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54章
蔣衾根本沒回監房,直接在會客室里見了王隊長。
本來這是不合規定的,不過蔣衾身份特殊,不合規定的事也不差這一件。王隊長甚至還把靳炎塞給他的中華拿出來:「——來一根?」
蔣衾沒有接,看著他問:「我要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你還想問什麼?」
「哎!在你眼裡警察都是什麼人了,沒事來看看你不行嗎?」王隊長大大咧咧的坐到他對面,愜意的點了根煙問:「最近怎麼樣,伙食還習慣吧?」
「……嗯。」
「天氣越來越熱,晚上有時候悶,就問看守申請一個小電風扇嘛。當年省里那官兒被送來的時候……嘖嘖,你真不來一根?」
蔣衾搖頭不語,神情禮貌疏遠。
「你要硬扛著,這日子可就難過了。這種跟省里有牽扯的案子審個半年都有可能,你在看守所里住過半年嗎?夏天還好,冬天你可怎麼熬啊……」
王隊彈了彈煙灰,說:「你現在才住幾天還不覺得,等在看守所里住上半年,那跟坐牢也沒什麼兩樣了。想象一下被人關在籠子里的貓狗吧,你現在就是那樣,精神摧殘會很快把你打垮。」
蔣衾漠然道:「我挺習慣的。」
「那是你現在單人單間——知道你隔壁關著什麼人嗎?搶劫多次幾進宮的不良少年,因為盜竊數額巨大可能要判好幾年刑;女朋友被搶而心有不甘的混混,糾結地痞毆打情敵,致人九級重傷,可能要判十到十五年;買菜時一言不合拿刀就扎,失手致人死亡后逃竄多年,剛剛落網的重案通緝犯,鐵定要判二十年以上……」
王隊突然探過頭,因為距離太近,蔣衾不自然的別過臉。
「如果你被判入獄,就是跟這些人關在一起。監獄里可沒有單人間,你得學會跟他們朝夕相處。」
王隊咧嘴一笑,惡意里夾雜著說不出的惋惜。
蔣衾沉默良久,從側面角度看來他眼睫確實密而且長,微微垂下的時候把眼神完全擋住了。
王隊心裡還有點可惜,多年老刑警最善於從人瞬間里的表情里發現蛛絲馬跡,蔣衾的外貌特徵給他的觀察帶來了很大難度。
「……法院判決不是我能左右的,」蔣衾輕輕靠到椅背上,跟王隊保持一定距離:「該怎麼判就怎麼判,我認罪。」
他語氣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王隊卻半點不在意,大笑著伸手拍拍他胳膊:「哎!這樣才對!不就是三年嗎,出來又是一條好漢!」
「……」
「這世上不是誰都有機會跑去坐牢的,你就當見識下社會陰暗面唄!有什麼大不了的!」
蔣衾一言不發,坐得更遠了點。
「而且你是殺人罪進去的,我靠監獄里的老大啊,誰不忌憚你?時星娛樂這麼有錢,塞銀子進去幫忙打點打點,哪有獄霸敢惹你啊!」王隊豪爽的站起身,一把抓住蔣衾的手:「本來還擔心你這種出身的人,坐了牢出來會被人看不起,心理落差太大受不了。不過看你既然這麼豁達我就放心了哈哈!」
蔣衾再也沒法忍受,一把甩開他的手。
王隊還裝糊塗,一臉莫名其妙問:「怎麼啦?喲這手真夠勁,你不疼嗎?」
蔣衾手臂脫臼沒完全好,一摔之下確實疼得鑽心,但是他臉色如同被冰凍過一樣,看都沒看王隊一眼,轉身就向外走去。
「……」王隊愣了愣,突然一抓他手說:「哎!等等!」
他從口袋裡掏啊掏,終於掏出兩片膏藥:「回老家順手帶來的,自己熬的膏方。拿去貼關節上,管用的很,喏。」
蔣衾定定的看了他半晌,眼底怒意終於被冷靜蓋過,半晌才淡淡的道:「——多謝你。」
他接過膏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客室。
門外有警察立刻跟上,他卻沒有在意,從背影看他走路脊背非常挺拔,有種從小教育良好而養成的穩重。
王隊目送他消失在走廊盡頭,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那天王隊回市公安局,小刑警正埋在報告里喝咖啡,滿眼是熬出來的血絲,見他走進來立刻拍桌叫苦:「這都什麼事啊王哥!嫌疑犯有了兇器也有了,口供證據無一不全,咱們趕緊起訴啊!這案子咋還不結呢!」
王隊怒道:「甭提了!老子正心情不好!誰再抱怨等結案慶功的時候只准喝粥不準吃肉!」
小刑警:「……」
小刑警彷彿發現了新大陸,嘖嘖有聲的繞著王隊轉了一圈,問:「您老出去跟那姓靳的單刀赴會啦?踢到鐵板沒?」
王隊冷哼一聲。
「這人心狠手辣出了名,您老可得悠著點。怎麼樣,看出來什麼沒?」
「看不出來,姓靳的是個撒謊的老手。不過他表現得越沒破綻,我越相信他才是兇手,老子的直覺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特彆強烈。」
