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婦道人家,莫要摻和軍中事
眼下除了相信顧知微,其實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如今若是打起來,不過是兩敗俱傷。
我明白的道理,我舅父自也是明白的。
只是,他終究不太相信顧知微。
聽到我的話,他眉頭緊蹙,神色間頗有幾分為難,頓了頓,回我道,「外甥女,這些事不是你說信就能信的,咱們這些人,若不是被你那個男人給坑了,也不至於退到城外。」
是啊,他們是不至於退到城外,但是勝算也並不大。
而且城中百姓傷亡會更大,如今他們受了挫折,也都暫時不能開戰,少打幾場仗,總是能少死幾個人的。
顧知微大抵就是因著這個原因,才臨時反叛,看似臨時,想必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在某些方面,我還是了解顧知微的。
縱然我心裡依舊有些質疑他,可是眼下的情況,按照他說的去做,確實是最好的。
抬眸迎上我舅父焦灼的目光,我深吸了口氣,淡淡又開了口,「舅父,我知道你們因著他先前叛變對他生了懷疑,可是……可是眼下,你們有更好的法子么?如今兩方都受了重創,這上京的地勢是易守不易攻,你們也當是清楚的。」
「眼下,榮王黨的所佔的優勢也就是糧草方面,可是這太后也未必不會向城中百姓徵用糧食。這一旦開戰,你們誰也討不著便宜。」
「如今唯有等那城中僅剩的糧草殆盡,你們方可大獲全勝。」
「你們眼前最好的戰略便是將他們一眾人困死在上京。」
我吃力的支起身子,幾乎央求的語氣,「舅父,你就相信我一回,你且去與榮王商量商量,相信他亦是有防守應對之策的。」
我可不是盲目的相信顧知微,不過是平日里聽他說了許多戰事還有那些個朝廷里的勾心鬥角,多多少少耳濡目染,眼下的情況,確實如他所言才能將損失降到最低。
聽了我的話,我舅父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有些憂慮的看著我片刻,又似懷疑一般問我,「外甥女,不是舅父不信任你,你……你這一個姑娘家,是如何懂得這些個戰事的?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我舅父這是認為是顧知微在欺騙,假裝讓我出來送信,還教了我這麼一堆話來欺騙他們不成?
我舅父也把我想的太蠢了吧!
我雖然蠢,卻也還沒有蠢到險些喪命還能相信要害我性命的人。
我嘆了口氣,實在無奈,「舅父,你莫要拐彎抹角的,你不就是想問,這些話是不是我那夫君教我的么?」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被我戳穿,我舅父頓時有些尷尬,他臉都有點兒發紅了,慌忙轉移了話題,訓誡我道,「行了外甥女,你好生養傷,軍中之事,不是你一個婦人家應該操心的……」
我舅父一邊說著,就一邊轉身要走,似乎生怕我再開口說些什麼,沒等我言喻,馬上又對我娘說了一句。
「那個姐姐,我還有事要處理,我就先走了。」
話說完,他急匆匆的就踏出了營帳,半分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這可怎麼辦?
眼看著我舅父沒了影兒,我心中一時有些焦灼。
倘若顧知微在說謊,他根本就沒有必要把我給扔出來,他興許能直接要了我的命。
而且,就算他有心欺騙,這會兒我舅父他們要是再攻進去,那也得是作死……
畢竟如今他們還不算窮途末路,有口飯吃,就有力氣打仗的,而上京又是易守不易攻的……
我越想越焦灼,馬上又喊了我娘一聲,「娘,你去瞧瞧,舅父他們何時開戰,倘若他們這兩日就要開戰,你且立刻扶我去見榮王……」
聽到我的話,我娘顯得有些猶豫,她走到床邊,伸手替我蓋上被褥,輕聲道,「嬌兒,其實娘也覺得你舅父說的對,這女婿曾經叛變過,誰知道,這回他是不是故意利用你?」
說實話,其實我也有些懷疑的,可眼下的情況,我又不得不去猶豫。
我一面怕顧知微算計,一面也怕他說的是實話,而我舅父他們若是攻城,不定要遇到什麼機關……
我瞧著太后一行人並不慌亂,像是有什麼準備的……
罷了,已經走到這步田地了,總歸要豁出去的……
如此,我又坐了起來,趕忙焦灼催促我娘,「娘啊,不管他是不是利用我,倘若近日攻城對舅父他們都是不利的。」
「你……你快去瞧瞧啊……」我抬高了嗓音,因著喊得太大聲,身子一時經受不住,劇烈的就咳嗽了起來。
我娘原本是不太願意去的,見我咳嗽的這樣厲害,她頓時就有些怕了,生怕我咳出個好歹來,於是立即就出去了。
眼看著她出去,我這才又重新躺回床上。
因著後背的傷,也不能好好躺著,只能側躺。
我那傷雖然是皮外傷,可一旦痛起來,也很是折磨人的。
我稍微一動,疼的我眼淚都滾出來了。
