一些浪漫氣息……現在,真兇好像在韓印腦海里呼之欲出了,他快速敲擊了兩下筆記本電腦鍵盤,進入某官方網站,調出某個人的人事簡歷。當看到出生年月日時,韓印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隨後開始回味與那個人談話中的每一個細節……少頃,不知為何,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想到了一個一箭雙鵰,不,應該是一箭雙魔的計劃。
計劃的第一步是先去趟腫瘤醫院,接著與吳斌和顧菲菲取得聯繫,然後要試探著與徐陽談一次話,最後他們將共同去一個地方。
現在已經將近傍晚了,韓印需要快馬加鞭,爭取在這個晚上讓所有真相都水落石出!
晚上8點,韓印隻身出現在玉山街道派出所,他找到正和協警朱毅下棋的徐陽,問是否知道街道主任陳輝的住處。徐陽表示街道「最高長官」的家他當然認識,於是韓印故作謹慎地表示,陳輝很可能就是三十多年前殺害白秀雲的兇手,希望徐陽即刻帶他去陳輝的住處,對其進行試探性的問話……「怎麼就你一個人,吳隊和你們支援小組的其他人呢?」徐陽滿臉狐疑,打量著韓印問。
「哦,吳隊的師傅,也就是原刑警隊老隊長剛剛去世了,他去幫著料理後事無暇分身,支援小組的其他同事,也跟著過去慰問家屬了。」韓印從容地說。
「那就咱們倆去,會不會不夠穩妥,畢竟那可是一個三十多年前的變態殺人狂?」徐陽皺著眉頭,謹慎地問道。
「那就叫上幾個所里的民警一塊兒吧。」韓印左顧右盼地說。
「還幾個?你看看所里現在有人嗎?今晚有掃黃任務,哪有多餘的人手啊!」徐陽扭頭指了指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貌似在琢磨棋局的協警朱毅,「要不我帶上他去吧?」
韓印掃了一眼協警,有些不太情願地說:「那也行吧,總歸多個人手多份力量。」
「你們等我一下,我去趟廁所。」出發前,協警朱毅做出尿急動作,快步朝廁所方向跑去。
一刻鐘之後,徐陽和協警朱毅引著韓印,敲開街道辦主任陳輝的家門。
韓印打量著客廳里豪華的裝潢,嘴裡「嘖嘖」感嘆著:「這房子裝修得太漂亮了,怎麼,就您一個人住嗎?」
「哪兒啊,岳母最近身體不好,我愛人回娘家去照顧兩天,女兒在北京工作,一年難得回來幾趟。」陳輝笑盈盈地招呼三人落座,道,「你們找我,還是與秀雲的案子有關?」
「對。」韓印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淺笑,說,「想問一下,當年你與白秀雲的關係如何?你們在一個科室工作,每天朝夕相處,感情應該很不錯吧?你是不是很喜歡她?」
「你……你什麼意思?」陳輝臉上的笑容僵住了,語氣生硬地問,「你懷疑我殺了白秀雲?」
「事實上你就是那個殺人兇手!」韓印心裡已經很確定陳輝就是兇手了,顧及隨後的計劃,不想過多周旋,便毫不客氣、針鋒相對道,「我登錄過你們街道辦的官方網站,查閱了你的簡歷,發現你出生於1960年,也就是說案發時還不到20歲,這很符合我對兇手年齡的側寫;並且你與她同在一個單位,又是同一個科室,彼此經常密切接觸,以至於你對她心生愛慕等,這些都符合我對兇手的側寫。」
「行啦,別胡說八道了!」陳輝從椅子上「噌」地躥起來,高聲怒喝道,「你的什麼狗屁側寫我不懂,但我知道你現在正在明目張胆地誣衊一個國家幹部,我要向你的上級投訴你!」
「哼!你知道你的破綻在哪兒嗎?」韓印哼了一聲,淡定地繼續說道,「你不該在描述一個殺人現場時表現得那麼享受,當然那還不是最致命的漏洞——『不圖財、不圖色,愣是把人殺了,還把人放到鞦韆上……』你應該記得,這番話是你上次對我們說的吧?你一定想不到,說出這番話就等於向我們表明了你就是兇手的事實!」見陳輝愣著神沒有反應,韓印輕蔑地笑了一下,道,「你好像還是未明白你錯在哪兒了。那我就解釋給你聽。白秀雲一案,警方封鎖了所有與案情有關的信息,包括結案后也未向社會通報,所以幾乎所有聽說過那起案件的群眾,都想當然地認為她是被先奸后殺的,甚至連大部分警務人員也是那樣認為。但事實上兇手在與白秀雲爭執的過程中,已經失手掐死了她,沒有來得及實施強姦行為,而這一點恐怕只有最核心的參與辦案的警員和兇手才了解,你又是怎麼知曉的?」
