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英雄再見
第八章英雄再見
陸港市相距泰平市大約500公里,高鐵全程正常運行時間為兩個半小時,第一班車是早晨6點08分。局裡出面與鐵路方面溝通,把宋金成和杜英雄先送上車後補票,列車長也非常照顧,給他們提供了兩張一等軟座。
早間坐車的人不多,坐一等車廂的就更少了,連續幾天沒正經合過眼,精力和體力都嚴重透支的兩人,此時也顧不得形象,乾脆躺到軟座上。宋金成叮囑杜英雄抓緊時間休息,養足精神,接下來又得是馬不停蹄奔波的一天。
杜英雄聽話地閉上眼睛,可好一會兒,竟然沒有睡意,大概是這段時間熬得太厲害了,生物鐘有些紊亂,越困反而越睡不著覺。他努力掙扎了一會兒,還是不行,無奈睜開眼睛,見宋金成也沒睡著,正對著手機起膩。不用問,肯定又在看他那寶貝兒子的照片,瞅那架勢恨不得要嘬幾口手機屏幕。
「宋隊,第一次聽兒子叫爸爸是啥感覺?肯定特激動吧?」杜英雄覺得乾脆嘮會兒嗑,興許精神鬆懈下來就能夠睡著了,他閉著眼睛,含含糊糊地問道。
「那是!就上個月的事兒,我在沙發上躺著,兒子在身邊玩,突然沒來由地自言自語叫起『啪啪』『啪啪』。」宋金成學著兒子的聲音,一副陶醉的模樣,說,「當時我覺得好像有一股電流猛地鑽進我心窩裡,渾身上下都跟著起激靈,反正那感覺真的沒法形容,就好像你突然間感到生命是可以延續的,即使讓你立馬死掉,也沒什麼可遺憾的。」宋金成頓了一下,趕緊「呸呸」兩口,「干咱這行不能說死,不吉利,我可不能死,我還要看著兒子娶媳婦,再給俺生個大胖孫子呢!」
「呵呵,沒事,說破無毒!」杜英雄笑慰道。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睡意果然便漸漸濃了,很快相繼都進入夢鄉,這一睡便睡到終點。
從出站口出來,宋金成和杜英雄看到天陰得厲害,烏雲壓頂,死死遮住太陽的光亮,連霧氣也染成黑色,整個城市彷彿還停留在光線朦朧的黎明時分,讓人覺得壓抑莫名。
兩人沒等多久,便有一輛警車開過來,車剛停穩兩邊車門迅速打開,隨即跳出兩個穿藏藍色警裝棉服的人,他們直奔宋金成,殷勤打著招呼。
「宋隊,五六年沒見了,可想死我們了!」兩人一人握住宋金成一隻手,用力搖晃說。
「是啊,一晃好些年就過去了。來,給你們介紹,這是刑偵局支援部的杜警官,這兩位是……」宋金成「嘿嘿」笑了兩聲,接著將兩位警官介紹給杜英雄——四方臉,又高又壯的,是泰平市公安局刑警隊副隊長李德鑫,另一位個子稍矮,戴著一副細邊眼鏡的,是刑警隊重案組組長王良。
「勞煩二位辛苦了一夜,一大早又來接站,實在是太感謝了!」杜英雄伸出手客套地說。
「哪裡,哪裡,應該的,都是宋隊的老部下,他的案子我們義不容辭!」兩人分別與杜英雄握手,異口同聲地寒暄道。
隨二人向警車走去,宋金成裹了裹身上的皮衣,說:「泰平今年的冬天,好像特別陰冷。」
「是啊!這鬼天氣,連著陰了好幾天了,說是要下雪,可總也下不來,搞得人心裡特別憋悶!」王良應著話,拉開車門。
四人相繼坐進車裡,李德鑫從副駕駛座位,回頭問:「宋隊,你們還沒吃早點吧,咱先找個地方吃點?」
「算了,時間緊,先找人吧!」宋金成從隨身帶來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報告遞給李德鑫,「我們圈定了幾名嫌疑人,都是近兩年籍貫為泰平的省監獄刑滿釋放人員,通緝嫌犯有可能是奔著其中一個來的,上面地址什麼的記載得都很詳細,咱們今天爭取把這幾家走完!」
「行。」李德鑫接過報告,大略看了一下,「那咱第一個去……」
