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103 同房而眠
第103章103同房而眠
提及燒紙錢的事兒,周士文三兄弟表現得很是慎重,往年是黃菁菁操持的,今年分了家,他們自己要學,周士武怕弄混了順序,沉吟著問了幾句,黃菁菁一五一十的解釋,過年燒香蠟紙錢有講究的,先從灶房,再是雞圈豬圈,院門,拜完幾個菩薩,最後才在堂屋給死去的周老頭燒紙錢,順序不能混了。
她神色和緩,臉上沒有丁點嫌棄之色,言語里滿是提點,三兄弟認真聽著,時不時給黃菁菁夾菜,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氣氛融洽,場面甚是溫馨。
家裡剩下的佐料粉是自己吃的,周士武給黃菁菁帶了很多,還有兩條新鮮的肉,上了年紀,牙口比不得年輕時,肉要煮軟了吃,故而他特意去村口買的,有肥有瘦,周士文送黃菁菁和老花的是衣衫,周士仁送的是鞋子,日子好些了,他們待黃菁菁會越來越好,忘恩負義的事兒絕對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老花時不時也插兩句話,不忘把蒸爛的肉喂米久吃,周圍養羊的人家有,但沒有羊奶,這幾天,米久吃米糊糊或者米湯差不多習慣了,倒也不哭鬧,周士武看米久坐在老花腿上甚是乖巧,勺子湊到他嘴邊,他便張嘴,下巴墊了棉巾,不怕打濕衣衫。
「花叔,難得過年家裡沒啥事,我把米久抱過去吧,您和娘好好休息幾天。」米久認人了,但周家人伸手,他都會伸展手臂要抱,眉目間有些像黃菁菁,眼神圓溜溜的,又黑又亮,周士武放下筷子,拍拍手,朝米久伸出手,誰知米久側過身,朝老花懷裡拱了拱,不應。
黃菁菁看得好笑,「正吃著飯,他哪會要你抱,你想抱過去就抱過去,倒不是讓我和你花叔輕鬆些,你畢竟是當爹的,多陪陪米久是好的。」
父母帶孩子天經地義的事兒,父子情分要從小培養,她側目轉向老花,老花略有不舍,卻知道她說的對,附和道,「成,待會我把米久的衣服裝好,他早上要拉屎,別忘記了。」早上好把尿把屎,拉在尿布里,米久不舒服會扯著嗓門哭。
而且洗屎尿布又臟又臭,犯不著讓鼻子遭那個罪。
周士武點著頭,「行,花叔,我記住了,還有什麼,您和我慢慢說,我一一記下。」
飯後,劉氏幫著黃菁菁收拾碗筷,老花回屋整理米久的衣衫襁褓,一句一句叮囑著周士武,生怕遺漏了什麼,凝著眉,比栓子背書還要嚴肅,黃菁菁經過窗戶下時忍不住投去一瞥,「老二是他親爹,能害他不成?值得你來來回回念叨?」
明明有些指責的話,因著她語氣溫和,神色無恙,聽著有些打趣的意味,老花專心致志把衣服放進籃子,回道,「我擔心米久不習慣會哭鬧,我帶他久了,知道他的習慣,和老二說,免得他到時候手足無措。」
黃菁菁聳聳肩,端著碗筷去了灶房,見劉氏捋起袖子準備洗碗,黃菁菁忙叫住她,「擱那兒吧,待會我燒了熱水洗,明天就過年了,你們早些回去,該收拾的收拾收拾。」
劉氏人勤快,今年沒好好歇息過,不是在田地幹活給客人按捏就是給大家做衣衫,仍然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話不多,只埋頭幹活。
