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永別（一）
幾天之後，我出院了。
這天，我把小董的死訊，通知給了她家裡人。
聽見這個消息，小董的父親只問了一句話——那個她不惜賣身去救治的父親，是這樣說的：「靜賢死了？她怎麼能死呢，以後誰還來給她弟弟錢？」
真是黑色幽默。
我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在殺錯人之後，喬菲徹底精神失常了。
陸澤南再次把她關進了精神病院。這一次，她全程都沒有任何反抗，只是又哭又笑，嘴裡還不斷念叨著「為什麼」三個字。
是啊，為什麼呢？
也是在這一天，Aaron帶著小董的骨灰盒，登上了去往美國的飛機。
「我想，我這輩子，是很難再愛上什麼人了。」登機之前，Aaron笑了笑，「我以後再也不會回到中國了。葉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和陸澤南可以長長久久，一生平安順遂。」
表面上，他還是那麼溫和，溫和得雲淡風輕。但我看得出來，他的眼神里幾乎就只有一片死寂……
我忍住哽咽的衝動，說：「保重。」
「保重。」
一向看Aaron不順眼的陸澤南，也難得地上前抱了抱他。
叮咚一聲，音箱里響起機場廣播。
一個溫柔甜美的女聲說：「請MU587號航班的乘客準備登機。」
「我走了。」
Aaron抱起小董的骨灰盒，上了飛機。
那隻骨灰盒小小的，從外表上看並不像是骨灰盒，只是一個陶瓷做成的漂亮盒子而已。
很難相信，小董一個大活人，竟然就變成了這麼小的一點點……
我看著Aaron轉了一個彎，背影消失在登機口那裡。
這一走，也是永別。
陸澤南輕嘆一聲：「走吧。」
「嗯。」
我忍住哭泣的衝動，和陸澤南一起離開機場。
……
由於公事繁忙，陸澤南離開機場之後，直接開車送我回了家。而他自己，則是馬不停蹄地趕往君弘，處理事務。
我回到房間里，看了一會孩子，心情多少好了一點。
孩子咯咯地笑了一會，忽然垮下了小臉。
我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有點分不清她這是餓了，還是紙尿褲需要更換了。
「張嫂——」
我打開門，剛要叫人，就看見張嫂沖了過來。
「少奶奶！」張嫂在我面前停下，一臉驚恐，「快跑，您快跑！」
她的表情，就像在被鬼追似的。
我被她弄得很茫然：「怎麼了？」
「那是……啊！」
張嫂還沒說完，猛地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張嫂！」
我趕緊蹲下來，看見她後背上插著一支小小的飛鏢，倒抽了口冷氣，「你怎麼了？你醒醒啊！」
一個很陌生的聲音說：「喬小姐，飛鏢上塗的是麻醉藥。她只是暈過去了。」
「誰？！」
我嚇了一跳。
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走廊的暗處走出來。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從頭到腳裹在黑西裝里，和陸澤南那些保鏢一樣。
但是，他身上有種特別懾人的氣息。陸澤南那群保鏢在他面前，簡直就像是一群春遊的小學生……
「喬小姐。」他走到我面前，鞠了一躬，「老爺子請您去大宅那邊坐坐。」
老爺子？我警覺地問：「是陸老爺子？」
「是的。」男人微微點頭，「喬小姐，請吧。」
我後退了幾步，冷冷地問：「你先把話說清楚。他讓我去大宅幹什麼？」
男人有點不耐煩了：「老爺子的心思，我們從來都不敢亂猜。喬小姐，請！」
我咬了咬嘴唇，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跟他討價還價：「跟你去可以。但是，我的孩子怎麼辦？」
「我們會派專人照顧。」男人看了看錶，催促我，「喬小姐，快點走吧。」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推了我一把。
我差點摔倒，憤怒地厲喝：「別碰我！」
「好的。」男人完全沒被嚇住，「那麼，請你快點。」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
我抿了抿唇，跟在他背後，一路下了樓。
男人讓我上了一輛車子，開車帶著我去了陸老爺子的宅第。
宅子里光線很暗，幾乎暗無天日。我走進去之後，花了好一會才習慣過來。
男人說：「喬小姐，老爺子在書房等您。」
「我知道了。」
我冷冷地說了一句，穿過巨大的客廳，往陸老爺子的書房走。
書房的門是開著的。我直接進去，發現裡邊除了光線暗，還瀰漫著一股藥味。
我在鼻子前邊扇了扇。
忽然，頭頂的吊燈亮了起來。
燈光特別明亮，我不得不抬手擋住眼睛，才慢慢習慣。
「喬小姐，你來了。」
窗邊傳來一個蒼老無比，也衰弱無比的聲音。
那是……陸老爺子？
我怔了下，放下擋在眼前的手。
陸老爺子坐在窗前的安樂椅上，沖我無力地笑了笑：「你好。」
看清陸老爺子的瞬間，我差點驚叫出聲。
和上次見面的時候比，陸老爺子瘦了好多好多。他臉上長滿了老人斑，頭髮也全白了。手指枯乾得像雞爪，只有肚子莫名的大，大得像懷胎八月！
「你、你這是怎麼……？！」
我驚慌失措，連敬語都忘了用。
「呵呵，嚇著你了。」
陸老爺子笑了笑，指著旁邊的椅子，「坐。」
難得的和顏悅色。
我惴惴不安地坐下來，理智也終於回來了：「您這是……肝腹水？」
「是啊。」陸老爺子淡淡地說，「肝癌，晚期。」
肝癌……我又驚了。
回過神，我一時間也想不出該說什麼，只能說場面話：「您放寬心好好養病，會好起來的。」
「不會好起來嘍。」陸老爺子笑了，笑容里有點惆悵，「這種病啊，就算再有錢也沒得治。」
「……」
他這話，我沒法接。
陸老爺子嘆了口氣：「喬小姐，你知不知道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我當然不知道，搖了搖頭。
「我死前要是能見到羨魚一面，該有多好。」陸老爺子失落地笑了笑，「秦羨魚，你知道吧？那是你的祖母。」
……
晴天霹靂。
我呆住了，愣愣地看著陸老爺子，半天才回過神：「您……是怎麼知道的？」
陸老爺子輕描淡寫地說：「要查這種事，是很輕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