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懷孕
雲隱跟在月謠身後出了地牢,時不時張口,似有話要說,然而息微站在月謠身邊,他找不到機會說話。
待關上地牢入口,息微對雲隱道:「隱兒,時候不早了,你先去睡。」
雲隱看了看月謠,臉上閃過失望之色,點點頭,沖月謠說了聲告退,便大步走了。
待孩子一走,月謠坐下來倒了杯茶,問道:「這裡發生什麼了?你給我詳細說說。」茶水入口才發現早已冷掉了,但最是解渴,她一飲而盡。
息微道:「這個城本來就是你的,燕離他不配做城主,你放心,除了我們的人,沒有人知道他被關在地牢里。」
月謠眉頭一簇,問道,「城主府和卿士府里還有多少不是我們的人?」
「城主府大半人已收歸麾下,我們對外宣稱是給城主治病的,且不許旁人進出,所以不會叫人懷疑。但卿士府大小官員一百三十八人,只有不到一半是我們的人,明日我將名單整理出來給你。」
月謠思考了片刻,道:「不急。城主府上下不過是些伺候人的,翻不了天,卿士府里的官員卻可以隨時通報帝畿。先從卿士府入手,金銀美人也好,珠玉奇珍也罷,盡量收買人心,若有不從,你再一一報給我。」
息微唔了一聲,聽月謠繼續說,「嚴密監視進出主城的人,尤其是出去的人。」
息微道:「知道了。」他瞧著月謠臉色有些蒼白,不由摸了摸她的手,亦是一片冰冷,眼下正值夏季,她卻像在寒冬里凍了一夜一樣,他道,「你看上去不太好,我叫大夫來。」
月謠壓抑著咳了幾聲,「天色已晚,不要打擾別人休息了。無妨,睡一睡就會好。」息微靜靜瞧著她,漆黑的眼眸里映出房間內燃燒著的燭火,靜靜跳躍著,連帶看她的視線里也帶了幾分灼灼的熱度。
他看月謠又要去喝冷水,不悅地拿過裝滿冷水的茶壺,走到窗邊盡數倒掉,拉開門喊了聲來人,吩咐對方去燒熱水。
「不管怎麼樣,明天我找個大夫來,給你好好看看。姬桓這個人心思很深,誰知道這兩年他又給你下了什麼奇毒。」
月謠臉色微變,垂下目光去,神色倦怠起來。
他走過去將床鋪好,動作十分利落熟練,「你就在此住下,你身體還未恢復,這兩天我就睡在外間,有什麼事你隨時喊我。」鋪完床他又打開衣櫃,裡面滿滿當當全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衣服,「這裡都是新做好的衣服,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月謠看了一眼,衣服顏色大多偏深色,窄袖束腰,是她會喜歡的風格。她莞爾一笑,「都很喜歡,謝謝你。」
息微的臉上一熱,關上衣櫃門,又走到牆邊,「這裡掛的劍都是我這些年特意搜集的,都是好劍,你若有喜歡的,便用。」
城主寢居極大,他一會兒介紹這個,一會兒介紹那個,竟是將偌大的房間全布置成她的風格了。
月謠笑眯眯地看著,忽然見他取出一個盒子,打開來,裡邊是一個護身符。他走到她面前,將系著護身符的繩子打開,低聲說,「原來那個,想必已經丟了,這一次
,就不要再丟了。」他靠過去,雙手虛虛環著她的脖子,手指輕巧地將兩根繩子打結。
月謠下意識地向後閃了一下,脖子反而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溫暖且柔軟的觸感就像冬日裡的暖陽,她一下子不動了。
護身符和之前那個一模一樣,連上面的符文都一樣,她細細看了,忍不住道:「莫非你當初在同一個道觀里求了兩個?」
息微微微笑著,順著她的話道:「是啊。」
恰好門外響起叩門聲,一道低沉的女子聲音傳來,「兩位大人,水好了。」
息微嗯了一聲,門便被人打開。月謠以為是一壺用來喝的茶,沒想到是幾桶用來沐浴的熱水。息微道:「一路車馬勞頓,你趕緊沐浴一番,好好休息吧。」他的耳根有些泛紅,強裝若無其事走到外間。
屏風後邊被架起了大木桶,雖是夏天,能洗一個熱水澡卻舒適無比,月謠小聲地洗著,盡量不發出聲音。息微就躺在外間,聽到裡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繼而是特意壓低聲音的水聲,翻來覆去地,更加睡不著了。
第二日一早,雲隱便來了,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等著她醒來。月謠一睜開眼睛,就感覺身體十分沉重,比昨天反而更加難受。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感覺舒服些,才穿上衣服,拍了拍自己臉頰,讓臉色稍微好看些。
「母親,昨夜您睡得好嗎?」雲隱坐在一旁,使勁瞧她的臉色。
「很好,隱兒怎麼起得這麼早?」
雲隱道:「想母親,醒得早,睡不著,起得就早了。」
母子雖分別兩年,卻反而比過去更加親密了。息微同他說過月謠和姬桓之間所有的事情,他不能否認月謠有錯的地方,但心裡也清楚,但凡姬桓一開始肯對月謠稍稍心軟,事情都不會發展到如今的地步,連自己枕邊人都能瞞著下毒的父親,太過心狠了。
但他又忍不住擔憂,那畢竟是父親啊……!