明日過年,雞要殺出來備著,灶房裡的柴火,水缸里的水,有得忙的。
而且,她還要照顧三個孩子,從早到晚不得閑。
栓子年後再去學堂,每天在家功課卻沒落下,早起了要背書,背完了才能出去玩,性情穩重了很多,說起來栓子還算懂事,只是去學堂后就心浮氣躁了,村裡念書的孩子少,相較而言他多少有些優越感,之前黃菁菁擔心兩口子約束得太嚴,如今才知道想多了,兩口子哪是嚴厲,分明是太柔弱了,對栓子有求必應,生怕栓子哪兒有不合心意的地方沒心思念書。
「栓子有沒有頑皮?」黃菁菁舀了水進鍋,把碗筷泡在裡面,問劉氏道。
劉氏搖搖頭,擦擦手,從容道,「他聽話著呢,早上起來看會書再吃飯,吃了飯又溫習一遍,說是花叔教他認的字他都會了,他爹誇他記性好呢。」
「小孩子哪有記性不好的,男孩子調皮些,以前看不出來,大些了就感受得到,你和老三別凡事由著他,該說的還是要說,一味的寵溺孩子,只會讓他不知天高地厚,知道嗎?」黃菁菁送栓子念書,不是非得要他考個秀才回來,讀書明理,很多人,活了一輩子都不懂明理二字的含義。
劉氏點著頭,聲音清脆,「娘,二哥和我們說過,您放心,不會讓栓子走歪路的。」她知道,孩子小時候不教,大了就聽不進去話了。
婆媳說了兩句話,院外就傳來喊聲,同時,夾雜著咚咚敲門的聲音,老花不愛敞著院門,擔心不留神小偷溜進來伺機而動,故而門是能關則關著,院外,趙二兩氣喘吁吁的道,「周大哥,周大哥,周大嫂不太好了,你快過去看看吧。」
周士文和周士仁對視眼,抱著梨花大步走了出去,趙二兩一路跑過來的,他跛著腳,極為吃力,指著西邊道,「周大嫂娘家來人了,說著說著裡邊就吵了起來,我沒進門,聽著喊說肚子疼就來了。」
肖氏和劉樁坐牛車過來的,牛車一進村就有不少人張望,得知是劉慧梅娘家人,他擔心出事,周大他們來東邊吃飯他是清楚的,因此追著到周家門口,聽著肖氏質問劉慧梅她懷著身子怎麼一家子留她一人在家,劉慧梅說了句什麼,母女兩吵了起來,緊接著劉慧梅就嚷著肚子疼。
周士仁擔心劉慧梅有個三長兩短,接過梨花,讓周士文先一步跑回家看看,自己把梨花放在地上,朝灶房喊了聲,大步跟著周士文跑回去了,黃菁菁皺著眉頭出去,問了趙二兩兩句,具體事情趙二兩也不太清楚,黃菁菁朝屋裡的周士武道,「你也先回去瞧瞧,別大過年的鬧出什麼事兒來。」
周士武嗯了聲,抬腳就朝外邊走,問二兩發生了什麼事,趙二兩也說不上來,「咱村裡見著牛車稀罕得緊,得知是周大嫂娘家人,想著跟過來瞧瞧,萬一有幫忙的地方好搭把手。」趙二兩對劉周兩家的齟齬是清楚的,往年逢年過節,周家都會給劉家送禮,今年和劉家鬧崩后,什麼都沒送,村裡人為此還感慨了番,說劉家人傻,人富裕前把人得罪狠了,如今周家發達也不搭理她們了,自己作孽,活該。
此時周家院子里的人不知道周士文他們聽到風聲了,肖氏擔心劉慧梅有個三長兩短,扶著她回屋裡躺著,讓她深呼吸慢慢平靜下來再說。