「我……我……」陳輝一時語塞,神色有些慌亂,但稍微支吾了一會兒,又突然瞪起眼睛沉著地說,「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沒太注意措辭!不過,就算是我說的,就一定能證明我是兇手嗎?如果真想抓我,那就麻煩你拿出實在的證據,你有嗎?沒有就趕緊給我滾出去!滾,你懂嗎!」說到最後,陳輝聲色俱厲,情緒異常激動,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冤屈似的。
此時,一直默默注視韓印與陳輝對話的協警朱毅,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他走向陳輝看似要勸慰一番,卻突然繞到陳輝身後,一隻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扣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明晃晃的鋸齒形匕首,抵到陳輝的咽喉處。
「你知道嗎?有意思的是,他們需要證據,而我不用,我可以直接對你進行宣判,而且是死刑,即刻行刑!」朱毅冷笑一聲道,臉色極為陰沉。
「你……你是……」陳輝被突然的局勢轉折弄蒙了,但很快就醒悟過來,他僵著身子,聲音有些變調地說,「你……你是白秀雲的兒子?」
「對,是我。」朱毅在陳輝耳邊吹著氣,陰森地說,「你不是喜歡我母親嗎?恭喜你,你快要和她團聚了!」
「小楓,你父親姓何,我記得你叫何小楓,我真的很喜歡你母親,但她竟選擇那個又矮又胖的臭賣貨的。那晚我氣急了,喝了好多酒,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才失手殺了你母親。我知道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也確實死不足惜,可你犯不著為了我這條賤命毀了你自己的一生啊!還是把我交給政府審判吧,好嗎?」能從一個宣傳幹事坐到街道辦主任的位置,陳輝也算城府深厚,眼見自己可能隨時命喪於朱毅之手,審時度勢后決定還是先保住眼前再說,也只好承認自己就是殺死朱毅母親的兇手。
朱毅一陣狂笑,眼角卻溢出淚花,他用略帶哽咽的語氣說道:「從記事起,我就是一個孤兒,而且反覆在做著一個夢,夢見一個男人騎在女人身上,一隻手惡狠狠地掐著女人的脖子,另一隻手猛勁地抽打著她的臉頰,直到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但他仍不願就此罷休,竟然抽出放在茶几上的兩支蠟筆,朝女人下體插去,還扒光她的衣服,將她抱出了門……「一次又一次,場景是如此清晰,可我就是無法看清那男人的模樣,我總是在極力辨清男人的相貌的時候,突然驚醒。我問過奶奶很多次,為什麼我總做那樣的夢?但奶奶一直迴避,直到她因病即將去世時,在彌留之際才告訴我那其實不是夢,可能是我幼兒時期的一段記憶。她告訴我,出現在夢中的是我的媽媽,在我3歲的時候被殺害了,屍體還被擺到院子中的鞦韆上……知道嗎?從那時起,我就隱隱覺得兇手仍逍遙法外,否則為什麼母親的魂魄總是牽絆著我?後來,我回到這座生我的城市,當我確認了我的直覺便開始找你,甚至為了找到你,不得不殺害三個無辜的生命,你覺得我會放過你嗎?」
「等等!朱毅你別衝動。」韓印沖朱毅擺擺手,示意他要冷靜,「回答我一個疑問吧。徐陽知道父親是冤枉的,是因為你母親被殺那晚,他雖然發著高燒,但很清楚地記得父親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只是當年的辦案人員鐵了心要讓他父親做替死鬼,所以對他的證詞置之不理。可你又是怎麼知道你母親不是被他父親殺的?」
「也算是緣分吧!」朱毅沖著徐陽擠出一絲笑容,解釋說,「我從外地回到這兒,起初只想讓梁艷幫著找份工作,因為聽奶奶說母親生前和她很要好,曾經還給奶奶寄過錢,是個可以投靠的人。後來在接觸過程中,聊起母親的案子,她提到你父親,說她了解我母親和你父親之間的關係,當時已經非常確定了,你父親根本不可能因索愛不成殺死母親。還說,為此她曾特意跟當時辦案的警察強調過,但沒人搭理她。於是,我暗暗發誓,一定要把真兇挖出來,為母親雪恨。我相信母親一直託夢給我,也是為此!後來,也許就是天意,陰差陽錯,梁艷托關係給我找了份協警的工作,竟然讓我們兩個冤魂的下一代,走得這麼近。」
聽罷朱毅的訴說,徐陽臉上現出一絲苦笑,說:「兄弟,既然咱們有緣分,就聽哥一句,把刀放下,你的這種復仇方式,相信你母親和我父親地下有知,是不會接受的。再說,你真的以為你今天可以得逞嗎?」
