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池塘怪臉
老村長望著干爺爺一瘸一拐的背影,搖頭嘆氣,轉身走回家中悶頭抽煙,高奶奶雙手沾滿白面走進堂屋,問:「老張頭是不是說要把小寶給接走?」
老村長抬頭看了一眼,低下頭來繼續抽煙。
「啞巴了你,倒是說話啊!」要說老村長是牛脾氣,但是在高奶奶面前,再牛的脾氣也得憋著,這是一個好男人的通病——妻管嚴,也稱懼內。
老村長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算是默認。
「我不同意!」高奶奶斬釘截鐵道:「多好一孩子,白白胖胖的,老張頭六十多歲的人了,交給他我不放心,咱家又不是養活不起,不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兒嗎?」
老村長此時顧及干爺爺說的話,怕我真是天孤命,專克身邊的人,一時間沒了主意,思來想去牛脾氣爆發,也不管什麼天孤命五黃星一說,索性由著高奶奶把我留在了他家。
直到三個月後,干爺爺的腿腳能離開拐杖走路的時候,才把我從老村長家接走,聽干爺爺後來說,高奶奶那天眼睛都哭腫了,抱著我捨不得撒手,在老村長的一再催促下,高奶奶轉身走進廚房端出一碗米糊,哭說道:「老張頭,就讓孩子再吃一口我親手做的米糊吧,這孩子就喜歡吃我做的米糊。」豆大的淚珠落了下來,老村長嘆了一口氣,背著手轉身回堂屋,干爺爺愣愣的看著高奶奶一勺一勺喂我,眼眶頓時濕潤了。
一小碗的米糊不多時見底,高奶奶淚眼汪汪的把我交給干爺爺,頭也不回的往堂屋走去,就在那時,襁褓中的我,突然嚎哭起來,高奶奶當即站立原地,抹了一把眼淚,說道:「老張頭,你抱著孩子走吧。」
干爺爺知道多留一分,高奶奶就多傷心一分,看著嚎啕大哭的我,嘆了口氣離開了老村長家。
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九十年代初我六歲,跟大多數的同齡孩子一樣,玩泥巴過家家,不同的是我沒爹沒娘,由干爺爺一手帶大,這自然成為其他孩子嘲笑諷刺我的唯一理由,慶幸的是我還有一個玩伴,她叫肖小敏,是干爺爺鄰居王寡婦的女兒。
王寡婦的男人叫肖剛,祖上是在抗戰時期流落到南庄村,到肖剛這輩已經三代,老村長上台後,肖家在村裡的形勢才逐漸好起來,可惜好景不長,在肖小敏還沒滿月的時候,肖剛有天午後說去後山逮兔子給王寡婦補身子,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老村長曾帶著幾個村幹部去後山找了一個星期,至今沒找到屍骨,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也許是身世差不多的原因吧,一個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一個是有娘沒爹的孩子,在遭到同齡孩子嘲笑的時候,我和肖小敏的關係卻日漸增進,達到無話不說的地步,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我救過她的命。
六歲那年的夏天,有天午後,我趁爺爺睡午覺的空當,偷偷溜出家門帶著小黑狗準備到村中央的池塘玩,這隻小黑狗是原先爺爺養的那隻狗的後代,至於原先的那隻狗,在我三歲的時候,也不知道吃了什麼東西死掉了。
我趴在王寡婦門前,吹了三聲口哨,這是我和肖小敏那個調皮的丫頭的暗號,不到三分鐘,肖小敏偷偷的溜了出來,一臉欣喜的問道:「小陽哥哥,去哪裡啊?」
「哥帶你去看小蝌蚪,好不好?」我拉著她的小手。