孩子為大,劉慧梅不敢動怒,跟著肖氏的節奏,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只是眉梢漾著惱意,「娘還來做什麼,被我婆婆知道了,恐怕又是場官司。」
前些日子,她試探過周士文的口風,要給劉家送年禮不,周士文應得好好的,去新屋回來就改了口,周士文最聽黃菁菁的話,不用她多說就知道發生了什麼,黃菁菁心眼小又記仇,肖氏和劉樁做的事兒是徹底把人得罪了。
肖氏拉了根凳子坐在床前,長吁短嘆道,「娘就是惦記你,你嫁進周家這麼多年才懷上孩子,老天爺仁慈給了兩個,聽說你年後就要生了,娘怎麼能不過來看看?」
她拉著劉慧梅的手,問她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你爹放心不下你,他一個大男人不好三番五次朝這邊跑,叫娘無論如何都要過來瞧瞧。」
肖氏眉目端莊,聽在劉慧梅耳朵里卻隱隱覺得有事,真要惦記她,為何早不來遲不來偏偏趕在過年頭一天,而且劉樁定親也沒人捎口信給她,劉慧梅不是傻子,那會周家雖掙了些錢,但比城裡人還遠得很,肖氏無非怕自己上門打秋風。
眼下不同了,家裡賣佐料粉生意越來越好,連楚家酒樓的東家都親自上門簽了五年的契約,周家聲名大噪,加之劉氏給鎮上老太太按捏,十里八村沒有不知曉周家的,肖氏趕在這時候過來,只是來看看她,這點劉慧梅是不信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對此話是深有體會,「我好好的,家裡沒什麼事,相公又在家,娘不用操心。」
肖氏哪兒聽不出她言語間的冷淡和梳理,嘆氣道,「你懷的是雙生子,萬事多留意,你婆婆也是的,一大把年紀還想著嫁人,生孩子坐月子她不想管了是不是?」
肖氏不愛說人壞話,除了黃菁菁,黃菁菁賣佐料粉出名了,里正家都有和她交好的意味,劉青提起黃菁菁更是嬸子長嬸子短的,稻源村的人誰不知道周家和里正家感情不錯啊,過年她們家沒收到稻水村的年禮,村裡人暗地沒少說她壞話,劉樁明年要娶鎮上的小姐,她哪能由著人敗壞劉樁的名聲,況且,劉樁未過門的媳婦對周家好奇得很,隱隱有想走動的意思,她要提前把招呼打好,免得漏了餡兒。
故而,她又繼續道,「今年手頭有些錢,初二你和女婿回來,一家人好好吃頓飯,以前的事兒是娘不對,你和女婿別往心裡去啊。」
劉慧梅靠著身後的枕頭,嘴角勾著嘲諷的笑,撫摸著肚子道,「我快生了,婆婆請吃飯我都去不了,娘還要我回稻源村,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想著有朝一日,肖氏竟成為這樣的人,劉慧梅面露失望,索性開口攆人道,「娘,沒什麼事的話我睡覺了,您和小弟回去吧。」
娘家這門親,她要不起也不敢要了。
好好留在周家,黃菁菁看在她生了孩子的份上不會挑她的刺,周士文和她相敬如賓,像黃菁菁栽培栓子那般,若是男孩,到了年紀就送去學堂,靠著丈夫和兒子,比靠著娘家穩妥多了,而且和村裡人往來的次數多了,她看出個道理,有兒有女的人家,一邊盼著兒媳全心全意待在婆家,一邊又盼著女兒別忘本記得幫襯家裡,只是天底下哪有兩全其美的事,她們是兒媳也是女兒,如何做得到?
