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一碗餃子
第五章一碗餃子
「恩,好。可以,後天早上八點是嗎?我會準時到的。」白殊寧掛斷電話,大腦一片空白。
與他並排坐著的黃正明激動地碰碰他的肩膀,驚喜滿面地問:「公司給你安排工作了?」
手指摩挲著手機屏幕,那裡因剛才的一通電話散發出幾不可查的溫度,白殊寧這才意識到剛才接到的那通電話,不是他的幻覺。
「是的。」他點著頭說,「是一檔網路綜藝節目,需要臨時嘉賓,一共錄兩期。」
「太棒了,十年啊,你的堅持總算收到回報了。」
雪藏十年,不早不晚,偏偏在被包養后,突然有工作砸在自己頭上。白殊寧不傻,一猜便知道是鄭儉的手筆。
看著十幾年的好朋友,白殊寧選擇沉默。用被包養換來的工作並不光彩,如果被黃正明知道那是他以賣身換來的工作,自己一定會被罵死的。
沒有注意到白殊寧的反常,黃正明一個勁兒的祝賀他,甚至往更美好的方向設想:「說不定你要時來運轉了,這是一個契機,你要好好把握。你可別看不起網路綜藝啊,現在看網路的人不比看電視的少,指不定兩期節目后,你就一炮而紅了,趕超藍硯那個沒良心的小子。」
白殊寧微微一笑:「托你吉言。」
十二年前,白殊寧、黃正明和藍硯組成rainbow組合一起出道,僅憑藉第一首單曲《rainbow》便佔據了各大音樂排行榜的第一名,可謂是紅透了半邊天。
三個少年不僅外貌上乘,唱歌好聽,就連專輯里所有的詞曲都是他們自己創作的,完全稱得起實力派和偶像派的雙重稱號。尤其白殊寧,他是三個人最富有天賦的,《rainbow》的詞曲全部出自他的手。後來的三張專輯里的許多廣為人知的歌曲,也是他無數個不眠的夜晚創造出來的。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處在當紅時期的組合,在兩年後,因為一件事,不小心得罪了惹不起的人,從此便銷聲匿跡了。等到再出現在觀眾眼前時,rainbow已不復存在,只剩下單飛的藍硯,繼續大紅大紫著。
被雪藏的日子分外難熬,黃正明熬了大半年,實在無法忍耐這種痛苦的他,拉著白殊寧合夥開了家店為生。白殊寧有自己的夢想,捨不得離開娛樂圈,一邊靠店面的收入維持生計,一邊仍在不停地創作。
台前不行,還有幕後,可他的歌一次次遭人否定,認可他的人卻要找他當槍手。娛樂圈本來就是個踩低捧高的地方,既然你被雪藏了,再有才華有什麼用呢?不如加上別人的名字,造福別人。
自己的歌像是自己的孩子,白殊寧萬萬做不出自家孩子冠上別人名字的事。他有自己的骨氣,寧願咬牙堅持,也不願妥協。
可這份堅持有什麼用呢?
白殊寧曾在迷茫中度過無數個夜晚,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轉眼間十年過去了,他卻一直碌碌無為。
直到江晟找上他,告訴他:「你想紅嗎?我可以幫你。」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白殊寧十年的堅持,在江晟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內心竟然產生了一絲絲的動搖。
「我朋友很喜歡你,你放心,他人很好,長得帥,出手闊綽,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江晟笑眯眯地向他拋出橄欖枝,「我給你愛看他的照片,看了后,你準會答應。」
拒絕的話來不及說出口,江晟已經將鄭儉的照片放在他眼前。
白殊寧錯愕地盯著照片上的笑容,思緒一下被拉回一年多前。
那是一個午夜,黃正明有事去了外地,讓他幫忙看店。那天店裡的客人並不多,九點多鐘幾乎沒客人了。白殊寧跟幾個夥計打過招呼后,坐在角落抱著吉他創作。
下班時間到,店員們依次跟白殊寧告別,正在糾結這一小段曲子該什麼譜的白殊寧心不在焉地應答,手指不停地波動琴弦,找尋滿意地曲調,不時在空白樂譜上寫寫畫畫。
不知道過去多久,一道清澈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您好,請問現在還營業嗎?」
白殊寧抱著吉他,順著突然出現在他眼皮子下面的運動鞋往上看。鄭儉站在他面前,臉上隱約可見一些淚痕:「我找了好久,就你們家還開門了。」
正處於瓶頸階段的白殊寧放下吉他:「已經下班了。」
鄭儉失望地叫了一聲:「啊?那算了,我再去找找。」轉身的瞬間,肚皮發出咕嚕嚕的抗議聲,鄭儉按了按肚子,自言自語道,「啊啊啊餓死了啊,別叫別叫。」
午夜,淚痕,飢餓。