「母親……」他思量再三,還是問道,「爹真的會……死嗎?」
月謠不期然他會問這個問題,微笑僵在臉上,慢慢褪去了,恰好門外響起敲門聲,是息微領了府里佯裝給城主看病的大夫來了。
雲隱站起來,走到月謠身邊,看著秦大夫給月謠捉脈,小小的臉上浮現憂慮。
秦大夫捉了半天左手,又去捉月謠的右手,神色有些凝重,最後嗯地一聲,尾音上揚,顯得有些為難。
「大人您這是……有喜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三人紛紛變色,最難看的就是息微,他問道:「沒診錯?」
秦大夫道:「錯不了,已有一個月多了。另外大人氣血不暢,經脈運行受阻,所以身體時時會感到疲憊,待吃上兩個月的葯,應該會有所好轉。但是那葯是活血的,一旦服下,孩子必定落胎。大人,可要小人去開藥?」
雲隱看看息微,又看看月謠,心中既高興又不安,小聲地說:「母親……您是要……?」
月謠道:「不必開了,你下去吧。」
秦大夫站起來,行了一禮,拿上東西
無聲走了。待他離開,息微徹底沉下臉色,「這個孩子不能要!」他坐下來,忽然想到什麼,問,「你是不是沒有解開凈滅化生術?」
月謠盯著眼前的茶杯,嗯了一聲。
「為什……」息微驀地住口,眼底浮現慍色。
還能為什麼,她不想姬桓死。
月謠無意識地撫摸自己的肚子,靜靜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兒站起來,兩雙眼睛霎時都落在她身上,她道:「我出去一趟。」
息微也站起來,「去哪裡?」
月謠越過他往外走,「三天內我會回來。」
息微想追,但腳步一動又忍住了,對上雲隱暗喜又不敢明顯表露出來的視線,陰沉地抿嘴。
環環吃飽了,飛得很快,千里之遙一日就飛到了。
陬村還是老樣子,四面環水,與世隔絕。環環一靠近就不太舒服了,低低叫著,跑到一邊休息去了。月謠也覺得胸口悶極了,卻還是信步走進去。
一別經年,這裡竟然人去樓空。田野間還是桃李高大,屋子內外也歸置整齊,看上去像是人們一時出去了。她此來不是為了拜訪誰,眼下沒人,倒更方便了。
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是跟隨文薇一起拜訪伊瞻老先生,試圖請她出山,雖未成功,倒也收穫不少,她甚至在這裡發現了只有豐沮玉門山才會有的五色草,那是能起死人肉白骨的仙草……
郭遜一路盡量避開師兄弟們,做賊一樣來到了正門口,足下一輕,便飛身出了終極淵。夏日的清晨清涼舒爽,太陽還未升起,天空仍灰濛濛的,還能看見西方天空來不及隱沒的星光。
他走到月謠身後,喊了聲師娘。
這些日子他和師兄弟們輪流守在姬桓榻前,無論請了多少名醫,吃了多少葯,都不能讓他醒來。師兄弟們都在問他發生了什麼,可他偏偏什麼都不能說,只能語焉不詳地解釋,盡量安撫住師兄弟們。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有很多話想問,但偏偏沒人告訴他,謎團堵在心裡,渾身不舒服。
月謠轉過身來,「姬桓還沒死吧?」
郭遜看她目光清冷,神態漫不經心,騰地一股怒火衝上來,眉毛都要倒豎起來。
「師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盼著師父死嗎!」
月謠沒有回答他,取出瓶子遞過去,冷聲說:「將裡面的草泡了,連同水一起給他服下,或許能救他一命。」
郭遜愣了一下,但很快接過瓶子,打開看了一眼,但見裡邊五光紛彩,十分好看,竟然是五色草。
「這是什麼……?」他抬頭,卻見月謠轉身走了,暗紅色的衣裙隨風飛揚,背對初升的旭日,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一旁的環環見她走過來,自動伏低身子,好讓她上自己背。
「師娘!」郭遜追上去,「師娘何時回來?」
月謠站定,偏過頭,卻沒有看他。
「從今往後,沒有師娘了。」
環環拔地而起,足下騰空,威風凜凜地衝上雲霄,只留下郭遜一人站在原地,看著她們漸漸遠去的身影,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