剎那間,她握緊了拳頭,眉目間閃過一抹堅決,「娘,小弟的親事好,您和爹沒啥好擔憂的,像我婆婆那樣享福就是了,女兒過得不錯,就不勞您憂心了。」
肖氏聽著這話,心如墜冰窖,眼底淌過不滿,質問劉慧梅道,「怎麼著,你是要和家裡斷絕往來了,我和你爹辛辛苦苦養你長大,你兄弟有的你也有,你咋這麼狼心狗肺啊,還是說看著娘年紀大了,身無分文,你擔心娘纏著你才故意不和我們來往了?」
說著說著,肖氏動容的紅了眼眶,只是這招數對劉慧梅沒用,劉慧梅面無表情,「娘犯不著守著我哭,上一句還說家裡日子不錯,下邊就身無分文了,您的話,水分大,我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只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您若是希望我像小弟那般孝順您,您就錯了,大可以去村裡問問,誰家兒媳是這般孝敬娘家人的?」
劉慧梅在肖氏面前是有底氣的,她從沒做過對不起娘家的事兒,往年還諸多幫襯,為了勻些錢出來,黃菁菁生病周士武來鎮上找她,她話里話外冷嘲熱諷,況且,逢年過節,黃菁菁給周家備的禮也是只多不少,她不會像劉氏為了幫襯娘家把家底都掏空了,她的錢財都是留給孩子的。
肖氏哽了哽,默然下來,半晌仍然厚著臉皮道,「我來找你是想問你有沒有錢,你弟妹知曉你們賣佐料粉,忽然提議在鎮上買宅子,說是和樁子做個小本買賣。」
劉慧梅冷哼,「我能有什麼錢,家裡的錢都相公管著,娘找錯人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話說的倒是不假,劉慧梅順了順耳鬢的頭髮,有些厭惡的別開了臉。
以為她是金山銀山,開口就要借買宅子的錢,別說她沒有,就是有也不會當這個冤大頭。
這時候,屋外響起了倉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周士文陰沉的質問,「大過年的,你們來做什麼,家裡不歡迎你們,你們走吧。」
劉樁坐在屋檐下,有些訕訕的瞥了眼屋子,肖氏扯了扯嘴角,笑眯眯道,「女婿回來了啊,慧梅月份大了,怎麼留她一人在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她朝外看了看,沒見著黃菁菁人影,心裡略舒了口氣。
周士文沒搭理她,徑直入屋,問劉慧梅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劉慧梅搖頭,沒有誇大其詞,老實道,「吃過飯,孩子踢了我兩下,相公回來了?」
確認她無事周士文才放鬆下來,目光陰翳的望著肖氏,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厭惡,周士仁站在門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臉被風颳得血色全無,「大哥,大嫂沒事吧。」
「沒事兒。」
肖氏看著兄弟二人如出一轍的露出不悅,她心下不喜,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壓制住真實的情緒,抿嘴笑道,「聽說慧梅年後就生了,我過來瞧瞧,你娘嫁人了,慧梅月子里沒人照顧,我當娘的不能看著不管啊。」
