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結局)夢醒時分
「你在孤兒院的號數是36號,你還記得嗎?」見我情緒不穩,孟天明趕緊轉換了一個話題。
「036?」我一愣,「這,這是我的病床號?」
「那是夢裡的。」孟天明笑了,「最開始,你以為這是那個瑪麗的病床號,可其實,那就是你自己的。」
「我,我還以為是那天晚上三點零六分發生的火災呢。」
「根本就沒有火災。」孟天明搖搖頭,「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出來的。」
「噢。」
「你一直夢到《武松殺嫂》的戲,我想,這齣戲你一定看過。回憶一下,那是在哪裡,什麼時候?」孟天明繼續問道。
「讓我想一想,哦,我想起來了,是小時候。沒錯,就是小時候,那時候我被奶奶抱在懷裡,一起在村子里看戲。沒錯,當時,演的就是這一出《武松殺嫂》!」
我終於想起來了,沒錯,那個慈祥的老奶奶,就是我的親奶奶。不過,她很早就去世了。
孟天明點了點頭,問道:那,你知道這戲,是什麼意思嗎?」
「什麼意思?」我一愣,「不就是潘金蓮與西門慶私通,並毒死了自己的老公武大郎嗎?武大郎的弟弟,也就是武松,發現這件事之後,就殺了潘金蓮啊?奶奶跟我說:只要是那些私通的女人,都是壞女人!就該殺!」
說到這句話,我的心裡,卻突然咯噔了一下。
那麼,我又算不算是一個壞女人呢?別忘了,吳強可也是一個有婦之夫啊,可是,我竟然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到了這一刻,我才發現:原來,我和我的親生母親一樣,我們竟然都是一個「壞女人」!
「你說的都對。」孟天明點了點頭,「你之所以會夢到這部戲,印象還如此深刻,一方面,這是你小時候最難忘的一次記憶,另一方面,則體現了你內心的某種自責。你喜歡吳強,可他已經有妻子,有家庭了。你害怕與他私通而受到譴責,所以,你透過夢中的那個武松的話,還有那把鋼刀,試圖對自己的這種想法進行譴責和警告。所以,你才會感覺自己被人一路追殺,因為,在潛意識裡,你認為你就是另一個潘金蓮,一個該被殺的女人!而那根斷指,其實代表的,也是你的對自己的一種警告與懲罰!」
「斷指,那,那枚訂婚戒指呢?」
「戒指是定情之物,你渴望與吳強走在一起,幻想有一天他會娶你為妻,給你送上這枚戒指,並在那上面刻上你的名字。」孟天明看著我,可那眼神彷彿是在審訊犯人,「只可惜,你心裡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在夢裡,你夢見自己的手指被砍斷了,那其實代表著這種夢想的破滅。」
「那,那個一直追殺我的黑衣人呢?」
「那不過就是你內心的一個影子罷了。」
「影子?」
「對,無論是黑衣人,還是武松,其實他們都是你內心的一個影子。」孟天明點了點頭,「你夢裡的所有人物,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你的某種分裂的人格。比如說吧,那個女學生,代表的是驚慌失措,一路逃跑的膽小無助的你;而那個老太婆,是未來會變得又老又丑的你,你再也不年輕,只能面對死亡。黑衣人,則是因為你暗戀了有婦之夫的吳強,所以他出現了,並警告你,追殺你的另一個自己。武松的含義,就更加明顯了,你明白的。」
「難怪,我每次被黑衣人襲擊,卻都沒被他殺死,而是被他故意置於險境之中,一次又一次。」我終於明白了,「那不過就是另一個我,對嗎?」
孟天明笑了,點了點頭,說道:「在你的夢裡,唯獨一個還算清醒的,冷靜的,客觀的你自己,其實就是你在懸崖邊看到的我——孟天明了。不過,可惜啊,你竟然還是把我這個心理諮詢師,一個醫生,也想象成為一個殺人犯了。」
「對不起,孟醫生,我,我。」我有點慚愧和尷尬。
「沒什麼。」孟天明還是很豁達,「你並沒有被追殺,被陷害,被誰下了***。其實,你只是在自己嚇自己。」
「自己嚇自己?」
「難道不是嗎?你有多重人格,你夢見的每一個人,其實都是你自己的某一種人格。當然了,每個人都會有一定的多重人格,只不過,在正常與清醒的狀態下,人們還是分得清楚的。要是自己都分不清楚了,那才是需要接受心理治療的病人。」
我沉默了。
吳強繼續說道:「至於那個女學生,也就是吳強的女兒,你在心底里覺得對不起她。因
為你如果搶走了他的父親,你就等於讓她也變成了另一個你自己,一個家庭破裂的女孩子。所以,夢裡的她一看到你,就跑走了。」
「可,可是夢裡的我明明不是吳強嗎?她是吳強的女兒,為什麼見到自己的父親,就跑了呢?」
「雖然你的在夢裡扮演的角色是吳強,可在你內心深處,還是原來的你自己——徐瑪麗。這就是你為什麼會描述說:你總是看不清鏡子里的自己。因為,你原本就不是吳強。」
「我明白了,可是,為什麼我又在廣場上碰到了吳強?既然我在夢裡就是吳強?」
「你其實已經意識到:自己要找的人,其實並不是瑪麗,而是吳強。可是,你內心卻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因為你覺得去找他很罪惡,所以,你乾脆自己變成吳強,反過頭來去找回瑪麗。這樣一來,你們還是會在一起,只不過,是掉了個個兒。」
我無語了,這個孟天明醫生,他真是入木三分啊!
