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借馬走山河
鐘鳴趕緊跟俞白解釋道:「俞白姑娘,你怕是有誤解,我是自願借命給小道士的。」
愣了下,俞白拉著鐘鳴的衣袖,低聲道:「我看你是被這兩個妖人騙了,借命之法對你有害而無利,往往借命之人命格奇特,有三弊五缺的缺陷,他是借你的命格續命……」
「這我都知道,俞白姑娘,其中誤會一言兩語道不清楚,我真是自願的。」
見鐘鳴如此堅決,俞白冷哼一聲,嘟囔聲:「冥頑不靈。」
隨後俞白轉身走出屋子,銅色巨劍圍繞鐘鳴轉圈,似是躊躇片刻,也鑽入漣漪中消失不見。
此時鐘鳴沒時間去搭理俞白,他趕緊轉身來到張道禎身旁,問道:「老道,你沒事吧?」
搖搖頭,張道禎低聲咳嗽幾聲才道:「我沒事,只是陣法反噬,受了點內傷,你快去看看那青銅燈里的血燒完沒有。」
鐘鳴又回頭去看那兩盞銅燈,裡面的血液只剩下薄薄一層,可仍舊是沒燒完。
嘴裡有許些苦澀,鐘鳴皺眉道:「沒燒完,還有點根。」
「天命如此啊!」
張道禎仰天長嘆,大概是牽動傷口,他又咳了口血。
鐘鳴也十分擔憂,於是問道:「那這麼算,這借命是成沒成?」
「成是成了,但我徒兒只有九成命格隱入你的命格中,他與前陳仍是有一成的聯繫,這道前陳的真龍國運,再也斬不斷。」
眉頭皺的更緊,鐘鳴又問:「差這一成會如何?」
「貧道也說不好,但可以肯定,以後你和我徒兒的命勢都會很坎坷,因為這一成的國運,將死真龍國運的晦氣都會算到到你們兩人身上。」
如此一說,鐘鳴十分糟心,都怪俞白好心辦錯事,反倒將他和張念塵都置於困境之中。
旁邊的張念塵愧疚更甚,連連給鐘鳴道歉。
鐘鳴擺擺手道:「這不是你的錯,與你沒有干係,你先照顧好老道,我出去看看俞白姑娘。」
順手給師徒二人關上門,鐘鳴走出李家的小院。
剛走出李家小院,便看到孫家小院里站了四五個人,孫老頭和孫落蓮都在,還有缺牙幾個少年郎。
孫老頭看到鐘鳴,趕忙招手道:「小鍾,正找你呢,咱們這邊陲又出大事啦!」
真是一波剛平又起一波,搞的鐘鳴心中也煩悶無比。
他壓下心中火氣,問道:「出什麼事了?」
孫老頭指著西南方向道:「小鍾你看,那裡是不是多了座青山。」
順著孫老頭的手指,鐘鳴仰頭向遠處看去,只見荒山崗往南,不遠處突兀地聳立著座高峰。
荒山崗只能算是大土坡,那座高峰才是真正大山,距離很遠,隱約中只能看出那座山很高,比起隋雲山脈中的大山還要高上許多,直上雲霄。
望著那座青山,鐘鳴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若是鐘鳴猜的沒錯,那青山便是昨夜俞白給他說過的靈脈。
靈脈事關白玉京的利益,鐘鳴深知其重要性,他看了半響才回頭道:「孫伯,你告訴村裡的人,誰也不能靠近那座山,那座山是屬於白玉京的東西。」
聽聞是仙人要的東西,孫伯深以為然,連忙叫缺牙他們去通知村裡人來院中集合告知。
孫老頭躊躇著搓搓手,對鐘鳴說道:「方才我叫缺牙他們去山崗瞧了眼,缺牙說那山周圍都是霧氣,在村中看還看不出異樣,若是走近些,便看到那山間雲霧繚繞的,看不清楚。」
連連嘖了好幾聲,孫老頭才繼續道:「怪不得那山看起來如此邪性,原來是仙人們鼓搗出來的。」
「孫伯放心,只要我們不靠近,就沒事。」
勸了孫老頭一句,鐘鳴轉身便要往家中走,他心中還是記掛著俞白。
見鐘鳴要走,一直站在孫老頭身後,神色憂愁的孫落蓮抬起手,想要叫住鐘鳴。