「三弟妹在家,不勞您費心了,沒什麼事的話,您還是請回吧。」周士文斂著眉,兩步上前推著肖氏外邊走,念著劉慧梅懷的是雙生子,他擔心生產時有個好歹,想為劉家備些年禮當給孩子積德,誰知聽著些不太高興的事兒。
劉樁未過門的媳婦是城裡的,劉家人為了巴結她們,三句不離周家,還在女方到處打著他娘的名義說事,好像兩家感情多好似的,肖氏慣會順著杆子往上爬,周士文當即歇了走動的心思,大不了明天多給他爹燒些紙錢,周家的孫子,他爹會保佑的。
肖氏和劉樁被攆出了門,周士武和趙二兩站在院外,二人匆匆忙跑過來,累得不輕,喊了聲大哥,站在周士文身側,周士武經歷過些事情,看問題通透了很多,照理說大房的事兒他不該插手,但是忍不住嗆肖氏道,「嬸子,您還真是陰魂不散,早先算計我大哥,如今又算計我未出生的侄子,人在做天在看,您多給自己積點德吧,一大把年紀了,別再出來丟人現眼了。」
周士文做掌柜,看人臉色過日子,做不出和人磨嘴皮打嘴仗的事兒,他不怕。黃菁菁說周士文為這個家辛苦了這麼多年,如果有什麼,他們該幫的要幫,三兄弟齊心協力才能過好日子,他時刻記著,這個家,因為他的自私貪婪差點支離破碎,全靠是黃菁菁和周士文撐著的。
肖氏臉上閃過不快,「我和你大哥說話,你插嘴做什麼?」
「碰見討厭的人,想什麼時候插嘴就什麼時候插嘴,還要看天氣不成,再說了,難道我說的是假話?你們背著我們做了什麼心裡心裡有數,別把所有人當傻子。」稻源村的人來買佐料粉,說了些劉家的事兒,娶個高門的媳婦以為能跟著水漲船高,苦日子還在後頭呢,周士武不屑道,「趕緊走,大過年的,別影響大家過年的心情。」
和這種人虛以委蛇沒用,要像黃菁菁那般,直言不諱的撕破臉,給對方難堪對方才會長記性,下回不敢算計到他們頭上來。
三兄弟表情差不多,肖氏氣得嘴角都歪了,村裡人都說周家的佐料粉好吃,問她有沒有買,劉樁老丈人也問她們,她為了剜面子,笑著說哪兒用得著買女兒女婿孝順送了不少,但明天就過年了,聽對方的意思,等著她們送佐料粉過去呢,肖氏聽村裡人說賣完了,逼不得已,只得自己來看看,借錢也是真的,要佐料粉也是真的。
結果到頭來,啥都沒撈到。
她強顏歡笑的看著周士文,擰著衣角的手青筋直露,但她不敢發火,錢和佐料粉起碼要得到一樣,否則出糗出大了,她咬咬牙,硬是把自己的來意說了,周士武聽得笑了起來,笑過後,臉上的厭惡更甚,「還當以為什麼事呢,為了佐料粉來的,沒有。」
黃菁菁和老花在遠處,聽周士武斬釘截鐵的沒有二字,眼神閃過疑惑,肖氏臉上再掛不住了,下抿著唇,臉色鐵青,黃菁菁喊了聲老二,誰知肖氏聽到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敏感,雙手趴著牛板車,蹭的爬了上去,焦急地喊劉樁,「樁子,咱回去了。」
黃菁菁得理不饒人,知道自己厚顏無恥上門討要佐料粉,不定如何嘲笑自己呢,肖氏下意識的想要迴避,不想在黃菁菁面前低人一頭,劉樁蹙了蹙眉,「娘,不是說好了......」
肖氏臉上的情緒綳不住,「看人臉色要看到什麼時候,趕緊回去了。」
村裡看熱鬧的人一來,他們是面子裡子啥都沒有了,入春劉樁就要成親了,她不指望像劉青的親事辦得人人稱道,卻也不想成為村裡的笑柄,怎麼說對方也是鎮上的姑娘,多少要些臉面呢。
劉樁不顧肖氏的意思,樂呵呵的朝黃菁菁喊了聲嬸子,「嬸子,這下您是有福氣了,姐夫他們孝順,家裡又掙了錢,您是等著享清福了,嬸子哪,可要提攜我一次啊。」樁子噼里啪啦就把要佐料粉的事兒說了,氣得肖氏想動手打人。
