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凶獸騶吾

第十一章 凶獸騶吾

姜青雲后怕不已地縮回安全處,心狂跳如鼓,相柳緋也嚇壞了,忙爬過來哆嗦著靠在他身邊。二人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依偎在一起,皆是驚魂不定,過了很久,直到天漸漸地黑了,姜青雲才逐漸定了心神。

他推了推相柳緋,恢復了平時的桀驁,「天快黑了,我們快去找個地方……嘶!」他忽然感覺手腕一陣劇痛,仔細一看,竟是剛才被月謠生生拽破了皮,想起方才月謠凄厲的詛咒,饒是他平日里陰狠,也不免生出幾分懼意,但是在相柳緋面前,卻裝作無比鎮定和不在意,怒道,「這個賤民!」

相柳緋擦乾眼淚,想去找點柴火,忽然想起月謠已經把包袱都扔掉了,也就是說他們現在沒有信號彈也沒有火摺子,以及那些摘來洗好的果子了。

姜青雲在原地想了很久,摸了摸後腦,皺著眉說,「沒辦法了,我們今夜只能不點篝火將就一晚。這裡野獸多,我們要盡量保持安靜。今晚你睡一覺,我來守夜。」

相柳緋沒了主意,掛著兩行淚痕,點點頭隨了他的意思……

瀑布隆隆作響,好像天際翻騰的悶雷,水流就像鞭子一樣打在月謠的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朦朧間醒來,發現自己被水流衝到岸邊,渾身上下無處不疼,一張口就吐血,顯然不僅外傷連連,內傷也極重。她費勁地喘息著,稍微舒服過後,手肘在地上費勁地一撐,才勉強支撐起身子,得以環顧四方。

天色很暗,幸好有一輪圓月高懸空中,寂靜的月光灑下來,堪堪照亮四周。這一環視,便叫她心頭大駭,再也不敢動彈。

只見在瀑布的那一端,一雙藍色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

那雙藍色的眼眸在夜光中顯得極為凶戾,一動也不動,直到確定眼前這個人已經重傷之後,才慢慢地從草叢後面走出來。寂靜的夜晚,它行動的聲音幾乎一絲也聽不到,若非月謠也一直盯著它看,恐怕根本發現不了它在慢慢靠近。

風中忽然傳來嗚嗚的聲音,極其細小,若不細聽很容易忽略,月謠目光一轉,忽然看到草叢裡竟還有一雙眼睛,琥珀色的,看上去似乎是一隻小獸,極為可憐地趴在什麼東西身上,發出嗚嗚的叫聲,仔細一看,竟是一隻巨大的類似老虎的動物,似乎是它的母親。

她來不及再去看小獸和它母親,只因那雙藍色眼睛的主人,已經欺近了跟前。

離得近了,月謠才看清楚那是什麼,心裡陡然一沉,認出了眼前這個妖獸——竟是朱厭獸。

朱厭可以說是妖獸之中非常兇殘的一種,生性暴戾,又力大無窮,往往有朱厭在的地方,方圓百里之內都鮮有其他妖獸,可見其霸道兇狠,連同類也不放過。傳聞陽污山多野獸,沒想到竟然還有一隻朱厭,只是奇怪這裡野獸出沒,怎都不怕朱厭?

眼下她想不了那麼許多,只記得當時在來逍遙門的路上他們有遇到過一隻,不過那是一個年老的朱厭,饒是如此,姬桓和文薇合力也是費了很大的勁才降服。眼下自己重傷,連動一下都難,恐怕真的要命喪於此了。

眼睜睜看著朱厭一步步朝自己靠近,月謠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悄悄拔出簪釵,以等它靠近時奮力一擊其命門,哪怕不能致死,也絕不坐以待斃!

風聲鶴唳之際,忽然前方傳來充滿了威脅的嗚嗚聲,竟是那隻小老虎不知何時從母親身上下來,渾身毛豎起來,齜牙咧嘴地對著朱厭發出復仇的怒吼。只是它還太過弱小,短小的身子對朱厭來說不過是打牙祭的點心餐。

月謠看到它朝著小老虎走過去,心頭一動,心知那是小老虎在為自己爭取生的機會,可見野獸雖不通人性,但獸有獸性,並不都是要害人的。不像那姜青雲之流,禽獸不如!

她當即抄起手邊的石頭忽然擲了過去,正中朱厭的腦頂,黑暗中那雙藍色的眼睛慢慢轉過來,猶如地獄魔鬼,月謠有一剎那的恍惚,彷彿置身養父施暴的那個夜晚,頓時如入無邊冰窖,手腳都僵硬起來。

朱厭再不顧小老虎,對它而言小老虎已經是盤中餐,沒有任何威脅,而眼前這個人竟拿石頭砸自己,以朱厭錙銖必較的性格,是必須要弄死冒犯自己的任何人和獸的。

月謠握緊了簪釵,整個人繃緊了一動也不動,隱隱地竟然有些許氣勢流露出來,讓朱厭一時沒有靠近。然而對峙了片刻之餘,朱厭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在這場對峙中佔了上風,於是一點點地走了過來。月謠眼睜睜看著朱厭在自己身上低頭嗅了嗅,仍是沒有動。

朱厭的命門在頭部眉心處,如果能一舉將簪釵刺入,她就可以活下來了!