按照韓印圈定的範圍,共有五名嫌疑人,宋金成的設想,是今天必須見到本人,除非不在本市。但一開始就不太順利,首先走訪的嫌疑人已經搬離原居住地,幾經周折才算見到人;接著第二個,是個賣搖頭丸的,正在家裡睡覺,以為警察是來抓他的,穿著褲衩光著身子就從二樓窗戶跳了下來,四個人一路狂追500多米,才合力把那小子按住……一上午轉眼就過去了,走訪的兩個嫌疑人都排除了嫌疑。
早晨就未吃飯,中午飯可不能再不吃了,王良和李德鑫拉著兩人找了個不錯的飯館,要了幾個當地特色菜,由於還有任務在身,只能以茶代酒。席間,宋金成忍不住,又拿出手機秀兒子照片給眾人看,但很快沒電了。他有些意猶未盡,借了杜英雄的手機,還特意打著免提,把電話掛到愛人的手機上,嚷著讓兒子叫爸爸。孩子在電話里咿咿呀呀的,根本聽不出說些啥,但他享受得不得了。
午後,天空更加陰沉,霧氣也仍未消散,周遭被灰暗的色調籠罩著,城市間的景象猶如一張黑白照片,蒼白無力,沒有一絲生氣。
四人來到一棟帶著院落的二層獨樓前。推開沒有上鎖的院門,走進院子,來到正屋門前。這是整棟小樓唯一的進出口,木質的大門,木門外還有一道鐵柵欄門。
李德鑫抬手拍了拍最外面的鐵柵欄,裡面的人應了一聲。
門外,杜英雄的手機響了,他從棉服兜里掏出手機,見來電顯示的號碼是顧菲菲的,便貼到耳邊,按下接聽鍵:「顧姐?正在走訪……誰?你說是誰……我們正在他家門口呢……」
小樓的木門,就在那時,緩緩打開……大概,杜英雄和宋金成還在高鐵上熟睡的時候,顧菲菲給韓印打來電話,說有關王立民和寧世豪在監獄里活動的視頻獲取得很順利,她準備將需要比對的三個視頻,通過網路發給刑偵局犯罪研究所,韓印則表示讓她們稍微再等等,他還有建議要補充。
當顧菲菲和艾小美以及隨後的宋金成與杜英雄相繼領命出發后,韓印又躲到會議室的角落裡,默默地盯著貼在白板上的嫌疑人照片,但其實他的視線早已越過白板,穿越到記憶的隧道中……在韓印先前最新的分析中,認為王寧二人背後應該還有一個主謀,意味著這個作案團伙總共有三人。那先前的判斷會不會太想當然了,如果在銀行劫案中行兇的不是寧世豪,而是這個所謂的主謀呢?這是不是說明,他才是五年前搶劫警槍,接著又在泰平市製造多起搶劫案的真兇呢——他是泰平人,曾在陸港生活過,「警槍案」后逃回泰平老家躲避追捕,隱蔽半年後,覺得風頭已過又再繼續作案。然後便如宋金成的思維,他因為犯了別的事被關進省監獄,又在那兒認識了王寧二人。三人共同謀划,出獄后以私家偵探身份做掩護,搶劫富足女性並滅口。
那麼就先前圈定的範圍,再做一次縮小,「警槍案」兇手——也是多年前泰平多起搶劫案的罪犯——同樣也是本次銀行搶劫案的行兇者:應該是與王寧二人同期於省監獄坐監,於泰平系列搶劫案后入獄,並在「薛燕案」之前出獄,籍貫為泰平市的前科犯。
想到此,韓印迅速翻閱顧菲菲先前從省監獄發回的資料備份,片刻之後,他發現5名嫌疑人中,有兩人符合範圍:其中一個叫劉福治,泰平人,幹部子弟,比王寧二人入獄時間稍早,因醉酒鬥毆致受害者腿部殘疾,被判處有期徒刑四年,三個月前出獄;另一個叫劉翔朋,同樣是泰平人,因盜竊汽車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半,一個半月之前剛剛出獄。
出於謹慎,韓印將原來的分析又加以延伸,然後挖出劉福治和劉翔朋。他告訴顧菲菲,也許劉福治和劉翔朋中的某個人,就是本次團伙作案中的第三人,讓她在省監獄也找出他倆活動的視頻,然後將之與王寧二人活動的影像,加之原須比對的視頻,一同發往刑偵局犯罪研究所做鑒定。
顧菲菲隨後緊急落實兩人的視頻之後,按照韓印的意思完成發送。
將近中午,顧菲菲和艾小美順利回到陸港市,不久之後,刑偵局傳來消息——通過「人體動態特徵識別」技術分別比對,王立民、寧世豪、劉翔朋均不是原始視頻中人,但劉福治基本符合視頻中嫌疑人特徵!