果不其然,黃菁菁面上露出輕蔑來,「樁子哪,你來晚咯,今年的佐料粉賣完了,明年才有得賣,別看著生意好,成本高著呢,掙不了幾個錢,村裡不管誰家過來都是花錢買的,栓子大舅二舅也不例外呢。」
空手套白狼,黃菁菁哪會讓人佔便宜,輕抬著眉,瞅了眼牛車上坐立不安的肖氏,話卻是對著周士文說的,「老大,你媳婦沒事吧,請方大夫來瞧瞧,別落下什麼病根,否則還以為我們造了什麼孽,當著她娘的面,把事情說清楚了。」
周士武心思活絡,主動請纓道,「娘,大哥守著大嫂,我這就去。」
說話間,一溜煙跑得不見了人影,肖氏聽出黃菁菁的言外之意是要她給錢看病的意思,但劉慧梅自己都說了和她無關,她幾乎咬牙切齒的說了劉慧梅的原話,黃菁菁不以為然,「懷著孩子比不得其他,有人聽著你們起爭執了,誰知道你有沒有動手,她懷的是我周家的孫子,你不緊張我當然要緊張了。」
方家因為買了黃菁菁按捏的手法,客人數不勝數,如今幾個兒子都學了按捏的手法,饒是如此,一早到晚家裡都是人,明天過年了,沒人請他出診,故而周士武到的時候他在家。
路上周士武隱晦說了兩句,方大夫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有些同情肖氏,她咋就不長記性,在黃菁菁手裡吃的虧不夠大,還敢上門?換作他,躲都來不及呢,故而,給劉慧梅把脈后,他開了兩副無關痛癢的藥材,特意叮囑周士武,是生完孩子吃的。
周士武笑得像偷腥的貓,方大夫懶得管他們的家事,走出門,直截了當問肖氏拿錢,氣得肖氏火冒三丈,但看周士文和周士仁虎視眈眈的模樣,今天不給錢是走不了的,不僅走不了,可能牛車也護不住,她後悔來了,但悔之晚矣,不情不願掏了錢,喊著劉樁回去了。
路上罵罵咧咧,惹來村裡人側目,眾人忍不住嘀咕,都說有錢人涵養高,從肖氏做的一樁兩樁事兒來看,真的是叫人不敢苟同,肖氏低聲下氣啥也沒撈到,還被訛了錢,心裡越想越不得勁,又想著自己在未來親家面前言之鑿鑿誇下的海口,各種情緒交織,回家竟然病了。
肖氏來找劉慧梅所謂何事,眾人心照不宣,黃菁菁不是多話的性子,劉慧梅原本就是個城府深的,懷著雙生子壓力大,她半個字都沒過問,確認劉慧梅沒什麼事就和老花回去了,老花背著米久,提著一籃子米久的衣衫,他和黃菁菁離開老屋的時候,米久在周士武懷裡,啊啊招著手,看得老花一步三回頭,不住扯黃菁菁手臂,「四娘,你看米久是不是想跟著我們回去,好像在問為什麼不帶他呢。」
「他多大的年紀,估計是看著外邊覺得新奇,哪天背著他出來不是扭著腦袋到處看?」黃菁菁沒有回頭,小心看著腳下的路,米久跟著老花的日子長,養只狗都有感情了,何況還是個人,而且米久乖巧懂事,不哭不鬧,老花和他說話時不時還會回應兩聲,她嘆了口氣,寬慰老花道,「年後老二忙了還得把米久抱過來,到時候還得你照看著。」
老花再次回頭,卻看米久朝他伸著手,臉色有些激動,他拉了拉黃菁菁衣袖,「不是的四娘,你看,米久真的想和我們一起走。」
「看見了,哎,咱走吧。」黃菁菁輕拍了下他手臂,大步出了門。
米久看不到老花了,側目瞄了眼周士武,隨即扯著嗓門哭了起來,扭著身子,手指著老花離開的方向,意思是要去外邊,周士武替他擦著淚,有些好笑,誰說米久不認人的,比誰都認人呢,他哄道,「爹爹抱米久玩好玩的。」叫桃花把屋裡的螞蚱拿出來,米久看著螞蚱,立即停止了哭聲,周士武以為把他哄好了,誰知玩了會兒,他又開始哭,周士武又找其他的哄他,能哄得米久消停會兒,但也就一會兒,周士文和周士仁來屋裡,見米久哭紅了眼睛,淚疙瘩跟屋檐的雨滴似的,一滴兩滴,分外可憐,周士仁故意逗米久,「花爺爺不要你了。」