三個關鍵字結合在一塊,白殊寧望著鄭儉單薄的背影,心中一軟,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張嘴叫住鄭儉了:「廚師下班了,你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點吃的給你。」
「真的嗎?太好了。」鄭儉立刻回頭,一溜煙地跑到白殊寧面前。
白殊寧記得冰箱里存有他上次包好的水餃,於是讓鄭儉在前面等一會兒,他去后廚下餃子。
下餃子水開兩次就好了,十分方便。白殊寧端著托盤,裡面盛放了兩碗水餃,出來時聽到吉他聲,是鄭儉在彈奏,彈得是他創作到一半的曲子。
鄭儉站起來,放下吉他嘿嘿笑:「手機沒電了,乾等好無聊,我彈了你的吉他,不介意吧?」
「沒事,過來吃吧。」白殊寧將餃子放在隔壁桌上,一人一碗餃子,一個小醋碟。
「餃子!」鄭儉像是見到肉骨頭的大狗,飛撲過來,連燙都顧不上,在醋碟里滾了一下,就往嘴裡送。
剛出鍋的餃子外面冷了,裡面還是燙的。鄭儉一口一個餃子,咬開后裡面滾燙的湯汁噴出來,燙得人不停倒抽氣:「嘶,好、好吃!」
即便這樣,他還不長記性,餓死鬼投胎似的,一口一個,一邊吹氣一邊狼吞虎咽,兩頰塞得鼓鼓的,還想塞第三個餃子進去。
白殊寧從來沒覺得自己包的餃子有這麼好吃過,見他這陣勢,連自己碗里的餃子也徒增了幾分美味。
鄭儉吃完根本不管飽,白殊寧把鍋里剩下的七八個全部盛給他,還是不夠。
可惜冰箱里所有的餃子都在這裡了,鄭儉想吃也沒有,意猶未盡地掏出錢包準備付錢。
餃子不是店裡的菜色,現在又不是營業時間。白殊寧推開他遞過來的錢:「不用了,我請你吃的。」
「那我彈首歌給你聽吧。」
「好啊。」
白殊寧碗里還剩小半碗餃子,鄭儉坐在他對面,抱著吉他一邊彈,一邊看著白殊寧細嚼慢咽。
香味鑽進鼻子里,鄭儉的注意力都在餃子上,一首曲子彈得斷斷續續的,總是忘記譜子。
白殊寧偷瞥了他幾眼,見他不停地吞口水,心中好笑。
後來鄭儉索性不彈這首了,照著白殊寧的歌曲彈起來,還美其名曰:「這麼好聽的曲子,我要成為第一個彈奏他的人。」
也許只是隨口一句美言,卻叫白殊寧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悠揚的旋律響起,回蕩在餐廳里。吉他聲停在未完結的地方時,白殊寧已經吃完了最後一個餃子。
「謝謝欣賞。」鄭儉揚起嘴角,進門前便存在的淚痕在燈光下十分明顯。
大約是氣氛不錯,夜晚容易讓人多愁善感。白殊寧回憶起自己鬱郁不得志,猜測眼前的這位青年是否與自己一樣。他問:「你為什麼哭?」
鄭儉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白殊寧指了指他的眼下的皮膚:「那裡有淚痕。」
「啊?」鄭儉驚詫地叫起來,慌忙用手背蹭臉頰,不一會兒便被他蹭的通紅,「來之前我看了一部電影,實在太慘了,沒忍住就哭了。」
「噗嗤。」白殊寧當場笑出聲,他想過千萬種原因,從沒料想過,竟然會是這個答案。這些年午夜夢回時攢積下來的陰鬱在青年窘迫又羞赧的表情下一點點化開,胸中豁然開朗。
鄭儉不好意思地捂臉,噌的一下站起來:「不早了,我先走了,謝謝款待,餃子很好吃,曲子也超好聽。」
青年急匆匆地跑開,白殊寧靈光一閃,抱起吉祥撥動琴弦,被卡主的地方突然通暢了,一個個單一音調組成完美的曲調,像是水泄不通的窄道馬路突然擴寬,車輛復又暢通無阻起來。
白殊寧拿起筆,飛快地紙上記錄起來。全部寫完,他放下手裡的筆,緊繃的神經跟著放鬆起來,突然「砰」的一聲響,嚇了他一跳,差點把手裡的吉他摔到地上。
側目一看,落地窗上一張放大的臉,鄭儉趴在窗戶上,齜著牙笑,笑得是那麼的燦爛,那麼的幸災樂禍,那麼的……惡趣味十足。
「嚇到了吧,哈哈哈哈。」鄭儉哈哈大笑,扯著嗓子對立面的人說話,生怕他聽不到似的。
虛驚一場的白殊寧好氣又好笑,隔著玻璃對外面的人揮舞起拳頭。
鄭儉根本不受威脅,隔著玻璃喊:「後面的曲子也很好聽,加油。」說完噠噠噠地跑開了。
所以當江晟拿出鄭儉的照片,說這個人很喜歡自己的時候,白殊寧不切實際的以為,這個人對自己念念不忘,所以來找他了。而他,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在那個夜晚,心情低落的他,真的有被鄭儉大大的笑容暖到,那晚創作出來的歌曲,除了他倆,在沒有第三個沒聽過,包括他最好的、無話不談的好友黃正明。
作者有話要說:富二代淪落街頭,賣藝換餃子填肚,可憐可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