也就是說,劉福治有可能是銀行劫案的行兇者,但必定是「警槍案」中的兇手。
「顧姐,趕緊給英雄掛電話吧!」艾小美幾乎是跳著,興奮地催促道。
顧菲菲拿出手機,飛快撥出號碼:「喂,英雄,你們查到哪兒了?劉福治!主謀是嫌疑人中的劉福治……」
此時,杜英雄手裡正舉著電話。木門已打開。
「乓!」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門內耀出一股火花,門外的人還未看清門內的情形,一顆子彈已正中李德鑫眉心。剎那間,又見一股火花閃過,王良下意識地推開身邊的杜英雄,可這一槍打出的是霰彈,雖然有所躲避,但王良右腿上部,以及杜英雄左邊手臂,都不同程度被霰彈擊中。緊接著,從屋內衝出三人,正是王立民、寧世豪還有劉福治,三人分別手持自製小口徑手槍,雙管霰彈獵槍,「五四」式警用手槍……待除當場犧牲的李德鑫外的三人真正反應過來時,三名兇徒已經踹開鐵柵欄門竄向院外。一剎那,宋金成抬手一槍,跑在最後的王立民應聲倒地,抽搐幾下,便沒了反應,他被子彈擊中後腦暴亡。
同伴被擊斃,前面的同夥沒有絲毫停頓,繼續狂奔逃竄。三名警察追出院外,兇徒已沒了蹤影,宋金成叫了聲跟在後面腿傷嚴重只能趔趄而行的王良,指著街邊警車的方向,示意他到警車上用對講機喊話請求支援,他和杜英雄衝到馬路對面繼續搜索狂徒。
二人正四下張望,就聽身後又是「乓乓」兩聲槍響,猛回頭見王良倒在警車前,兩名兇徒舉槍沿街逃竄,很快用槍逼停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將司機拖出車外,坐進車內,猛地一轟油門,疾馳而去。
杜英雄和宋金成跑回警車邊,見王良躺在血泊之中,面部和胸部被霰彈射中。這時,街邊一家文具店店員跑出來,怯怯地說剛剛那兩個人躲在店裡,用槍抵著他和老闆的頭,現在老闆已經打電話報警了。宋金成讓店員幫著照應一下奄奄一息的王良,等候急救,然後眼裡噙著淚水,從王良棉襖兜里摸出警車鑰匙,打開車門,與杜英雄飛快坐進車裡,沖著兩名狂徒逃竄的方向追了過去。
宋金成一邊開車,一邊用對講機請求支援,同時向周邊的交巡警喊話,要求注意搜索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不多時,對講機中傳出發現目標的喊話,宋金成是本地人,對道路比較熟悉,循著對講機中喊出的方位,開過幾個街口,便看到前方出現被兇徒劫持車輛的蹤影,遂與幾輛前來增援的交警車輛一同展開追捕。
狂徒瘋狂駕駛著車輛,並從後視鏡中發現追趕而來的警車,坐在副駕駛的寧世豪探出車窗,持霰彈槍向後方射擊,劉福治也不時向路邊行人和車輛發射冷槍,干擾追捕……狂徒的橫衝直撞,警察的無畏追捕,倉皇奔跑的行人,乓乓的槍擊聲,被流彈擊傷群眾的呼救聲,刺耳的汽車碰撞和剎車聲,一場如槍戰電影般的警匪喋血追捕,就在這樣一個灰暗的午後,毫無預告地驟然出現在熙攘的大街上,隨之而來的混亂和驚擾可想而知。