肖小敏嘟著小嘴,大眼汪汪的看著我,說:「小蝌蚪有什麼好玩的?還不如過家家好玩。」
「過家家多無聊啊,要不然小陽哥哥給你打個針,看看你有沒有病?」我心裡一陣竊喜,因為能看到她雪白的屁股。
「你不怕我回家告訴俺娘?再讓爺爺脫下老布鞋滿院子攆著你打嗎?」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一聽頓時泄了氣,比起雪白的屁股,我更怕干爺爺的鞋底子,那傢伙抽在屁股上,絕對能記一輩子。
「算了,那我去看小蝌蚪了。」說完,帶著小黑狗撒丫子往池塘跑,肖小敏在身後一邊喊著一邊跟上來。
來到池塘,向下望去,綠油油的水面泛著漣漪,我高興的踏著一級一級的台階向下跑,小黑狗卻站在上邊「汪汪」的叫起來,看樣子像是碰到危險似得,齜牙咧嘴背毛豎起,肖小敏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說:「小陽哥哥,你慢點跑。咦?這小黑狗是怎麼了?」
我看著小黑狗奇怪的樣子,說:「估計它怕水,不管了,小敏快下來啊,來看小蝌蚪,可好玩了。」
肖小敏看了一眼小黑狗,說:「小陽哥哥,要不咱倆回去吧,俺娘昨天還跟我說,不要到池塘里玩,說池塘里有吃人的妖怪。」
我哈哈一笑:「妖怪?我就是妖怪!」說著,扮了一個鬼臉,捏著嗓子說:「看我像不像妖怪?」
「撲通」一聲響起,聲音不是很大,就像小石子丟進水裡發出的聲音一樣,我轉頭看了看池塘,只有一圈圈的漣漪慢慢散開。
岸上的小黑狗叫聲越發兇狠,肖小敏有些不安起來,說:「小陽哥哥,咱回去吧,回去我給你打針玩,好不好?」
「不好!」說著,我一級一級的踏著台階走下去,池塘不算小,單單台階就有二十幾級才接近水面,懶得顧及狂吠的小黑狗,我蹲在水面低著腦袋看著水下一個個黑色的小蝌蚪遊動,喊道:「小敏,快來看啊,小蝌蚪可好玩啦。」
肖小敏在上邊經不住我的誘惑,慢慢走下來,站在我的背後,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水面,問道:「小陽哥哥,你看那是什麼啊?」
我抬頭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一團,有煎餅鍋那麼大,想也沒想,說道:「那都不知道?是水草!」
岸上的小黑狗此時弓著身子,越叫越兇狠,最後變成一聲聲嗚咽。
「我怎麼看它慢慢朝咱們飄過來了呀?」肖小敏問道。
我頭也沒抬的說道:「水草在水裡肯定是飄的啊,難道是長翅膀飛的啊?快來看蝌蚪哇,你看那長長的小尾巴。」
肖小敏蹲在我身邊仔細看著,伸出白嫩的小手準備抓蝌蚪,就在這時,水裡的蝌蚪像受到驚嚇似得,一下全部四散逃開,肖小敏的手在水裡扒拉著,突然她一臉緊張的道:「小陽哥哥,好像有什麼東西纏住我手腕了。」
我蹲在一旁,還在生她趕走小蝌蚪的悶氣,漫不經心的說:「什麼啊?這水裡除了小蝌蚪什麼也沒有,你別編瞎話。」
肖小敏試著拽了拽胳膊,沒拽動,頓時哇哇大哭起來,喊道「小陽哥哥,是真的,好疼啊。」
我見她不是裝的,一把拽住她胳膊向後拉著,沒想到我倆越用力,纏住肖小敏手腕的東西越往前拉,就像被磁鐵吸住似得,頓時雙方僵持起來,畢竟我倆還是小孩子,手上沒多大的力氣,水裡的東西突然發力,我和肖小敏順勢跌進池塘,岸上的小黑狗見狀,掉頭就跑。
我不會游泳,在水裡一陣瞎撲騰著,越是撲騰身子就越下沉,我一手拽著肖小敏的胳膊,在水裡眯著雙眼看到,一張慘白浮腫的人臉伸著鮮紅的舌頭,就在肖小敏的身後,而那人的手緊緊的纏在她的手腕上,我「啊」的一聲叫出來,嗆了不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