「那那個看守所里的呢?」
王隊遲疑了一下,說:「那人倒是個厲害角色,不過……痛下殺手也是需要心理素質的,他不像是具備這種素質的人。」
「難道他故意頂罪?我操這可牛逼了啊!殺人加偽證,他絕逼是真愛那個姓靳的!」小刑警捏著下巴唏噓不已,想了想又說:「萬一他真判進去三年,你說那靳炎會不會在外邊另外找?」
「難說。」
「我看有可能!監獄那是什麼地方,出來都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再說那靳炎有錢有勢,又常年混跡在女明星圈子裡……嘖嘖,等出來了人財兩空,說不定健康也沒了,你說他這是圖個什麼啊……」
王隊聽得哭笑不得,一拍桌子斥道:「回去寫你的報告去!兩天到現在還沒寫完!」
小刑警立刻耷拉下臉,悻悻坐下咬筆杆子去了。
就在警局這番對話發生的同時,城市另一邊,長途汽車站裡人流洶湧,各種吆喝和強烈的汗臭混雜在一起,三伏天里讓人連氣都喘不過來。
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穿著非常時尚的女人,緊緊護著胸前的一個小包,隨著人流奮力往車門上擠。碩大的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見下頷線條緊繃,嘴唇咬得發白,快上車門格外擁擠的時候她脖子上都暴出了青筋,看上去有些駭人。
「不能上了不能上了!哎說你呢!下去下去!」
女人仗著身體靈活還想往裡擠,售票員卻大聲吆喝著司機關門。那一刻她嘴唇都幾乎咬出了血,猛的踩著高跟鞋往裡一跳。
眼見就要擠上去的時候,突然一隻手準確抓住了她肩膀,緊接著把她往後一拽。
「你——」
女人回頭一看,尖利的嗓音當即堵在了喉嚨里。
兩個穿黑t-恤的男人冷冷看著她:「趙小姐,請跟我們來一趟,靳總在公司等你。」
趙雪臉色瞬間煞白。
她知道她完了。
剎那間她想跑,想大叫,想向路人呼救,然而所有動作都隨著黑衣男子一句話而瞬間凍結:「——你可以回去,但你在f縣的老家已經有人等著了。」
趙雪嘴唇微微發抖:「你、你們怎麼知道……」
「靳總知道的比你想象得還多。」那人打了個手勢,只見路邊停著一輛車窗緊閉的黑色豐田。
「——但你最好自己去問靳總。」
汽車穿過整個h市只用了兩個小時不到。
當趙雪被押下車的時候,她沒有看見時星娛樂奢華氣派的大門。冷清的古街上有幾個陳舊店鋪,此時都已經半封了。這片店面曾經是靳家開設的玉石盤口之一。
人一旦接受命運,恐懼就會轉變為麻木,然而刻骨的憤怒和痛恨卻仍然存在。趙雪被押進去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她已經完全不害怕了,甚至想靳炎看到自己時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殺人兇手會怎麼表現?
凶神惡煞,猙獰殘暴,視人命如螻蟻,毫不遲疑的置她於死地……
但是她一點也不恐懼,心裡充滿了報復的快感。
蔣衾已經進去了,雖然靳炎僥倖脫身,但是玉石生意的退路已經被他自己斷絕殆盡。等省里他們那一派的人倒下之後,秋後算賬的日子還有的是,靳家總有一天會被趕盡殺絕。
趙雪越想越激動。她甚至有點過度亢奮了,看到靳炎便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冷笑:
「我來了,你想怎麼樣?」
靳炎坐在後堂一把梨花木扶手椅上,半晌沒吭聲。
「是徐曉璇說的?」趙雪頓了頓,嘲諷道:「還是方源那膽小沒種的出賣了我?」
「……」靳炎終於嘆了口氣,說:「方源是他那一派的代表,而你只是他的棋子。他不用出賣你,只是放棄了你而已。」
趙雪瞬間大受刺激,張口還沒說什麼,靳炎打斷了她:「你以為你在方源眼裡有多大分量?趙雪,你根本什麼也沒有。趙承強的原配和兒女在美國生活得好好的,而你母親只是個較為成功的三兒。你所謂的報復,其實連個立場都沒有。」
趙雪瞬間紅了眼,怒道:「胡扯!我爸媽早就領了證,我是正兒八經的……」
「你被騙了,」靳炎淡淡的道,「如果你是趙承強的婚生子女,進時星娛樂時那個背景調查絕對通不過。你當我是傻的么,隨便放個秘書到身邊,連查都不查一下?」
趙雪耳朵里嗡嗡響,拿著小包的手也不自覺垂下了。
「你真實的檔案是出生在f縣,九歲進城上學,生父早逝且身份不詳,跟趙承強一點關係也沒有。」靳炎笑了一下,搖頭道:「你母親確實勾得趙承強甩了結髮妻子,但是很遺憾,她最終還是沒轉正,所以你才能毫不引人懷疑的在時星娛樂工作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