只見米久扁著嘴,倒在炕上,哭得又揮手又踢腿,脾氣還不小,周士武沒法子,把桃花小時候玩過的小玩意找出來,結果哄不好了,周士仁自知犯了錯,一臉訕訕,「來米久,三叔舉高高。」
強硬的抱起米久往空中拋了拋,米久綳直著身子,哭聲愈發響亮。
而另一邊,家裡沒了孩子,忽然清靜得不習慣,尤其和黃菁菁洗了碗筷出來,老花習慣性望向炕上,往日自己玩得歡實的米久不在,心空落落的,黃菁菁拿著掃帚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清掃,他收回目光,過去奪了黃菁菁的掃帚,無精打采道,「我來吧,四娘,你說米久夜裡會不會認床,老二睡覺老不老實,會不會不小心壓著他?」
黃菁菁知道他捨不得米久,回道,「老二心思細膩,米久是他親兒子不是撿來的,不會壓著他的,你別太擔心了,初一我們過去就見著他了。」說到這,她轉移了話題,「我和老大他們說了明日燒紙錢的事兒,你記得給你爹娘還有無憂他們燒紙。」
提及過去,老花已然能坦然面對,可能找到人發泄過心底的情緒,他鎮定了許多,和黃菁菁道,「記著呢,不敢給忘了,哎,四娘,老屋那邊有沒有新鮮肉,孩子不能吃味道重的,萬一老二不小心鹽放多了,米久不吃怎麼辦?我和老二說了,也不知他記住沒。」
說起米久,老花有聊不完的話,而且無論黃菁菁如何岔開話題,他都能把話題繞回去,黃菁菁聽得煩不勝煩,抑制不住心頭的火氣,又擔心傷著老花,索性不回老花的話了,老花把屋子裡裡外外清掃了遍,之後就無事可做了,在黃菁菁對面坐下,認真盯著她穿針引線,一隻手壓著邊角,一隻手穿針,看著還算容易,他心血來潮道,「四娘,不然我幫你吧,看著挺簡單的,我來試試?」
黃菁菁抬起頭,對上老花躍躍欲試的眼神,很想罵人,想了想又忍住了,把手裡的針線遞過去,教他怎麼貼合邊角,右手如何拿針,穿針時要估摸著左手大拇指指甲的位置,不留神的話容易扎著手,「針腳盡量落成一條直線,看著舒服,間隙隔差不多,否則稀稀疏疏,容易斷。」
老花認真點頭,右手靈活的拿著針,穿過布料,輕輕勒緊,然後順著往下穿,一上一下,一下一上,「感覺跟插秧似的,秧苗間要留出間隙,盡量順成一條線,四娘,你覺得呢?」
黃菁菁扶額,坐直身子,「你說是就是吧。」
老花替了她的活,弄得黃菁菁無所事事,老花縫補得很仔細,速度慢,但針腳還算密集,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專註又認真,黃菁菁不敢打擾他,坐了會兒,實在無聊,去灶房弄晚上的飯菜了。
家裡就只有兩個人,飯桌上冷清了許多,黃菁菁給老花盛了碗飯,問老花小時候念書的事兒,老花邊回想邊說著,家裡有錢都會送孩子念書,他爹說盼著他考個秀才回來,他啟蒙還算早的,沒想到後來發生這麼多事,黃菁菁怕勾起他的傷心事,又問他流浪的這些年有沒有遇著什麼難忘的事兒,老花說不上來。
黃菁菁索性住了嘴,吃過飯,黃菁菁去灶房洗碗,老花去雞籠抓雞出來殺,原本上午就該殺的,灶房兩口鍋都用著,下午又去了趟老屋,拖到現在,夜色漸濃,外邊飄起了雪花,黃菁菁和老花忙了大半個時辰才把雞整理出來,收拾好雞毛,黃菁菁把明天中午要吃的臘肉臘腸取下來放鍋里,這才和老花回屋睡覺。