所以她現在不敢動,靜等時機。

隱隱地,空氣中傳來更重的血腥味,月謠暗叫糟糕,莫非是自己身上還有哪處在流血?如此想著,竟真覺得力氣在流失。

「嗷嗚——!」小老虎忽然從後方一躍而出,敦實的小身子趴在朱厭的脖子上,張口就咬它的脖子,那朱厭吃痛,站起來伸出手掌就要將小老虎拍掉,奈何自己的毛掉了一茬茬也沒法拍掉小老虎,反倒令自己脖子上的血流更甚。

借著月光,月謠這才發現這隻朱厭身上早已傷痕纍纍,方才聞到的濃重血腥味就是從它身上發出來的。她很快明白過來,想來是朱厭之前已經和小老虎的母親搏鬥過了,否則以它的兇狠勁,早就過來一掌拍死自己了。

她當下精神一震,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竟掙扎著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衝過去,對準朱厭的眉心猛地一紮,第一下沒扎中,但扎到了它的右眼,朱厭痛極了,發出震山般的怒吼,發起狂來,月謠一著不慎被拍翻在地,再不能起身。

或許是上天眷顧,朱厭掙扎之際踩中水邊的石子,忽地重重滑倒,不偏不倚,正砸在月謠手邊,而那枚簪釵則深深地扎進了它的眉心,頓時黑血四爆,暗紅色的血水染紅了月謠大半個身子。

月謠仰天躺在地上,整個人忽得放鬆下來,意識也隨之慢慢遠去……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驚心動魄的昨夜徹底過去,身上的血跡也幾乎乾涸,而朱厭的屍體仍舊躺在旁邊。還沒來得及看清一切,她忽然感覺喉嚨里傳來一陣陣的腥膻,當即乾嘔起來,這一嘔吐間便發現自己嘴巴里有什麼東西,吐出來一看,竟是一個內膽。

她極為詫異地看著這個暗紅色的內膽,眼睛一掃,便看到了身旁朱厭的肚子不知被什麼東西咬開,腸子內臟全部被拖出來,滿地都是血。

一想到自己口中的內膽便是朱厭的內膽,她更加覺得噁心,趴在地上不停地乾嘔,幾乎要把胃都吐出來。

「嗚嗚——」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月謠忍住嘔吐感,抬頭看去,只見昨夜那隻小老虎蹲坐在自己面前,滿臉都是血,尤其是一雙前爪,還殘留著某些動物的皮肉,她很快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目光在朱厭被剖開的腹部和內膽之間逡巡一圈,低聲問:「是你把它的內膽弄出來的?」

小老虎並不能聽懂她在說什麼,看到她吐出內膽,便嗚嗚叫著,用爪子將內膽撥到她手邊,明顯是想讓她吃下去。

是了,像朱厭這種妖獸的內膽,都是治療內傷的聖物。也難怪從高處墜落,又與朱厭一番搏鬥,她竟然還能醒過來,想來竟是這隻小老虎救了自己。

她大為感動,艱難地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將小老虎抱在懷裡,臉色蒼白地一笑:「謝謝你,想不到在這世間上,人還不如一隻獸。」她見自己和小老虎渾身都是血,存了愛惜之心,便帶著它到水邊,細細地清洗了它的身子,也草草洗去自己身上大部分的血跡。

清洗乾淨后,意外地發現小老虎的額頭上竟有一圈白毛,不像一般的老虎都是一個王字,可愛得緊。便忽得一笑,「你這裡怎麼有一圈白毛,和別的老虎不一樣?」

小老虎嗚嗚地叫著,一邊掙扎著,月謠見它想出去,便鬆了手,誰知小老虎走到旁邊,將內膽用嘴巴叼起來,不屈不撓地想讓月謠將之吃下去。

月謠頓時覺得胃裡一股雲海翻騰,差點又要吐出來。她忙笑一笑,拿過那顆內膽想假裝吃下去,誰知小老虎精得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使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一口吞下,連嚼都不敢嚼。這一吞,內傷果然好了很多,但是嘴巴里那股腥膻味卻是怎麼也去不掉。

她休息了一上午,已經能自如行動了,身上雖然有大大小小的傷口的,卻全都是從高處墜落時,被峭壁上凸出來的岩石或枯樹枝給颳得,真正嚴重的內傷已經好了很多。

她將小老虎的母親找了個地方埋了,回頭看到朱厭的屍體孤零零地躺在水邊,暗暗地嘆了口氣。心道昨夜雖然兇險,但也不嘗是一次生機,若非這顆朱厭內膽,就算她勉強醒了過來,也會因為傷重不治。

一切都整理完畢后,她抬頭看天空,太陽已經行至正頭頂,離考試截止還有半日了。她暗道不好,眼下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了,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找到正確的路,離開這陽污山。

只是荒無人煙,四周都是灌木雜草,哪裡才是出路?

