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歲月灰塵

十月初五，萬鬼集市。

每五天一次的集市，此刻已經開始，到處都是交易點，這是萬鬼城最熱鬧的時節。

做人有做人的樂趣，做鬼亦有做鬼的好處。

人間有海味山珍，有藝術遊戲，祖宗們的世界，同樣有各種奇珍異寶，有種種用以滿足鬼體享受的好吃好喝好玩，只是換了一種存在形式，本質上卻無不同。

若說真有不同，那便是祖宗們都是單身的，並不能繁衍小鬼，所以做了祖宗便只能為家族著想，為陽世的後人著想，看著家族的興盛，一代代兒孫的喜怒哀樂，便是祖宗最大的樂趣。

至於那些同樣去世的子孫們，大多都魂離魄散，入了地府，進了輪迴，各自隨緣，若要三魂七魄再次相聚，還原成原來的人，已是實在太難，真如盲龜鑽海泡，億萬年難得有此巧合。

所以，每個祖宗，只陰壽足夠長了，就都經歷了無數場生離死別，早已看慣了人間繁華，看淡了親情生死，唯一看不空的便是家族的發展。

因為，家族便是祖宗托世的根基。

一旦沒了家族，通常之下，家族的祖宗當即便要遭了天譴，積攢再多陰壽亦是無用。

不過，天地之間，法則多變，大道之德，五十餘一，總會留下些許活口，這也是為了天道革新，可以說這就是天地的「試驗田」。

開始時，可能只是留個小小口子，以便天地演化能夠多一份機會。若是以後，這個口子被發現的多了，可能慢慢走出一條別樣的路子，只要對天道演化有益，天道便會予以認可，這便走出了一條新路。

生生不息，日新月異，這才是宇宙大道。

祖宗之法，亦是如此。雖說大多數祖宗，都要依賴家族的存在，但經過無窮歲月的演變，總有些祖宗變得特殊，他們可以自給自足，漸漸地不依賴於家族而獨立存在，只要斬斷了與家族的因果，便有機會獲得天地認可，成了不受地府約束的「散鬼」。

這也是地府變相在褒獎祖宗們，一是鼓勵他們繼續創新，二是感謝他們多年來幫助維持天地平衡。

否則，像楊十郎這樣的祖宗，連子孫後人都已經死光了，也早就該不存於世了。

可事實是，他比其他很多祖宗，存在的時間還要久，存在的狀態還要好，而且，若無意外，還將更加長久地存在下去。

只是，每日里看著別家祖宗，都有兒孫孝敬，他自己卻孤獨一人，豈會沒有些羨慕，豈會沒有些想法。

物極必反。

楊十郎，想要尋回血脈，想要再有個家族。

辦法，他早已明白，而且說起來也很簡單。那便是尋找到血脈後人死後的三魂七魄，再次凝聚在一起，再以功德加身，便可再世為人，再續香火。

然而，這等辦法，無異於逆天而行，古來亦未聽說有幾個成功的先例。

可是，這一刻，楊十郎卻激動了。

葉天明鬼體上掉落的歲月灰塵，演化出了天地變遷的歷程，受此影響，平日里隱藏極深的天地法則，紛紛顯露，而離得最近的楊十郎，看得便最是清楚。

一念生，萬念起。

楊十郎平日里最大的念想，在此刻起了作用，循著天地法則的演化路徑，他竟然真的看到了千年前最後一位族人的完整魂魄，而其他族人的魂魄卻早已不完全，永遠失去了重聚的可能。

「真是天助我也！葉道友，當真是我楊家的大恩人啊！」

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若非借了葉天明的機緣，再拖延些時日，也許這最後一位族人的魂魄，也便不完全了。到了那時，再想延續血脈，恐怕就難如登天了。

萬年來積攢的功德之力，不要命地消耗，誓要於地府中搶回他的後代。

葉天明一杯接一杯喝著茶，好在有感於大恩大德，楊十郎已是將三斤茶葉，擱在了葉天明面前，這便是他剩下的半數存貨。

沉浸在感悟中的葉天明，喝完一杯便再本能地續上一杯，根本未曾留意外界的其他事。

在別人看來，無數珍貴無比的記憶，葉天明卻本能都當作歲月灰塵抖落了，也許是他始終把自己當成地球人氏，不願受到此方天道的「污染」吧。

這時候，他也隱約有些明白了。為何他穿越到此方世界的天地未開時，經歷了無數大事件，卻一直把自己困守在一方黑色石碑中，無數紀元來似乎沒有一點長進。

「那些年，究竟發生過什麼？為何只有這些外界的畫面，卻沒有關於自己的記憶呢？」隨著歲月灰塵一層層掉落，葉天明識海之中泛起淡淡的光，如同拔開了一層灰霧，可奇怪的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關於更多自身的經歷。

關於他自己的記憶中，最古老的竟然是那隻九尾狐狸。

可他隱約感受到，他是經歷過這方世界更為古老歲月的，那隻為他敬香的小狐狸，應該是知道些什麼才對。

很快，兩斤悠悠茶，便被葉天明喝光。

抖落最後一層細細的歲月灰塵，葉天明將剩下的一斤茶，收入腦後白光中。

再喝下去，已經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此刻他的鬼體中每一顆粒子，都在散發著瑩瑩寶光，正與腦後的白光分明輝映。

「原來，這城主府，竟然是一方獨立的鬼域，難怪一進此地便感覺規則不同。」

葉天明睜目之間，如雷達波一般，瞬間探測清楚了這城主府的實質。

就在剛剛，系統消耗掉1000功德，將【察看功能】永久強化到了葉天明的眼睛中，徹底成了他隨時可以動用的天賦神通【祖宗之眼】。

這趟萬鬼集市之行，當真收穫頗豐，葉天明看了看，光是剩下的功德值，竟然便達到了1500之數，這便是3000金錢。

「應該也算是一筆巨款了吧？」

有了錢，葉天明便想去消費一把，這時才注意到，楊十郎竟然端坐在空中，渾身紅光大盛，其中卻顯化出十個或遠或近、或虛或淡的人影，雖然面目不清，可那身形氣質卻全然相同。

一片灰濛濛的無邊空間中，一座如山似岳的城門如猛虎般鎮壓在中間，葉天明心中一動，陡然望去，只見城門上赫然寫著「鬼門關」三個大字。

「竟然是地府世界的投影？」葉天明心中一震，實不知這位老兄，這又是鬧哪出。

仔細看去，便見那十道人影，與那座雄關之間，有著淡淡的黑線相連，似乎是被系在了雄關之上，不論離得多遠都如同一隻被牽了線的風箏。

「何方祖宗，竟敢窺伺鬼門雄關！」但在此時，一道陰森森的喝問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