其實最慌亂的當然還是亡命逃竄的狂徒,慌不擇路間,劉福治駕駛的桑塔納汽車已經駛到速度極限,猛然失去了控制。它先是撞掉一輛SUV的車門,接著又撞飛路邊的水果攤,最後撞上一個交叉路口東北側綠化帶上的一棵行道樹……兩名兇徒從撞毀的車裡爬出來,踉踉蹌蹌由交叉路口分頭向東西兩個方向逃竄,隨後而至的杜英雄和宋金成心領神會,也跳下警車分頭追捕過去。
杜英雄追出十幾米,見跑在前面的劉福治又跳上一輛白色越野車,便趕緊返回,跳上警車繼續追捕;而這邊的寧世豪看來撞傷很嚴重,他拖著雙管獵槍,腳步越來越沉重,終於腳下一軟撲倒在地。他緩緩轉過身,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向即將追趕上來的宋金成,旋即將雙筒獵槍抵在下巴上,絕望地扣響了扳機。
眼前的一幕連宋金成也被震撼到了,這是一個真正的亡命徒,視生命如草芥,可想而知這些人的喪心病狂、人性滅絕到何種程度。宋金成不禁開始擔心,劉福治又會製造出什麼樣的慘絕事件來。正憂心時,協助追捕的巡警車趕到,向他通報了另一邊的情況,宋金成把寧世豪交給巡警,自己又跳上警車前去支援杜英雄。
杜英雄自知對道路不熟悉,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盡量咬住前面的目標,不讓他從視線中消失。但畢竟警車的速度與越野車無法相比,加之左臂被霰彈槍擊中,無法使力,只能靠一隻右手扶著方向盤和變換擋位,幾次都因換擋不及時差點讓車熄火了,就這樣眼瞅著被目標甩的距離越來越遠,杜英雄是心急如焚。正在此時,一輛警車從旁側的巷口中冷不丁殺將出來,帶著輪胎劇烈摩擦地面的聲響插入到他與目標車輛之間,隨即報話機傳出宋金成的聲音:「兄弟,交給哥了,你悠著點……」
宋金成接力追捕劉福治駕駛的越野車,他首要的目標是死死咬住越野車,等待更多的警員前來增援,從而合力將越野車逼停。他一邊沉著駕車,一邊在心裡盤算著最終有可能將越野車截住的方位——目前正行駛在東西走向的先鋒街上,再往前是西安路,再往前是民主路,接著是一個十字交叉路口,十字路口往南是長江路,往北是文化路……想到文化路,宋金成心裡猛然「咯噔」一下,那兒可是學府區啊!有幾所大學和附屬中學,此時是下午2點左右,正是學生上學的時間……決不能讓劉福治拐上文化路,否則有可能造成大範圍的流血事件,不,哪怕一條生命也不行!想到此,宋金成不覺用盡全身力氣,踩下油門……宋金成奮不顧身勇猛的姿態,前面的劉福治似乎察覺到了,同樣也垂死掙扎最大限度地提高了車速。如此,警匪兩輛車,你追我逃,搏命行駛,時而差距縮小,時而又擴大距離……而宋金成一顆心一直懸在嗓子眼,生怕劉福治真的會選擇在學府區作亂,好在駛過民主路后,越野車直接衝過了十字路口,並沒有拐向北側的文化路。
但還未等宋金成把心完全放下,便見越野車在刺耳的剎車聲中陡然停住了,接著劉福治探出頭沖文化路方向打量一眼,旋即又以最大的扭力調轉過車頭,氣勢洶洶沖著宋金成的方向而來。想必他終究還是要選擇駛上文化路,與學生們同歸於盡,可能以他反社會的人格,會認為這是一個壯舉,臨死前拉上幾個墊背的也值了!