徐陽說著話,緩緩走到房門口,打開門,只見吳斌、顧菲菲,還有杜英雄和艾小美相繼擁進屋中。又是杜英雄沖在最前,他左手托著持槍的右手,瞄準朱毅,厲聲說道:「聰明的現在把刀放下,也許你可以看到真正的兇手得到審判,否則你只能帶著遺憾去見她了!」
「放下刀!快點放下刀!」
幾支黑洞洞的槍口齊齊瞄準了朱毅,朱毅扣著陳輝的脖子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沖著徐陽吼道:「竟然是你配合他們在陷害我?你忘了你父親的冤屈了嗎?」
「不會忘,我和你一樣也無比痛恨當年那些壞警察和兇手,但我是警察,當然即使我是一名普通公民,我也希望通過法律來解決問題,用仇恨的方式永遠也無法真正驅趕仇恨,它只會灼傷我們自己。醒醒吧,別再錯下去了兄弟!」徐陽誠懇地開解道。
「是你對不對?是你破壞我的計劃對不對?」朱毅見徐陽不可能和他站在同一陣線,更加惱羞成怒,他有些瘋癲地沖韓印吼著,「說,說,該你回答我了,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說啊!說啊!」
韓印笑了笑,淡淡地說:「我剛剛對陳輝撒了個謊,其實了解案件隱情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白秀雲的兒子——你。你當時還小,無法表達和理解所看到的東西,但它們卻深植在你的記憶中,並會伴隨你的一生。這也許就是你的命運,你沒得選擇,但你可以選擇與徐陽一樣,期待有一天可以用法律去懲罰真正的兇手。可是你沒有,你選擇了以暴制暴,便註定你永遠活在黑暗中。
「其實關於你,我去趟醫院便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看了你的病例,你患了『肺纖維化』,這是你的家族遺傳病,我們先前了解到你父親便死於該病。其實這種病,發病期通常在50歲之後,可不知為什麼你們父子倆會發病這麼早。據你的主治醫生說,你的病情已經到了末期,大概只有半年的時間,而確診的日期是在三個多月之前,這就與作家張松林和你在論壇上交流的時間吻合,於是我就知道你作案的動機了——你通過模仿兩起最著名的變態案例,成功把國內頂尖的偵破團隊吸引到長田來,接著再把案件方向引到你母親身上,最終目的是想通過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你找到兇手,然後你就可以施以私刑,在離開人世之前,為母親復仇了!」
「好吧,就算你洞悉了所有,但也改變不了結局,從一開始我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所以他還是得死!」朱毅面目猙獰,冷冷說道。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韓印抬手指了指陳輝,逼向朱毅,「我很確定,你刺下刀的時候,我同事的槍也會響,我也很確定,你無法躲過那一槍。但陳輝就不同了,我們在樓下已經為他準備了救護,就是說也許你絞盡腦汁、窮盡手段設置的局,到最後只是搭上你自己的命而已。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就像你的兄弟徐陽和我的同事說的那樣,把他交給法律,以法律的名義為你母親復仇不是更完美嗎?我知道,我的建議可能背離了你的初衷,你與生俱來的仇恨,不會因為我的幾句話而化解,但請想想你的母親和梁艷阿姨,她們是這場噩夢中最最無辜的兩個人,如果此刻你刺出手中的刀,她們就變成幫凶,將永遠與你的恥辱釘在一起。你希望是這樣嗎?你希望有人說,是你母親的冤魂在鞭策你殺人嗎?你希望有人說,梁艷用她的死來配合你的復仇嗎?我相信你站在母親墓碑前的淚水是真摯的,你殺害梁艷阿姨的時候,你的心也在滴血,來吧,放下刀,站在法庭上,把這一切告訴世人……」
「當」,一聲清脆的響音,出現在踏入地獄的門口的,不是槍聲,而是利刀落地的聲音。朱毅放開陳輝,慢慢蹲下去,捂著臉頰,號啕大哭;而陳輝身子一軟,癱倒在地板上,瑟瑟發抖,褲子底下大小便失禁,猶如一隻喪家之犬。
徐陽緩緩走到朱毅身前,蹲下身子,緊緊擁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