正愁苦之際,手裡的小老虎忽然咬了咬她的袖子,沖著東北方向嗷嗷叫了幾聲,月謠一開始不明所以,忽然腦子裡靈光一現,隨著它指的方向快步走過去,果真有一條捷徑,幽且深,似乎直通外邊。

她踩著及膝的野草小心地沿著小徑往外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肚子餓得直打嗝,那朱厭內膽的腥膻味隨之一股股地往上沖,讓她好幾次都差點乾嘔。環顧四周,全是參天的大樹,遮天蔽日地,看不清日頭到底在哪裡。

但她可以確定,自己在往上走。

忽然遠方傳來一陣禮花炸開的聲音,月謠猛地挺住腳步,仔細辨別發現那是信號彈的聲音,也就是說又有一組人放棄了。算算時間,現在已經臨近考試終點,這個時候放棄可以說是十分可惜的,她暗暗覺得惋惜,心道或許那組人和之前的自己一樣,被困在那大瀑布生成的天塹了。

她停下腳步,仔細聽信號彈響起的方向,大約在自己身後西南邊,而記得當時在大瀑布之前時,她看過一次地圖,終點就在大瀑布東北偏東十里處。她點點頭,心道自己所走的方向是對的,只要出了這個小路,應該很快能找到終點。

這麼想著,即使飢餓得要命,精神頭也好了很多,抱著小老虎加快速度往前走,終於在天黑之前走出了這參天大樹籠罩的密林,一條大道在眼前豁然開朗。

「這……這是出路!?」她高興壞了,飛奔過去,左右望著不足一輛馬車通過的山路,幾乎就要仰天大笑。然而不等她高興,懷裡一空,小老虎竟然從她懷裡跳下,步履矯健地沒入了及膝的草叢。

「你去哪裡?」月謠追上去,卻見草叢裡小老虎走過的地方野草左右搖擺,不消一會兒就沒了動靜,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心裡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失落,最終抿了抿嘴巴,低聲道:「大難不死,日後必報救命之恩。」說罷對著寂靜的密林俯首三拜,轉身離開。

天漸漸地黑了,眼看考試的最終時間迫在眉睫,月謠一路狂奔,好不容易好了許多的內傷因為整整一日一夜未進食,加上劇烈的體力輸出,終於再次開始支撐不住……

但是沒有時間了,她決不能停下來!

終點處,除了點燃信號彈的四組,其餘六個人全部到齊,包括姜青雲和相柳緋。他們昨夜沒有火摺子點燃篝火,過得也著實苦逼,好不容易到了終點,想要早些回去休整,卻被告知要再等一個人。十五個人除了月謠都到齊了,要等的人自然是月謠。

相柳緋心虛,雖然有異議,但是不敢說話。姜青雲卻早已平復了心情,謊稱月謠在半途中就離開他和相柳緋不知去向,要求館主和等候的逍遙門弟子以及考生全部回去。

此言激起了白明月強烈不滿。

「月謠沒有理由那麼做,是不是你和相柳緋把她半路拋下了!?」

相柳緋肩膀一抖,臉色很不好看地低下頭去,幸好她在角落裡,一時沒有人注意到,姜青雲顯然比她更鎮定,冷哼一聲,面不改色地道:「你不要胡言亂語,我又有什麼理由把她拋棄!?她一個賤民,誰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說什麼!?」

眼看兩人要吵起來,一旁始終沒有說話的齊詩華忽然高聲道:「夠了!」

她是天下第一大城——太華城城主的嫡女,也是逍遙門掌門首徒齊文薇的侄女,她說的話,分量比在場任何一個考生都重。

「館主,時辰未到,還請再多等待片刻。」又說,「不管月謠為何與姜世兄他們走散,她一個小姑娘在深山老林里多是不安全,同時還請各位師兄趕緊進山搜尋,以免出了什麼意外。」

館主想了想,覺得十分在理,正要派人和逍遙門弟子一起進山搜尋,忽然聽白明月一聲驚呼:「是月謠!」

眾人紛紛看去,只見石子路鋪成的山路盡頭,一個纖弱的身影以飛快的速度搖搖晃晃地跑過來。館主看了眼快要燃燒殆盡的香火,嘴角微微露出一個微笑。

白明月眼尖,第一個發現月謠不對勁,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聽耳旁傳來一聲尖叫,竟是相柳緋忽然暈了過去。姜青雲面色鐵青地看了眼相柳緋,藉以照顧她為理由,悄然退到了人群後面。

就在香燃盡的那一剎那,月謠猛地一撲,整個人重重趴在案台前,案台上的香火等一應東西全部被掃落在地,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是拼著最後一口氣跑到終點的,一旦停下來,內傷再也剋制不住,頓時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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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妻右夫:師兄懷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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