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問題(二)
()蕭翊一怔,笑道:「哪裡變了?說來聽聽。」
「確切的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你沒以前那股子窮酸味兒了,頭上帶了傷,到比以前沒傷的時候精神得多,唉,你可別嫌我說話難聽,你以前就是窮酸樣子,讓你好好乾點活你還不聽,家裡也弄得亂七八糟的,整日里扮個斯文樣兒,看得我眼都酸了。你看看,現在這衣服被褥的洗乾淨了,曬了滿院子的,看著多清爽!」
蕭翊有些好笑,剛剛還怪她忙著去洗衣服,這會兒又誇獎上了。不過她沒想到昨晚不過是相處了一會兒,今日也才剛見面,譚章月竟然能看出來她跟以前不同,前蕭翊何德何能,竟然能交到這麼個真心對她的朋友。
不過蕭翊不打算告訴她她眼前的蕭翊已經換了個人,只笑笑道:「大概老天都看不下去我以前的糟蹋樣,故意讓我撞到腦袋忘了以前的事兒,順便改了性子了。」
譚章月猛點頭,「這性子改得好,我早就說過,讀書識些字就行了,不是每個人都能考取功名靠書吃飯的,偏偏你不聽,非要跟那些讀書人一起折騰著去考舉人。現在你想開就好了,以後可別再像以前那樣,你現在可是有夫的人了,好好乾活養家才是正事」
「知道了,我聽你的。」蕭翊乖乖點頭,絲毫不嫌譚章月啰嗦。有這樣真心待自己、為自己擔憂考慮的朋友,是可遇不可求的。
譚章月見她終於肯聽自己勸心裡也高興,呵呵笑了幾聲,突又問道:「蕭翊,你還去退婚嗎?」
葉溪正端著兩碗水進來,聽到譚章月的話抖了一下,碗里的水都灑到了地上。
「不退。」蕭翊道,然後朝葉溪招招手,「溪兒端的是什麼?」
葉溪怯怯地過去,將兩碗水放在她們倆面前,然後乖巧地站到蕭翊身後。蕭翊有些無奈地將他拉過來坐下,笑道:「我正好渴了呢,小溪兒真貼心,這般貼心的夫郎我可捨不得退回去。」說罷抬起碗喝了一口。水還有些燙,顯然是才燒好不久的,她的小溪兒很懂禮貌,看到客人來了就忙著去燒水,可惜家裡沒有茶,只能上了白水來待客。
譚章月聽她這般說也笑了,「你能這般想就好,你今天在河邊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安霧說了,往後跟妹夫好好過日子。」
蕭翊笑著點頭,很享受有人這般關心自己。
「對了譚章月,問你個事,一個銅板可以買到一個包子嗎?」
「可以買兩個素菜包,你問這個做什麼?」
「不做什麼。對了,你在城裡做工嗎?」蕭翊想起她讓自己去城裡找她。
「不是,我每天都去城裡賣菜,你是不是想吃包子了?明兒我給你帶兩個回來?」
「不用不用。」蕭翊連忙擺手拒絕,「我就是問問,好對銅錢有個譜。對了,你賣的菜都是你自己種的嗎?」
「是我自己種的。蕭翊,你以後有什麼打算?要不然你把你家的幾畝地也翻翻,今年是種不成糧食了,但是可以種些菜跟我一道去賣,雖然賺不到幾個錢,但至少能解決吃飯的問題。」
蕭翊有些驚訝,「我也有地?」
譚章月白她,「當然有,不過都放成荒山了!」
蕭翊笑著點頭,「那我過幾日就去把地翻了,不過我不知道地在哪裡,到時候還得你帶我去看看。」
譚章月見她似乎真的定下心來了,高興地拉起她,「走,我現在就帶你去看。」