方才鐘鳴進院子的時候,孫落蓮就偷偷看他,心中的憂愁更是都寫在眉間,秀眉緊皺。
自打俞白來到村中,孫落蓮就沒有高興過,這麼多天她都沒有笑過。
今日好不容易碰到鐘鳴,孫落蓮咬牙暗想,定要跟鐘鳴問個清楚。
幾步追上鐘鳴,孫落蓮擠出個笑容,低聲喊道:「鍾哥哥,你這是要去哪?」
扭頭看到孫落蓮那張笑臉,鐘鳴心中一暖,心中的煩躁少了許多,他答道:「方才跟俞白姑娘鬧了個誤會,我這趕緊去找找她,總要向她解釋清楚才好。」
聽聞是要找俞白,孫落蓮的笑臉僵住,她低聲道:「哦,是去找俞白姑娘啊……
鍾哥哥,這幾日俞白姑娘都住在你家中,村中人有些流言蜚語,莫要敗壞你的名節。」
「還有這等事情?」
皺眉搖搖頭,鐘鳴暗嘆村裡的人就是喜歡說些家長里短的事,他倒是不放在心上,於是道:「回頭你再碰到那群嫂嫂,別讓他們瞎說,傳到人家耳中不好,畢竟來者是客。」
話語間,孫落蓮能聽出俞白和鐘鳴還沒到談情說愛的地步,她的小臉瞬間又掛上笑顏。
乖巧地點了點頭,孫落蓮高興說道:「回頭我就告知那群嘴碎的人。」
「那行,我們回頭再聊,我還得趕緊去找俞白姑娘。」
望著鐘鳴離去的背影,孫落蓮終於開心笑出來,「俞白」這兩個字聽在耳中,也不似之前那麼刺耳。
孫老頭慢慢走到孫女身後,低聲道:「小蓮,小鍾是個好孩子,也有本事,這樣的漢子,整個邊陲找不出第二個,若是你真有意思,咱們得抓緊。
改日爺爺叫人去給你說個媒怎麼樣?」
真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孫落蓮又抹不開面子,她嬌嗔道:「爺爺……」
孫老頭也抬頭去看鐘鳴逐漸消失的背影,又道:「你們年紀也不小了,轉過年來,小鍾便要及冠,也是時候娶妻成家。」
孫落蓮痴痴地盯著背影沒作聲,心中卻在念叨:若是時間過的再快些就好了,那樣鍾哥哥也能名正言順的娶自己。
……
婚嫁一事,鐘鳴可從未起過這種念頭,這段時間他被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談情愛。
一路走到家中,鐘鳴恰好看到俞白在收拾東西。
說是收拾,其實俞白也沒多少東西,她只是在鐘鳴家中順了點米糧。
推開門,鐘鳴看著俞白收好米袋,疑惑問道:「俞白姑娘,你這是要走?」
俞白臉上還有氣色,冷哼道:「不與你這不惜命的獃子在一起瞎混。」
還是剛才的誤會沒有解開,鐘鳴嘆息一聲,不得不跟俞白解釋借命之事的緣由。
聽完事情緣由,俞白臉色好了許多,但她仍是冷聲道:「這等邪道之事,以後還是不要輕易應別人,你這是用自己的命換別人的命。」
鐘鳴笑道:「我用自己的命換淤泥村二百餘人的性命,不虧。」
俞白的神色動容,她再度審視鐘鳴,眼中多了幾分奇異的色彩。
即使這樣,俞白手中的米袋還是沒放下,她將米袋背在身上,說道:「借你家點的米,還有你的馬。」
「你真要走?」
看俞白的樣子,已經沒有怒色,看來是真有事。
鐘鳴並沒有追問,他只是又給俞白往米袋裡塞了塊肉,並叮囑道:「俞白姑娘,此去還是要小心,不要輕信別人的話。」
一句叮囑,讓兩人又想起他們相遇時的場面,俞白給鐘鳴個白眼:「你以為天下人都跟你這般壞?」
笑了笑,鐘鳴道:「出門在外,小心為上,總沒錯的。」
俞白從鐘鳴手中接過米袋道:「放心,我不會走太遠,我是要去隋雲山走一趟,過幾日便能回來。」
聞言,鐘鳴眉頭一皺,他不得不問:「俞白姑娘,你不知道山中靈脈已出事?