往日有米久在,兩人說說笑笑就睡著了,今晚卻甚是安靜,屋外時不時有雪堆啪啪墜下,黃菁菁躺進里側,老花後上床,滅了床頭的燭火,屋裡一下黑了下來,擔心米久著涼,兩人各蓋各的被子,黃菁菁抓著被子,只露出個腦袋,翻轉身子,面朝著老花,伸手不見五指,她只感受得到老花的呼吸聲,有些淺,很均勻。
「睡著了?」她問道。
只聽響起聲嘆息,「沒。」
被窩動了動,有隻手伸了進來,帶著絲冷意,黃菁菁往裡側縮了縮,緊張得屏住了呼吸,「你要做什麼?」
「抱抱你。」老花索性往裡側挪了挪,整個人鑽進黃菁菁的被窩,單手搭在黃菁菁腰上,還曲著手指捏了捏,「四娘?」
黃菁菁有些癢,不適應的哼了聲,卻也沒發火,閉上眼,「睡吧。」
「睡不著。」老花察覺黃菁菁身子有些緊繃,又朝裡邊挪了些,把黃菁菁擠得貼著牆壁了他才停下,「四娘?」他抱著黃菁菁,臉貼在黃菁菁胸口蹭了蹭,咦了聲,「四娘,你把纏著的布帶取了?」
之前他看黃菁菁背著她換衣服一圈一圈纏得緊緊的,問要不要幫忙,得來一通訓斥,她都纏著不取的。
黃菁菁推拒的躲開他,老實道,「身材只得這樣子了,我也認了。」
「其實挺好的,用不著瘦身了,人胖看著有精神,福氣好。」老花說的實話,他聽周士武說起過黃菁菁為了瘦花錢買葯吃的事兒,這世道,餓死鬼比比皆是,誰會嫌棄自己胖的?
黃菁菁再次嗯了聲,雙手搭在老花肩頭,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你出去些。」
老花不肯,抬起頭,盤在黃菁菁腿上,手伸進黃菁菁衣衫,彈了彈黃菁菁腰上的肉,「我抱著你睡。」
黃菁菁臉頰隱隱發燙,呼吸急促,有些喘不過氣來,老花生得好看,村裡好些人提及過,來賣籃子的婦人甚至會偷偷瞄他,只是他做事認真,不曾留意過罷了。
她察覺喉嚨有些干,故意大著嗓音道,「自己不能睡啊,出去點,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老花緊了緊手臂,半邊身子掛在黃菁菁身上,撒嬌似的蹭了蹭,「我不重,四娘……」
「什麼事?」
老花聲音懶洋洋的,帶著絲沙啞,「抱著你就跟抱著米久是的,肉軟軟的,手感舒服……」
話未說完,只覺得身上一陣揪痛,他哎喲了聲,這還沒完,黃菁菁不知哪兒不對,對他拳打腳踢,他胸口也挨了一拳,嚇得他急忙后躲,動作大,噗通聲摔下了床,疼得他齜牙咧嘴,以為黃菁菁鬼打牆了,臉色慘白,「四娘,你怎麼了?」
黃菁菁努力平復著心頭的無名火,「沒事。」
語氣完全不是這樣,老花摸黑爬起來,點燃燈,一眨不眨的看著里側,黃菁菁背過身,面朝著里側,只留了後腦勺給他。
他不知自己哪兒做錯了,撓了撓頭,輕手輕腳爬上床,拍了拍黃菁菁胳膊,「四娘,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其實……抱著你比米久舒服。」
他熄了燈,重新躺回去,再次抱住黃菁菁,湊到她耳朵邊,臉紅道,「四娘,我就是放不下米久,但想想你說的對,老二是他親爹,不會傷他。」
黃菁菁嗯了聲,女為悅己者容,縱使知道自己胖,但從外人嘴裡聽到,仍然不高興。
以為老花打開了話匣子會嘀嘀咕咕好一會兒,結果老花下一句就說道,「抱著你和米久是不一樣的,米久是別人的,而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