蕭翊看完地回來已經是黃昏了,走到半路就見葉溪挑著兩桶水費力地往家走。蕭翊朝他跑過去,一邊放柔了聲音喊他:「小溪兒。」
葉溪聽到聲音抬頭,蕭翊已經跑他身旁了,葉溪看著蕭翊咧開了小嘴,「妻主。」
「家裡沒水了嗎?不是說了不用你挑水嗎?以後家裡沒水的話等著我回來挑。」蕭翊將扁擔拿過來自己挑著,說實話她還真不太習慣用扁擔挑東西,感覺晃啊晃的。
葉溪有些無措,喃喃解釋道:「我、我把水洗菜了,剩下的水倒鍋里了,我想,把水挑回來,晚上妻主可以洗腳。」
原來還想著她要洗腳的事。蕭翊本也沒怪他,現在就更不忍心再說什麼了,只能再次交代他:「我知道小溪兒乖,不過以後可不能再去挑水了,不然我真的要生氣了啊。」
葉溪緊張地揪著自己的衣角,頭低低地垂著,帶著鼻音和懇求小小聲地保證:「我不去了,我下次不去了,妻主、妻主不要生氣……」
蕭翊騰出一隻手摸他的頭,「溪兒別怕,我沒生氣,我只是怕你累到了。」
葉溪抬起頭,使勁兒把眼眶裡的淚水憋回去,小腦袋搖了好幾下,「不累的,不累的……」
蕭翊笑笑,不再多說,他的不安全感,不是一日兩日就能去得掉的,慢慢來。
葉溪煮好了晚飯,蕭翊將木桶里的水到到鍋里去熱著。家裡只有一個銻鍋,也就只裝得下半桶水。吃過飯,蕭翊將那塊做隔斷的布簾掛回去,將那一鍋熱水和半桶冷水兌好了端到布簾後面給葉溪擦洗身子,自己則開始收拾院里曬了一天的衣物。
蕭翊在重新鋪好的床上折衣服,布簾後面有不斷掬水擦洗的聲音,布簾離地面有一巴掌的距離,蕭翊可以看到他露著的枯柴棒似的腳踝。蕭翊想,她必須得儘快弄些錢,好給他補充營養。
葉溪擦洗好身子,蕭翊已經將衣服都折好了。葉溪嫁過來,除了身上穿著的,葉家連一套衣服都沒讓他帶,只好先換上蕭翊的。蕭翊自己也拿上一套乾淨的去河邊尋了個隱蔽的地點洗了個澡,總算將自己打理得清爽了些。
蕭翊回到家時,葉溪正對著被子發獃,見到她回來忙說與她:「妻主,家裡沒有針線,訂不了被子。」
「那就先不訂,明天我去城裡看看,如果能掙到銅板,我就買些針線回來。」蕭翊將一塊被單鋪好,將棉絮放上去,蓋上另外一塊被單,再將兩塊被單的四隻角結起來,做了個簡易的被子湊合著蓋。葉溪彎了眼角,妻主好聰明。
經過一天的相處,葉溪對蕭翊有了許多信任,睡覺時雖然沒有貼近她,但也不像前一晚那般離她半臂那麼遠了。葉溪照樣是面朝她側躺著,微微蜷著身子,小小聲問她:「妻主明天要去城裡嗎?」
「是的,我明天去城裡看看有沒有什麼活可以做,溪兒敢不敢一個人在家?」
「敢,我在家裡,等妻主回來。」
蕭翊笑笑,給他拉拉被子,「睡。」見他聽話地閉上眼,蕭翊支起身吹滅了蠟燭,明天,一定要找到事情做。
第二天,葉溪給蕭翊煮了些素菜吃,蕭翊又挑了兩桶水回來,交代葉溪什麼也不用做,中午記得自己煮菜吃云云,才動身去了城裡。
離青陽村最近的城叫東山,城裡一派熱鬧,青石板鋪的街道兩邊商鋪林立,街邊還有各種各樣的小攤子。蕭翊慢慢地走著,一邊留意有沒有商家貼出告示招人,一邊看這些小攤商鋪都賣些什麼東西。
蕭翊走了一圈,也問了幾家招人的店鋪,有的是不招她這種身子單薄的書生,有的招的是她做不了的工作,還有的看到她頭上的傷便不留人,蕭翊有些鬱悶,難不成她就真找不到事做?
