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直面高勝寒
調查完許東平后,林逸飛就帶著陸白衣跟大狗他們會合。
「高勝寒不見了?」
在濱海大道的行駛警車上,知道情況的陸白衣一臉驚訝:「畏罪潛逃?」
林逸飛一邊轉著方向盤,一邊漫不經心搖頭:「大狗他們只是沒找到人,未必就是畏罪潛逃。」
「再說了,如果兇手真是他的話,他應該清楚警方手裡沒證據,就是抓他也只能扣留四十八小時。」
「逃跑反而顯得他心虛。」
林逸飛望向前方陰沉的天空,一點都不擔心高勝寒就此消失:「如果他不是兇手,更沒必要逃了。」
富國慶生龍活虎,遊戲還沒結束,兇手又怎會藏匿呢?
陸白衣輕輕點頭:「有道理。」
「高勝寒不見蹤影,會不會暗中盯著老富,尋找機會下死手?」
她露出一抹凝重:「我們要知會老富一聲。」
「放心吧,我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了。」
林逸飛笑道:「不過概率應該不大,因為老富此刻正呆在警局,四名探員全天候保護。」
「還有兩名特警暗中盯著呢。」
他眼中閃爍光芒:「換成我是兇手,絕對不會這時候魯莽動手,只會等警方神經鬆弛后再作打算。」
陸白衣幽幽一嘆:「兇手此時會在哪呢?高勝寒又會跑去哪裡呢?」
「不用想太多,高勝寒是兇手的話,他遲早會出現的。」
林逸飛寬慰著心力交瘁的女人:「而且我已經讓王朝定位了,估計很快會有消息。」
「對了,張大海……劉嬌嬌的情況……」
他正要詢問劉嬌嬌的失蹤情況,卻聽到手機震動了起來,林逸飛動作利索按下免提鍵。
王朝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組長,我已經查到高勝寒蹤跡了。」
「京州警方打撈到一具屍體,服飾跟高小飛相似,但泡得面目全非,讓高勝寒前去DNA對比。」
他補充一句:「高勝寒收到訊息就連夜去了京州。」
「連夜去了京州?」
林逸飛冒出一句:「他去京州的時間,是在趙月如被殺之前,還是警方搜查大廈之後?」
王朝接過話題:「是昨晚九點飛過去的。」
「那就是趙月如死後了……」
林逸飛轉動著念頭:「看來高勝寒的嫌疑還是無法排除。」
如果高勝寒是在趙月如死前飛去京州,那林逸飛就可以憑藉這一條把高勝寒排除,可惜不是。
王朝繼續補充:「不過屍體最終確認不是高小飛,所以高勝寒今天又飛回來了。」
「我查過他的航線,十五分鐘后抵達濱海機場,估計一個小時后回家。」
「這也是大狗他們找不到高勝寒的緣故。」
王朝問出一句:「組長,要不要讓大狗他們去機場抓人?」
「不用了。」
林逸飛搖頭:「告訴大狗和山貓,讓他們在高勝寒診所附近盯著,我和陸白衣去高勝寒小區等他。」
王朝神情猶豫:「組長,咱們不去機場布局,高勝寒很容易跑掉。」
「他要跑掉,就不會飛回來了。」
林逸飛眼中有著一股堅定:「所以咱們直接去小區吧,他一定會回家的。」
王朝點點頭:「明白。」
十五分鐘后,警車停在了高勝寒所在小區,這是老社區,清一色七層建築,不過環境還是很清幽。
林逸飛和陸白衣從車裡鑽出來,循著地址找到蓮花樓三零三,高勝寒的居所。
「叮咚——」
陸白衣看到門鈴本能上去按了按,可是響了很久都沒人開門。
「他沒那麼快回來,機場到這裡要三十分鐘。」
林逸飛伸手從防盜門拿了一本免費雜誌翻著:「咱們等一等吧。」
陸白衣點點頭。
林逸飛正要分一半雜誌給陸白衣,卻一眼看到封面上幾條周子豪的標題。
來自周子豪前女友大爆料:周子豪天生暴力狂,曾經一拳打斷她兩根肋骨。
爆爆爆!周子豪初戀站出來指證:周子豪生性變態,常跟自己玩警匪角色的扮演……
豪門富少的沒落人生:周子豪在獄中的孤獨時光……
林逸飛看到這些搖搖頭,還真是牆倒眾人推,周子豪落魄,一堆人跑出來踩幾腳蹭熱度。
「你們找誰啊?」
在林逸飛尋思周子怡會做些什麼時,對面防盜門打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藍衣大媽警惕看著林逸飛。
「阿姨,你好,我是濱海警局的,我是來找高醫生的。」
陸白衣綻放一個親切笑容,掏出證件遞給藍衣大媽:「我們有點事想要找他了解,這是我的證件。」
「警察啊……」
藍衣大媽看到陸白衣證件,又看到她和顏悅色,神情放鬆起來:「你們是為高醫生兒子的事來?」
兒子的事?