我咬了咬牙,盡量忍著疼,也盡量讓自己睜著雙眼不睡過去……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的工夫,我娘終於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她還端來了些吃的。
一進門便伸手扶我道,「嬌兒,快吃些東西,你啊,受了傷,吃不得太辛辣的,娘就給你熬了些稀粥。」
說著,她又端起放在旁邊的稀粥,緩緩往我嘴裡送。
我此刻哪有心思吃東西,只喝了一口,我就趕忙的追問她,「娘,你可去打探過了?榮王何時攻城?」
「你舅父說是今晚半夜……」
「什麼!」我娘的話驚得我頓時一震,後背的傷口一瞬間疼的我眼淚滾出來了。
我深吸了口氣,強忍著疼痛,確定性的問她,「娘,你說的可是真的?榮王他們當真今夜就要攻城?」
「嬌兒,你還傷著呢!可萬萬不能去亂跑的!」我娘皺眉,滿臉擔心,溫聲勸阻我,「嬌兒,你就聽你舅父的,斷斷不要去摻和,這軍中之事,的確不是你一個女子該管的。」
「娘,那城裡一定有埋伏!若我不管,指不定今夜我舅父他們就要喪命!」想到我舅父他們今夜就要攻城,我心裡頓時慌極了。
我一把推開我娘遞過來的白粥,跌跌撞撞的就從床上爬起來,然後忍著疼痛,穿衣裳。
我娘見狀,趕忙攔著我,說我一個姑娘家去瞎摻和是不合規矩的,還說我這麼摻和是要鬧出事的,指不定得讓榮王砍了腦袋。
反正,她就是死活不讓我去。
可我也不是從前那般她說什麼便是什麼,我娘越是攔我,我便越是要出去,因著掙扎,嘭的一聲巨響,我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這麼一摔下去,我後背血液直流,一瞬間,我衣裳都浸染了。
我娘見到這等陣勢,可給嚇壞了,慌忙的便將我扶起來,又找來軍醫重新為我包紮傷口,包紮完之後,她因為怕我再鬧出什麼事兒來,只得不情不願的扶著我去榮王的軍帳內。
彼時,那偌大的軍帳外頭守著好幾名士兵,見著我,他們立刻伸手擋住了去路,嚴肅道,「姑娘,這軍中容女子已有違軍規了,王爺肯留下你們,皆是因著城裡太亂,讓你們有個棲身之所,你們且莫要在此亂跑……」
意思就是,不讓我進去了?
我早已經料到了,我沒有回話,深吸了口氣,趁著那士兵沒注意,立刻朝著裡頭大喊,「榮王殿下,我乃寧國公世子的妻子,我有要事求見……」
我攥緊了手心,強忍著疼痛,扯開了嗓門兒朝里喊,「榮王殿下,今夜萬萬不可進攻啊!那城裡頭,必然有詐,不可讓將士們白白送命……」
「榮王點殿下,不可讓將士們白白送命啊!」
「榮王點殿下,不可讓將士們白白送命啊!」
……
我嗓門兒越扯越大聲,拼盡全力的往裡頭嚎叫。
那士兵見我嚎得厲害,一下子有些慌了,忙不迭上來就想捂住我的嘴。
想是想到了男女授受不親,又因為知道他們將-軍的外甥女,他手剛伸出來,又縮了回去,苦著臉道,「我說姑娘,你就不要為難我們了成不成?這榮王殿下和世子正在裡頭商議要事呢,你這般大吵大鬧的,我們不好交代啊!」
「覺著不好交代就讓我進去!」我卯足了力氣,大聲的對他說道。
那士兵的苦瓜臉更苦了,頓了頓,憤憤道,「姑娘,你可別怪我啊!是你自己要嚎的……」
話說完,他轉身就要往裡走……
「外頭怎麼吵吵鬧鬧的?發生什麼事了?」他剛轉身,那營帳的帘子被掀開。
下一刻,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案子從裡頭走出來,緊跟其後是一名年輕男子。
他們二人的相貌都與我曾見過的那位榮王府二公子有些相似……
想必,眼前這兩個人,便是榮王和榮王世子了。
我趕緊朝他們施了一禮,「臣婦見過榮王殿下,見過世子爺。」
「你……是那寧國公世子的妻子?邢將-軍的外甥女?」榮旺不愧是榮王,當下就將我認了出來。
想來我舅父已經將事情與他說過了,他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沉聲說我道,「你一個婦道人家,瞎摻和軍中之事作甚?你可知道,要不是因為你與邢將-軍的親戚關係,本王能要了你的命的!
我又不是個傻子,我自然知道。
我也正是知道有這層關係,榮王暫時不會將我如何,所以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於是對上榮王犀利的目光,我半分也沒有退縮,一字一句道,「榮王殿下,你可以不相信我丈夫,你也可以不相信我,可是……眼下的局勢,您該是看得明白的。這上上京的地勢,您也是清清楚楚的。」
我一邊說著,一邊又重新掏出顧知微給我的信地給他,吃力道,「榮王殿下,此乃我夫君給我的書信,您可以看一看,另外您若是心存質疑,大可夜裡派幾個人去探一探,虛張聲勢一番,您瞧瞧會如何?」
我可沒有危言聳聽,倘若顧知微的確是在幫著榮王,那麼他阻止榮王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那原因自然也就是有埋伏。
怎麼個埋伏法兒我不知道,但榮王要是進攻了,指不定要把命給折在裡頭。
就是折裡頭,那也得元氣大傷,到時候太后反攻,他們全都得死,我舅父也要死!