「這不是蕭姐嗎?新婚燕爾,怎麼捨得出來啊?」一個女子與她打招呼,蕭翊愣了一下立即反應過來大概是前蕭翊的朋友,忙呵呵笑了兩聲。那女子跟她差不多年紀,看樣子也是個書生,衣著寒磣偏生還一副瀟洒模樣,蕭翊看到她就自然聯想到前蕭翊,前蕭翊應該就是這麼個樣子。
「蕭姐你這是要上哪裡去?呀,蕭姐,你這頭上怎麼傷了?」書生盯著她的太陽穴,大驚小怪地叫著。
蕭翊伸手輕輕碰了碰傷處,還是有些痛。蕭翊道:「前日飲酒過度,不小心撞到了。」
書生一副緊張樣,「可有大礙?」
「還好。」蕭翊笑笑,「你要到哪裡去?」
「我去書鋪抄書,蕭姐也是要到書鋪去嗎?」
抄書?聽譚章月說過前蕭翊就是靠這個吃飯的。蕭翊點點頭,「一同去。」
兩人到了書鋪,書鋪掌柜笑著招呼她們:「王秀才,蕭秀才,來了呀,今日也是抄書嗎?」
原來她姓王。蕭翊記下了,也不說話,王秀才答了說要抄書,有小二來將她們帶到一個隔間,裡面還有四個書生樣的抄書人,見她兩人進來了便都一一打招呼,蕭翊從她們的談話中知道這四人分別姓張、林、朱、馮,也含笑跟著王秀才稱呼她們為姐。這裡女人間稱的姐跟前世男人間稱的兄是一個意思,不是叫這人姐姐,只是一種尊稱。
這些人顯然都認識蕭翊,蕭姐來蕭姐去的寒暄了幾句才各自坐下抄書。那小二也給蕭翊準備了筆墨紙張,蕭翊提筆蘸墨,在紙上落下一點,看了看放下了筆。
前世,她沒有練過毛筆字,今生,似乎前蕭翊也沒將這技能留給她,提起毛筆,她找不到一點感覺。蕭翊沒打擾別人,自己站起身出了隔間,路過櫃檯時跟掌柜告了罪,請她將送進去的筆墨紙張收起來。
「蕭秀才怎麼不抄了?可是小店有什麼照顧不周的?」那掌柜的笑臉問著,蕭翊到是有些敬佩她了,對她們這幫子窮秀才她也能以禮相待,莫怪這書店的生意看起來頗好。
蕭翊指指自己的太陽穴,「不是,是我前日傷著了,手有些抖。」
掌柜這才看見那疤,立即客套道:「這要緊嗎?那蕭秀才養好再來。」蕭翊謝過,告辭離開。
書鋪的對面有一個大富人家在招人,是要簽了賣身契的那種,蕭翊看了看,轉身走開。先不管是做什麼工作,單是賣身做奴才這種事就不是她幹得來的。
頭頂上的太陽火辣辣地曬著,蕭翊心裡不禁生出許些無力感,前世在變幻莫測的商場中遊刃有餘,現在卻束手無策,一文錢真能逼死英雄好漢。口渴,沒水喝,肚子餓,沒錢買東西吃,蕭翊站到街角陰涼處去小歇,旁邊有人在賣柴,蕭翊搭話問道:「這位姐兒,這柴怎麼賣呀?」
「二十文一捆。」
蕭翊算了算,二十文,不多,但也夠買幾斤米了,而且這是個無本生意,既然暫時找不到工作,她不如早些回去撿點柴來賣賣,至少能買點吃的回去,不至於讓家裡的小夫郎再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