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南山有姑娘,馬上吟清音
朝陽初升,地面便有了三分暑氣。
淤泥村村口的那棵老槐樹上,飄起霧氣,遠遠看去,似是仙樹。
是樹葉上的晨露,化作了絲絲霧氣,飄散到空中。
樹下有一位姑娘,身側挎劍,騎著匹火紅的老馬路過。
姑娘嘴裡哼著一首歌:「風卷狂沙起,雲化雨落地……」
這曲子聽馮寕和鐘鳴唱多了,俞白也會唱兩句。
老馬似乎也是歸家心切,才進村子,便打了個響鼻,向主人的小院子跑去。
……
籬笆小院中。
鐘鳴像往常一樣,站在石桌前練字,只是他已不再時常記錄日子。
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他沒有再記過來時的日子。
興許是某些人,某些事,在不經意間就融化了他的心,讓他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了歸屬感,他也就不再那麼在乎前世過了多少日子,來這裡又過了多長時間。
反正,他只要活在這裡,住在淤泥村這個邊陲小村裡,就很高興,心中偶爾也暖洋洋的。
筆下游龍走江,鐘鳴的字也越寫越有味道,少了幾分軟綿的書生氣,多了幾分刀客的凌厲。
提筆收鋒,鐘鳴滿意地盯著紙上之字。
滿滿一頁的宣紙,大大小小,落滿了兩個字——俞白。
盯著俞白的名字,鐘鳴失神許久,他才長嘆一聲,嘟囔道:「俞白姑娘也不知此去是否平安……也不知,俞白姑娘何時能回來……」
話音剛落,鐘鳴便聽到門口響起清脆的回答聲。
「小村官,我平安回來了!」
聞聲,鐘鳴身型微微一震,他緩緩轉過頭去。
只見籬笆門外,站著個俏生生的姑娘,黑色的勁裝有些髒亂,臉上兩抹泥印,不知何時抹上去的,頭髮上也扎著幾縷枯草根。
髒亂的衣衫,遮不住俞白那傾世容顏。
只是輕輕一笑,鐘鳴便醉了。
無酒我也醉,痴心醉紅顏。
晨光下,俞白笑得有些不真實,鐘鳴感覺如臨夢境,沒想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姑娘,竟然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
鐘鳴還在揉眼睛,俞白已經牽著馬走進院子里。
俞白邊走便說道:「剛才我就聽你一直念叨我,小村官,你很擔心我嗎?」
鐘鳴恍然回神,他咳嗽兩聲,掩飾尷尬。
鐘鳴遮掩道:「沒有,就是算著你走的日子挺多,怕你出什麼意外。」
輕笑一聲,俞白說道:「那你還不是擔心我?」
這讓鐘鳴再也無話可說,他尷尬的撓了撓頭,手放下來,又不知放在哪。
放在身前也不是,背在身後也不是,攏在袖中也感覺彆扭。
三年多了,鐘鳴終於再體會到那種心中狂跳,坐立不安的感覺。
自打來到這裡,再也看不到前世巷子口那位唱小曲的姑娘,鐘鳴就再也沒有因為姑娘臉紅耳赤過。
獃滯了好半響,鐘鳴才自嘲地笑了聲。
這麼多年,他還是如此沒出息,看到喜歡的姑娘,總是心中慌亂。
十六歲的時候,他是這幅窘迫樣子;如今,他還是這幅窘迫樣子。
總有些事情,斗轉星移,日月更替,滄海桑田,很難改變。
正如滔滔東海,日夜奔流。
海枯石爛,太過於遙遠。
鐘鳴呆了好半響,俞白都拴好馬了,他還在傻笑。
「你些什麼呢?」
走到鐘鳴身邊,俞白探著頭想看鐘鳴寫了些什麼。
可鐘鳴慌忙將那宣紙冊收起來,說道:「練字,隨便寫寫,沒什麼好看的。
倒是你,跟曹操似的,說到就到!」
俞白撇了下嘴,暗道鐘鳴小氣,連字都不讓看,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轉到鐘鳴的話上,她問道:「曹操?曹操是誰?」
收起宣紙冊,鐘鳴往屋子裡走,他解釋道:「曹操啊!一個亂世大梟雄,雄才偉略,他能挾天子以令諸侯,就是想的有些多,生性多疑,總喜歡胡思亂想。」
略微思考,俞白說道:「那他的御氣飛行之術很不錯了,聽起來飛得很快,說到就到,要日行萬里了吧?」
顯然俞白沒聽過《三國》,更未知道曹操。
鐘鳴啞然失笑,他笑道:「你就當他是個飛得很快的仙人吧!」
「敷衍……」
俞白嘟囔一句,坐下到石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
她四處撒看,這熟悉的院落看似眼熟,卻又有些不一樣。
是那顆柳樹,才十幾日未見,已經有房頂高了。
「這柳樹長得倒是挺快。」
俞白喝了口涼茶,心中一陣舒坦。
這個落魄的籬笆小院,無論變還是不變,總是讓她很心安。
屋子中,鐘鳴應道:「是,托那座大青山的福!