那是白玉京盯上的東西,你此時進山,難免會得罪白玉京。」
「我知道。」
俞白猶豫片刻才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昨晚你們帶來的那道神魂真是崑崙的弟子,據他所言,他之所以潛伏在隋雲山,是尋到了一處了不得的東西。」
鐘鳴擔憂道:「常言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寶貝誰都想要,可若是有命拿沒命用,也是白搭。」
俞白眼神決絕,她道:「此行我必去,那東西興許能解我劍骨之憂。」
得知事關俞白的劍骨,鐘鳴便不再勸,他知道,攔不住俞白的。
既然攔不住,鐘鳴便有要幫俞白做好萬全之策的準備,他拉著俞白坐在屋中:「俞白姑娘,你等等,我給你去借一樣東西。」
言畢,鐘鳴急匆匆跑出去。
俞白坐在小木凳上,看到鐘鳴消失在院落里,盯著門口發獃。
這個小村官對自己真的是挺好,那種好不是在宮中誰都寵著她的好,而是把話說明白,能幫則幫的好。
俞白的思緒紛飛,她又想起這段時間跟鐘鳴的點滴,總感覺鐘鳴給她一種難以磨滅的印象,很奇怪的感覺,俞白從未對旁人有過這種感覺。
她坐在屋中發了片刻呆,鐘鳴便微微氣喘地跑回來。
鐘鳴手裡拿著一把劍,把劍遞到俞白的手中道:「俞白姑娘,你的佩劍不是斷了,先拿這把應應急。」
接過劍,俞白拔劍出鞘,這是把纖細的劍,似是專為女人打造,其上還有藤蔓花瓣的紋理,劍刃上刻著「百花」二字。
神劍百花,作為當年花解語的佩劍,在神兵榜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我們村子小,也沒人用劍,沒什麼好劍,這把劍是在旁人家中借來的,你先拿來應急。」
俞白將劍收回劍鞘中,撇嘴道:「這種劍在我劍崖都很少見,還不是好劍,那在你眼中就沒有好劍了,怕是只有你的刀是天下第一好。」
鐘鳴尷尬笑了笑,他也沒見過仙人們的兵刃,不知道百花劍竟然是此等神兵。
鐘鳴笑道:「能用就好。」
拿起佩劍,背著米袋,俞白又在院中牽過鐘鳴的老馬火燒雲,出院子而去。
而鐘鳴則是一路將她送到村口,等這位勁裝姑娘策馬向隋雲山而去,他還不忘叮囑道:「萬事小心為上!」
「放心,我會平安歸來的,我俞白不會失信,借了你的馬和劍,我會回來還的!」
黑色勁裝的姑娘在馬背上擺擺手,策馬而去。
馬蹄踩踏在泥濘的小路上,濺起泥水。
鐘鳴站在村口的石頭上,低聲道:「願你平安而歸。」
此時日頭正好,陽光明媚,這是少年人和姑娘的首次離別。
……
老馬消失在遠處,鐘鳴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他想到如此漂亮的姑娘今後幾日就看不到了,心中有幾分懊惱。
嘆息過後,鐘鳴正要轉身回村,不經意間他卻看到華光從隋雲山而出,正是從俞白離去的方向而來。
華光轉瞬及至,落在鐘鳴面前。
叮——
悅耳的琵琶聲在鐘鳴耳邊響起,來人寬大的衣衫隨風飄搖,有仙人之姿,正是消失幾日的馮寕。
馮寕緩緩落地,那玉琵琶緩緩縮小,飛入馮寕的後背消失不見。
馮寕的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他的眼中是抑不住的笑意,就如同撿了寶貝。
見到鐘鳴后,鐘鳴的笑容更甚,人還未落地就高聲喊道:「鍾先生,你這是在等著我回來呢?」
鐘鳴並不想跟他提起俞白進山的事情,只是笑著應付道:「恰巧在村口看風景,馮先生你這是辦完事,從山裡回來了?」
點點頭,馮寕笑道:「此行我收穫頗豐,還要托鍾先生的幫襯。」
「馮先生言重了,不過是教先生首曲子,借個住處,算得不得什麼幫襯。」
跟馮寕客氣兩句,鐘鳴轉而問道:「不知先生進山的時候,是否看到過一隊兵騎?」
「你說的是楊將軍與細鱗騎吧,他們應該隨後就到。」
細鱗騎的名頭之大,就連這位南漢來的仙人也曾聽聞一二。
聽聞楊延朗終於要回城,鐘鳴終於鬆了口氣。
自打楊延朗走後,邊陲所有的事情都由鐘鳴自己扛起來,起先他沒有認下楊延朗這個叔父的時候還沒感覺,反正萬事都自己扛。
可認下這位叔父后,鐘鳴心中多少是有些依賴感,畢竟能為自己分憂的人少之又少。
鐘鳴連忙拱拱手道:「那馮生先且回村去,我在這裡等等我叔父的兵騎隊伍。」
聽聞鐘鳴的稱呼,馮寕訝異道:「楊延朗竟然是你的叔父,鍾先生深藏不漏啊!」
擺擺手,鐘鳴只是乾笑,並未答話,他從不為這等事炫耀。
卻沒想馮寕將他拉下來,說道:「不著急,細鱗騎車馬勞頓,行軍很慢,應要到下午才能回來,先生大可下午再來迎接。」
於是兩人便往村子里走,馮寕心情好,話也多。
「這幾日霏霏沒給您添麻煩吧?」
馮寕甩開寬大的袍袖,與鐘鳴負手而行。
跟著等人在一起,鐘鳴也要保持讀書人的優雅,他負手緩緩跟上,笑道:「霏霏很好,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自己就能照顧自己,我也沒幫她什麼忙,更說不上給我添麻煩。」
馮寕滿意地笑道:「那就好。」
只是閑談,兩人很是隨意,一路走來,從馮沐霏聊到曲子與隋雲山的靈脈,馮寕並不避著鐘鳴,似乎什麼事情都能跟他說。
鐘鳴心中暗想:何不趁此機會提起李望野的事情?
念及如此,鐘鳴忙岔開話頭,試探道:「馮先生,我有件事情想要拜託您,不知,您能不能幫忙?」
身形略微停頓,馮寕微微駐足,扭頭笑眯眯盯著鐘鳴道:「先生可講,馮寕聽過再下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