看著榮王無動於衷,我咬了咬牙,又道,「榮王殿下,您與太后博弈多年,到如今才起,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您應該是清楚的!太后留下多少後手,您也能猜到的吧?今夜你們若貿然攻城,這勝算又有多少?」
我洗頭焦灼,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我都開始喘氣了。
榮王眉頭緊鎖,似乎有些動搖了,可依舊久久沒有開口。
「父王,依兒臣看,就照著這位……趙夫人所言,咱們今夜先虛張聲勢一番……」榮王滿臉猶豫,站在他身後的榮王世子卻開了口。
然後上下打量我,又道,「父王,您看看趙夫人都傷成什麼樣子了?還強撐著前來報信,咱們信一信又如何?」
聞言,榮王依舊有幾分不信任,還頗為不滿的教訓榮王世子,「景安,你怎麼也跟著糊塗了?這一個婦道人家的話,哪裡能聽?她懂得打仗嗎?」
「她是個婦道人家,可她說的也不是沒理啊!父王,咱們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能讓將士們再白白去送死。」李景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沒等榮王說話,又對我笑道,「趙夫人,你身受重傷,就先回去歇著吧。」
言外之意,他來勸他爹……
別說,這李景安雖然長得和先前那個紈絝的李玉成挺像,可氣質完全不同,李玉成雖然長得也不錯,可一眼看過去,油頭粉面的,整個一個紈絝子弟,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李景安瞧著遠比那李玉成要沉穩,身姿也要挺拔許多,脾氣也溫潤許多。
只是,他能不能勸著他爹,卻不好說。
他是不是在敷衍我,我也不好說。
我到底是不太放心,思來想去,又讓我娘將我表哥找了過來。
我表哥雖然也在軍中,可到底年輕,也就二十歲不到,故而並不像我舅父那樣古板。
他也是個伶俐人兒,聽我叫他來,一早就猜到了是我所謂何事。
剛進門,他便隨意的坐到旁邊的凳子上,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我,略有幾分調侃的意味,「我說大表妹,瞧著你柔柔弱弱的,竟能拖著一身傷闖了榮王營帳,這等事可是舅父都不敢做的,你倒是有些膽識。」
我也不想有膽識,可眼下這等情況,我要是沒膽識,指不定就要大家一起死……
那城裡頭的百姓也要傷亡慘重……
我再膽小,這個時候,也要力所能及的。
看我表哥是個明白人,我就不與他廢話了。
我躺在榻上,無力的朝他招了招手,「表哥,你離近些,我沒有力氣了,說不上話來。」
「傷的都說不上話來了,你還作妖,你和姨母當真是一點也不像。」我表哥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人已經坐近了,問我道,「你是不是想向我打聽景安的行事作風?」
人精啊!
我這還沒開口呢,他就猜到了!而且聽得出來,他與那榮王世子關係不錯。
難怪才二十歲,就在軍中身居高位……
我算是找對人了……
我抿了抿唇,輕輕朝他點頭,「是了,表哥,這榮王世子是個什麼秉性?」
「什麼秉性,這說起來,有點兒複雜了。」他輕摸了摸下巴,一臉憂慮,似在竭力組織語言。
思量片刻,眯著眼睛,壓低了聲音道,「景安這個人吧,表面看起來溫潤如玉,實則城府極深,深謀遠慮,而且心狠手辣!不過也不全是,你要說他心狠手辣吧,他對待百姓都還不錯的,就說是開戰,他也猶豫了好久,生怕這戰事一起,民不聊生。」
「你若說他善良吧,他又不大善良,但凡是跟他作對的人,非死即殘!最慘的還能被大卸八塊……」
城府極深,心狠手辣,又帶著幾分對天下的關懷。
這……這不是顧知微么?
這麼說來?李景安的性子,是與顧知微有些相似的,所以他也有著和顧知微一樣的憂慮,也就未必會輕易的開戰,也就不是在敷衍我,而是真的聽進去了。
可是,這李景安聽進去了,榮王可未必能聽進去。
想了想,我趕忙又問我表哥道,「表哥,榮王世子在榮王殿下面前,可說的上話?」
「那是自然!」我表哥端直了身子,說起李景安,像是說他自己似的,頓時得意洋洋,炫耀道,「這景安啊,乃是榮王府幾個公子里最為出眾的,可幫著榮王做了不少事,榮王連王妃的話都聽不進去,偏是最聽景安的。」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舒了口氣,又與我表哥問了兩句,然後讓他幫忙瞧著些,有什麼事發生了便來告訴我。
然而,他的確也來的快,當夜,我正要睡下。外頭便傳來了我表哥的聲音。
「表妹,你可睡下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