奇怪,為什麼他會這麼了解我的內心?難道,只因為他是個心理醫生?
「你在夢裡變成吳強,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孟天明繼續說道。
「什麼原因?」
「我問你,你更願意成為一個倍受冷落,孤獨寂寞的女人徐瑪麗,還是願意成為一個有人去愛,為了愛人可以去冒險犯難的男人吳強呢?」
這一下,我明白了。
「對了,孟醫生,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我問道。
「當然可以。」
「醫生,為什麼在夢中的時候,我感覺不到那是夢呢?我就算掐了自己的手,還是痛的?」
孟天明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緩緩地說道:「瑪麗,哪個人不是這樣的呢?誰在夢裡的時候,會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你就算掐自己的手臂,又有什麼用呢,那不是還在做夢?其實,在你夢見那個會吃屍體的傢伙,還有,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的三頭犬,以及那些鬼魂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了。」
「哎,可我還以為那只是一場幻覺,沒想到,那,竟然是夢中夢。」我嘆了口氣。
「你以為是我給你吃了致幻葯,才產生了幻覺嗎?」孟天明笑了,「你這就是被害妄想症。夢境,本就是現實的縮影與折射,就好比小說和戲劇一樣,一般人如果深入其中,是很難辨別的。不過呢,要區分你是在夢裡,還是活在現實重,那倒也不難,我可以教你一個方法。」
「噢?」我頓時來了興趣,「什麼方法?」
「你看過《盜夢空間》這部電影嗎?」
「看過,看過啊。」
「那,你應該知道這部電影里的主角,到底是如何區分夢境與現實的嗎?」
「我知道啊,就是一枚陀螺啊。他將那枚陀螺放在桌上,如果那陀螺轉著,轉著,最後會停下來,那就是現實。可要是那陀螺一直轉下去,就是不會停下來,那就是夢境啊!」
「你很聰明。」孟天明笑了,他從白大褂里拿出了一個東西。
我一看,頓時愣住了。
那,竟然是一枚小小的陀螺!
他輕輕地將那陀螺放在茶几上,手一搓,那陀螺就轉動了起來。
「仔細看著吧!對不起,我還有一個病人,就先走了,告辭。」說完,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有點失落。
我本想知道更多關於我,關於吳強的事情,可他卻沒有再給我提問的機會了。
突然,我發現:就在那茶几的上面,竟然放著一張白紙!不過,那白紙其實是有字的,只是有字的那一面,是翻過來的。
奇怪,為什麼我剛才與孟醫生談話的時候,卻沒注意到這張紙呢?
於是,我將那紙給翻了過來。
那,竟然是一張個人簡歷!
「徐瑪麗」?
一看到了簡歷上的這個名字,我頓時就愣住了。
這,竟然是我的簡歷?
不過,奇怪的是,這簡歷上,竟然沒有我的照片?更奇怪的是,我的專業竟然是「心理
學研究」?
簡歷的最底下,有幾行黑色的鋼筆字跡,引起了我的注意。
「該應聘者是某某大學哲學系的碩士畢業生,主修心理學研究,她打算到我院應聘從事
臨床心理學諮詢的工作。但是,經過我們對其的深入考察,發現她曾經患有精神分裂症與妄想症。她說:她以前曾在某家外語學校短暫工作過,是一名外語教師,英文名就叫『瑪麗』。可經過我們的調查,並沒有這麼一家外語學校,她也從未擔任過外語老師。」
「另外,她還提到了這家外語學校一個叫吳強的老師,這個男人是她在外語學校的同事,
也是他的未婚夫。不過,據我們的了解,這個叫吳強的男人確實存在,可他並不是這家外語學校的老師,實際上,他就是某某大學的英語教授,曾經教授過該學生。但是,早在幾年前,這位吳強教授就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只留下妻子與女兒。」
「可是,該學生卻堅信對方還活著,而且,他也愛著自己,只是無法接受雙方的愛情,
所以躲起來了。作為一名從事心理諮詢的醫生,自己的心理素質首先要過關,否則,根本無法從事這份職業。鑒於此,我們只能遺憾地宣布:徐瑪麗小姐的應聘請求,不能通過。」
「什麼?吳強,吳強他已經死了?」看到這段文字,我大吃了一驚。
墓碑,吳強的墓碑,又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他死了,他真的已經死了?
我的眼前一黑,差點就要暈過去了。
為什麼,為什麼孟醫生剛才沒有告訴我,我深愛的這個男人——吳強已經不在了?為什
么他不告訴我真相,反而要順著我的話去說呢?難道,他是怕我受不了這刺激?
我又看了一下這份讓我傷心欲絕的簡歷,在那幾行令我觸目驚心的黑色字跡下,赫然署
著幾個字——「院長:孟天明」!
原來,這個孟天明並不是我的主治醫生,而是我要應聘的這家醫院的院長!如果我應聘
成功了,他就是我將來的頂頭上司。
可是,他為什麼剛才不告訴我實情呢?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突然,我發現:放在茶几上的那個陀螺,竟然還在走著!
可是,這個陀螺已經連續轉動了五六分鐘啊,卻根本就沒有停下來過!
而且,它似乎永遠也不會停下來······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