林逸飛抬起頭,隨後笑著回道:「不是,我們是想要請教他幾個手術上的問題。」
藍衣大媽噢了一聲:「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是給他送骨灰呢。」
「小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下葬也只能衣冠冢,高醫生可傷心了。」
「他哭了好幾個晚上,飯都不吃,如不是我們幾個勸告,估計他會陪著小飛去……」
藍衣大媽自顧自說了幾句,隨後反應過來笑道:「不好意思,嘴多了。」
「你們不要站在門口了,進來我家裡坐著等吧。」
她親切邀請著林逸飛和陸白衣:「我是居委會副主任,黃海霞。」
「不用了,黃主任,謝謝你的好意,我這裡等高醫生就好了。」
林逸飛笑著擺擺手,隨後應付著問出一句:「高醫生的兒子,還沒有找到?」
「沒呢。」
黃海霞搖著頭:「那可是京州斷魂江啊,又深又急,這邊跳下去,可能幾十公裡外才浮出。」
「哎,高醫生也真是可憐,妻子二十幾年前難產死去,如今兒子也屍骨無存。」
「俗話說好人有好報,高醫生救人無數,卻落到這個下場,只能說老天瞎了眼。」
她臉上不加掩飾地流露著同情:「可惜了這麼一家子。」
「我聽說高小飛三年前搞出大事……」
林逸飛想起許東平說的事情:「這才引得高醫生和高小飛不合,最終導致高小飛離家出走?」
他沒有說直接撞倒孕婦,想要看看許東平所言有沒有水分。
「確實是一件大事。」
黃海霞苦笑一聲:「小飛騎車不小心撞倒一個孕婦,不僅孕婦受了傷,胎兒也因為撞擊流產了。」
「聽說血都流了一地,孕婦當場絕望的話都說不出。」
「孕婦一家不僅來到高家鬧,還去醫院和學校鬧,又棺材又紙錢,高醫生賠了兩百萬才擺平此事。」
「錢對高醫生還是小事,他憤怒的是,小飛倔強地不認錯,還反咬孕婦碰瓷。」
「這差點把高醫生氣得爆血管,他就把高小飛痛打了一頓。」
「那是高醫生十八年來第一次打兒子,一邊打,一邊哭。」
「我看得出,他心裡比小飛還要難受。」
「只是小飛一直倔強,不僅不認錯,也不哭泣,還跑去學校騷擾老師。」
「那個老師好像也是證人,見證高小飛撞倒孕婦的證人之一。」
「小飛在學校跟那老師爭執,不小心推了她一把。」
「這一推,讓那個老師頭撞的出血了,學校一怒之下就把高小飛開除了。」
「高醫生見他屢教不改,又把小飛打一頓,小飛就連夜離開了濱海,說是再也不回家了……」
「兒子走了之後,高醫生後悔了,就四處找兒子,結果兒子沒找著,做手術時分神出了事故。」
「於是他也打包袱回家了,在附近弄了一個小診所糊口。」
黃海霞把高家父子的事一口氣說完,臉上還帶著無法掩飾的唏噓,一手好牌打成這樣,實在可惜啊。
林逸飛卻眯起了眼睛:「老師?那個老師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什麼趙月如,英語老師來的,跟小飛同一個學校,聽說曾經還教過高小飛……」
黃海霞八卦到底:「不過她為人比較直,沒有偏袒小飛,確認小飛撞倒了孕婦。」
林逸飛和陸白衣心裡都一動,沒想到趙月如曾經跟高小飛有過衝突。
「我也不知道小飛怎會變成這樣,平時他對我們都是彬彬有禮的。」
「雖然他時不時剃光頭,玩玩拳腳功夫,還跟幾個紈絝走得近,但在街坊面前表現一直不錯。」
「公交讓位,免費輔導,抓拿小偷,有時還幫孤寡老人幹活,逢年過節還拿壓歲錢送油米呢。」
「又善良又有正義感……」
「所以他撞倒孕婦后死不承認,我真是有點意外,總覺得那孩子不會這樣無賴……」
黃海霞對高小飛露出痛惜神情:「當然,也可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陸白衣輕聲附和:「人會變的。」