四周的花草都瘋了似的長,尋常野草都有半人高,得一日一拔才行,要不長几天就能把路都掩上。」
鐘鳴放好宣冊,又去鼓搗鍋碗瓢盆。
鐘鳴問院中的那位姑娘:「俞白姑娘,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院子中,俞白先是摸了摸小柳樹,又矮下身子,去摸那隻彩翎大公雞,她逗弄著鐵將軍說:「嗯,先前帶去的糧食早就吃完了。昨晚連夜趕路,也沒吃東西。」
鐵將軍倒是挺老實,窩在樹蔭下咕咕叫,也不亂飛,任由俞白折騰。
「那我給你煮肉粥吃。」
鐘鳴放水淘米,熟練地切著牛肉。
他切完兩塊放進鍋里準備煮,並隨口問道:「你在山裡這麼些天,都吃什麼?」
俞白的聲音傳來:「吃野果,你給我拿的肉,才過三天就吃完了,米也沒撐過十天,後來幾天,我都是摘野果吃。」
聽聞俞白十幾天沒吃過肉,鐘鳴又把菜刀提起來,切了一大塊肉放進鍋里。
鐘鳴一直守在爐灶前,一絲不苟的煮著肉粥,柴火添了撥,撥了添,力求米要粘稠,肉要軟嫩。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鐘鳴才肯掀開鍋蓋。
平日里他煮粥,都是應付應付,半炷香不到便開始吃,唯獨今日,他覺得,必須把這粥煮的頂好才行。
開鍋的時候,肉粥的香味瀰漫整個籬笆小院。
肉粥的香氣四溢,村東頭都能聞到。
孫老頭站在院子中,鼻子比誰都尖,他聳聳鼻子嘟囔道:「小鍾又煮肉粥了,這味道比往常都要香。」
孫落蓮蹲在爐灶前,眼睛紅腫地煮粥。
聞聲,她也抬起頭,望向村西頭的方向,目光似是能穿過小村落。
好半響,孫落蓮才說道:「我方才看到俞白姑娘回來了,鍾哥……鍾哥哥,自是要煮最好的肉粥給她喝。」
話還沒說完,眼角的淚珠先滾了下來。
她偷偷抹掉眼淚,生怕爺爺看到。
孫老頭沒看到孫女流淚,還在笑道:「哎呀!怪不得!如此說來,小蓮你還有了對手,小鍾甚是搶手啊,你得努力才行。」
孫落蓮愣了下,眼淚瞬間就止住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孫落蓮的心境,在剛剛的瞬間,已然改變。
這個打小順從懦弱的小姑娘,頭一次腦海里生出個強橫的念頭:把鍾哥哥搶回來!
……
石桌前,俞白喝了三大碗肉粥,才開始擦嘴巴。
鐘鳴早就吃飽了,他待到俞白吃飽,才問道:「俞白姑娘,你此去,可有收穫?」
聞言,俞白擦嘴的手停下來,眼睛瞬間眯成月牙。
她笑眯眯說道:「何止是有收穫,我找到個天好的東西!」
見俞白如此高興,鐘鳴也來了興趣,他問道:「什麼好東西,連俞白姑娘都要說是天好?」
俞白對鐘鳴招招手,示意鐘鳴附耳上前。
鐘鳴探頭,感覺耳邊有些癢,俞白把嘴湊在他耳邊,吐出的氣息,軟軟的,還有些香。
體香?
鐘鳴咳嗽聲掩飾尷尬,他忙低聲道:「俞白姑娘,你可以說了。」
俞白也壓低聲音,極為小聲道:「鐘鳴,我給你在山裡找了份天大的機緣回來!」
「給我?」
鐘鳴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