可宋金成怎麼可能讓他得逞!先前他雖然告誡自己決不能讓劉福治拐上文化路,可他並不知道如何阻止。此刻,當情勢急轉直下,兩輛車終於呈現面對面的姿態,而且此時周邊車流稀少,不會傷及無辜群眾,宋金成於瞬間明白,當下自己最該做的是什麼了——他沒有閃躲,鼓足勇氣,迎著越野車,加大油門……把接力棒交給宋金成后,杜英雄長出一口氣,穩穩地跟在後面,等待時機接應宋金成。可突然間,前面兩輛車同時冒著失控的危險加快了車速,又把他遠遠地甩開了,他似乎感覺到了某種生死攸關的氣氛,他對著對講機高聲喊話,宋金成先是沒有回應,過了不久,對講機中才傳來他沉沉的聲音:「兄弟,他現在與我對面了,我會盡全力將他攔住!」
「別啊!別衝動宋隊,他那可是越野車啊!」
「管不了那麼多了,讓這一切趕緊結束吧!」
「別,千萬別……」
杜英雄此刻已是淚流滿面,他知道宋金成的舉動意味著什麼,他嗷嗷地叫喊著,但還是從對講機中聽到「哐當」一聲巨響。
杜英雄疾馳到十字路口時,被眼前慘烈的景象驚呆了。四周瀰漫著嗆人的汽油味,越野車側躺在馬路一側的隔離帶邊,車身上下幾乎癟在一起,可以想象,是衝撞發生后,車身連續高速翻滾造成的。劉福治被甩到了馬路中間,滿頭鮮血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而十幾米外,馬路上是一圈又一圈的輪胎摩擦痕迹,接著又是很長的車身摩擦地面的痕迹,想必是警車被撞得打了幾個轉之後,倒扣在地上,又拖行出數米。警車前臉被整個撞飛,零部件飛得到處都是,宋金成大頭衝下,被卡在車裡,滿臉玻璃碴兒,一隻眼球好像被撞飛了,眼睛變成一個血洞,方向盤深深插入胸口。
杜英雄徹底蒙了,抱著頭,流著眼淚,蹲在奄奄一息的宋金成身邊不知所措,卻見宋金成用他唯一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棉衣的口袋,杜英雄驀然明了他的心跡,趕緊掏出手機。由於先前,宋金成借他手機給愛人掛過電話,所以他趕緊按下撥號鍵,電話那頭很快傳來一個女人甜甜的聲音,杜英雄顧不得解釋什麼,強抑著悲痛,急促說道:「嫂子,沒時間了,跟宋隊說幾句話吧……」
作為一名刑警的愛人,丈夫的安危是她時刻的牽挂,每天從丈夫早晨出門,她就在心裡不住祈禱,直到他安然無恙下班回家才算放下心來。周而復始,每天如此,她甚至已經習慣了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可她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丈夫回不來了,她該怎樣去面對?而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發現自己出奇地堅強和冷靜。她知道丈夫心裡最記掛什麼,她麻利地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嬰兒床前,搖晃著熟睡的兒子,哽咽地說:「兒子,快醒醒,叫爸爸,叫爸爸!」
也許是血脈相通骨肉相連神奇的感召,才九個多月大的孩子,竟乖乖地坐起來,對著手機話筒,清晰地叫出:「爸爸……爸爸……爸爸……」
「金成,你聽到兒子叫你了嗎?聽到了嗎?」
杜英雄將手機貼在宋金成血肉模糊的耳朵上,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話筒中兒子稚嫩的聲音,他嘴角動了一下,又眨了眨剩下的一隻眼睛,似乎在儘力做出一個滿足的表情,然後眼神便漸漸凝滯,直至完全失去了光彩。
「宋隊,別睡,別睡,咱不說好了,要看著兒子長大嗎?」杜英雄像是自言自語地呢喃著,肩膀隨之劇烈地抖動。而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乓」的一聲響,他站起身,循聲望去,只見趴在側前方的劉福治,身子似乎動了動,又趴下去,手裡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槍。瞬即,他覺得胸口像被針扎了一下,一陣刺痛,接著感覺一股甜鹹的漿液猛衝到喉頭,他想強咽回去,但還是止不住從嘴角滲出。他低下頭,看到鮮血正從胸口汩汩地流淌……杜英雄,勉勉強強從腰間拔出配槍,沖劉福治開了一槍,接著眼神複雜地向遠處望了一眼,雙膝漸感無力,緩緩跪到地上,晃了晃身子,慢慢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