黃海霞點點頭:「只能這樣解釋了,不過小飛就算會變,我也認為,是給那些壞孩子帶的。」
「那兩年,時不時有豪車跑到這裡來接小飛,聽我閨女說,那都是幾百萬的車子。」
「其中一個光頭傢伙,年紀相似,更是有空沒空跟小飛膩在一起,還常喊著哪個醫學院的美女多。」
「我跟高醫生說過幾次,可他不放在心上,說那些也是孩子,不是什麼壞人。」
她給高小飛找了一個理由:「小飛肯定是認識了那些壞小孩,才慢慢變得虛榮和無賴,這叫……」
陸白衣一笑:「近墨者黑。」
「對,對,近墨者黑。」
黃海霞連連點頭:「高醫生也後悔,可惜一切太遲了……」
「哎呀,高醫生,你回來了?」
沒等林逸飛出聲回應,黃海霞笑容猛地綻放,話鋒一轉:「這兩位警官找你,已經等你很久了。」
林逸飛轉身望去,正見一個中年男子出現,背著阿迪達斯的旅行袋,手裡提著一袋花生,一袋雞蛋。
陸白衣神經瞬間繃緊,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
林逸飛示意陸白衣不要衝動,隨後向高勝寒一笑:「高先生,又見面了。」
「謝謝黃主任。」
高勝寒先向黃海霞點點頭,接著又望向林逸飛:「是啊,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
「有點公事來這小區,想到高醫生住這,恰好又有個問題想請教,就冒昧前來打擾。」
林逸飛笑著迎接上去,還主動伸出了右手:「還請高醫生多多包涵,這是我同事,陸白衣。」
「兩位警官,這邊請。」
高勝寒跟林逸飛和陸白衣握握手,隨後打開防盜門邀請兩人走入屋子:「家裡亂,不要見怪。」
林逸飛和陸白衣跟黃海霞揮揮手告別,隨後一前一後走進高勝寒的家裡。
房子雖然老舊,但是面積很大,四房兩廳,足足一百五十平方米,還擺滿了各種紅木傢具。
可見高勝寒當年不小的經濟實力。
「林警官,陸警官,吃午飯沒有?」
高勝寒給林逸飛取了一支蘇打水:「不嫌棄的話,一起吃無法吧。」
陸白衣剛想張嘴拒絕,林逸飛卻笑著出聲:「會不會太麻煩?」
他本來是想試探一番就離開,但經過黃海霞一番閑聊后,林逸飛決定跟高勝寒多呆一會。
「不會。」
高勝寒輕笑搖頭:「家常便飯而已。」
隨後,他走入開放式餐廳,從冰箱取出食物原料,繫上圍裙開始忙碌起來。
陸白衣找了一個上洗手間的借口離開。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找你?」
林逸飛一邊在大廳漫步,一邊向高勝寒問出一句。
高勝寒取出一個白色瓷碗:「林警官想要說的,自然會說,不想說的,我問了也沒用。」
林逸飛露出一絲讚許:「高醫生還真是佛系。」
高勝寒語氣平靜:「現在的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
林逸飛收起笑容,心裡多了點同情,白髮人送黑髮人,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心態不佛系也麻木了。
林逸飛在一個角落站定,上面是照片牆,貼著一百多張照片,大部分都是高小飛和同伴的照片。
有自拍的,有獲獎的,有出遊的,有爬山的,有下水的,還有聚會的。
掃過面前的照片,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員,林逸飛目光最後盯住一個光頭少年:
「高醫生,你們認識周子豪啊?」
林逸飛問出一句:「我看你們跟他挺多合影的。」
「他是黃主任口中的不良少年,也是常人眼裡的紈絝子弟……」
高勝寒臉上沒有半點起伏:「但對於我們來說,他是小飛的好玩伴,也是我的好徒弟。」
「只可惜得不到家裡的引導,所以有點玩世不恭,不然絕對會有一番成就,而不是落到今天這地步。」
「不過小飛離家出走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高勝寒一如既往平淡:「警官如果是沖著他來的,只怕我的線索要讓你們失望。」
「我這裡,周子豪沒啥惡行。」
他掃過林逸飛手裡的雜誌一眼。
林逸飛看著高勝寒笑道:「高醫生這一番話,顯然把我當成周子怡走狗,跑來這裡挖周子豪惡行?」
高勝寒語氣平靜:「不是給周子豪扣罪名,難道是給雜誌爆料賺外快?」
「真不是……這雜誌,是你家防盜門取出來的,我對周子豪沒興趣,對雜誌爆料更不關心。」
林逸飛收回了目光:「只是在你這裡見到他,有些好奇而已。」
「那是我小人之心了。」
高勝寒很痛快認錯,隨後又拿出一條火腿,拿過切肉刀不緊不慢切了起來。
他切火腿的速度不快,但很平穩,也很均勻,每一片都幾近相等,乍一看去,就跟機器切下來一樣。
「聽說醫院事故后,高醫生再也拿不起手術刀,只能開個小診所養家糊口。」
林逸飛語氣玩味:「現在一看這刀法,還是大師級水準啊。」
「傳言沒錯,手術刀是再也拿不起了。」
高勝寒輕嘆一聲:「我能拿的,只有菜刀了。」
「無論如何,江湖還是有你的傳說。」
「對了,高醫生,我這次來找你,是想要你幫忙看一看,這樣的手藝在你們醫學界算什麼水平?」
林逸飛從口中掏出幾張照片,然後放在高勝寒的前面給他審視:「相比高醫生的水準,差距大嗎?」
「刀法?」
高勝寒抬頭瞄向了照片,看到碩鼠、林美美和郭富貴的傷口,他身軀猛地一震,手掌也突然一松。
「當!」
切肉刀一聲脆響落地。
高勝寒的臉上有著震驚,難於置信,還有一抹說不出的欣喜。
「不好意思,手滑。」
不過高勝寒很快反應了過來,收斂情緒蹲下去撿切肉刀。
雖然整張臉隱入了暗中,但林逸飛還是能看到,高勝寒的雙肩在抖動,強烈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林逸飛把這些細節全部捕捉。
不過高勝寒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撿起切肉刀清洗一番,隨後望向林逸飛反問:「這是什麼來的?」
「一個連環殺手,殺掉死者后,都會從死者身上取下一截肢體。」
林逸飛盯著他開口:「這是三個被截取雙手雙腳的死者,我想要請你看一看,誰有這樣的功力?」
高勝寒呼出一口長氣:「確實不簡單,但我認知里,應該沒有人吻合。」
林逸飛笑道:「沒有人?」
「不是說沒有人有這份功力,而是說兇手不在我昔日的圈子中。」
高勝寒給林逸飛解釋:「因為這個人天賦不錯,但缺乏臨床經驗,應該是新晉上來的醫生。」
林逸飛追問一聲:「缺乏經驗?」
高勝寒指著照片出聲:「雖然傷口光滑平整,處理血管降低血液量,但還是有幾個細節出現瑕疵。」
「其中一個就是起刀的位置……比如這膝蓋,他是從後面起刀的……」
「熟練的醫生都不會從后側開始,雖然後側比較柔軟,但這樣截肢的話,最後收刀也會落在後面。」
「這樣很不利於觀察血量,也不利於筋脈處理,更會讓醫生收刀收的很不順手。」
「唯有經驗不足的醫生,才會先軟后硬……」
他給出自己的建議:「當然,這是我的判斷,說不定兇手故意為之,目的就是混淆視聽。」
林逸飛手指畫著圈圈:「新手?」
「新手!」
高勝寒很肯定地點頭:「有天賦的新手。」
林逸飛笑著追問一聲:「高醫生真不熟悉這種手法?」
高勝寒很堅定地回道:「不熟悉。」
林逸飛的眼裡忽然迸射一抹光芒:
「可有人說,這截取肢體的手術手法,跟高醫生一脈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