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婚一年
他知道雙雙也不愛喝,鬧著說他不喝,自然不知道她的痛苦。
於是沈穆時下令,往後東宮午後潤喉的茶湯僅此一品,他陪她喝就是。
「回殿下,說是中秋月夕節將至,與六局商討東宮該進獻啥樣的巧珍,供聖上觀賞。」
李春堂不疾不徐地稟告道。
數月來,太子妃娘娘較頻繁在六局走動。
不僅如此,連皇後娘娘、後宮眾嬪妃、皇子妃、皇女等處所,娘娘走動的比較多,也不曉得心思何如。
難道娘娘如此天真,以為打好關係她們便不會算計東宮嗎?
可是李春堂不便開口詢問,只能作壁上觀。
「有誰隨行?」
忍著甜膩的口感,聽著李春堂奏報東宮大小事,設穆時心裡有些焦躁。
自數月前查出尚服局搗鬼送了毒胭脂,他對六局好感盡失,甚是提防。
「雁喜與陸翎都……」
李春堂尚未說完,沈穆時已經邁開腳步往尚功局走去,敢情是打算親自取六局將娘娘逮回宮。
李春堂搖了搖頭,只得亦步亦趨地跟在男人身後。
尚功局殿前洒掃的宮人,遠遠便瞧見太子頎長的身影往殿門快步走來,後頭跟著李春堂及幾名太監,趕緊拉開喉嚨通傳:「太子殿下駕到!太子殿下駕到!」
一聲接著一聲珠翠瓊音往內傳報,一直傳到最裡面的司珍房房內。
雙雙正在和李尚功及幾位司珍們插科打諢,聽到外面的動靜,快速彎身將一尺見方的纏枝梨花錦盒闔上,急急地站起身來嚷嚷:「快,快藏起來別讓殿下看到!」
雁喜與陸翊趕緊接過手,隨著兩名司珍躲進內殿。
待她抖整衣袍上的皺褶,從廣袖內取出一個尚未收針的玄色袖金贔屓荷包,要回身裝作刺繡時,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攬入懷。
沈穆時蹙眉掃了伏在地上的宮婢一眼,低聲責備:「怎麼又跑來這裡?」
雖然他答應過雙雙隨她的意思單獨調查六局,也發現六局來了幾個生面孔,卻不願她涉險。
「閑得發慌來這晃晃,和六局的尚功們隨便聊聊。」
雙雙手中捏著那個荷包,抬眉淺笑,一副嫻雅從容的模樣,但心臟怦怦直跳。
近來許多要瞞著殿下,偏偏他又聰明的不得了,實在不容易,總得變換花樣才行。
沈穆時攬著她的腰,指尖擱在雙雙的筋脈上,便能察覺到小女人在對他扯謊,心裡更加狐疑,又瞥見她手上藏著一物,挑了挑眉道:「手上藏著什麼,我瞧瞧。」
「啊!還沒綉好,不許看!」
雙雙慌亂的想將荷包藏好,可惜晚了一步,最終還是被男人搶了過去。
瞧見那隻贔屓圖騰,沈穆時胸膛里升起一股溫暖與柔情流竄滿身,凝眉望著眼前儷人,柔聲問道:「這是給我的嗎?」
「是給齊山沈公子的中秋節賀禮,也是我們成婚一年的禮物………」
雙雙踮起腳尖,附耳低聲道。
沈穆時聞言斜睨了雙雙一眼,不發一語,突然將她扛上肩,往門外走去。
雙雙嚇得大聲尖叫:「啊!你幹嘛啊!」
沈穆時也不回話,一出殿門,便往屋檐上竄飛,嚇得雙雙尖叫連連:「啊啊啊,不要這個姿勢啊!我怕高啊!」
沈穆時扛著小女人一路快速掠躍于飛檐間,直到瞧見東宮純白的梅雪閣與寶藍色琉璃瓦,殘陽即將落下,這才止住了腳步,停在了琉璃瓦上。
雙雙見他終於停下來,驚恐的心情定了些,喘息著怒問道:「就這麼嚇我,那還要沈大夫調理什麼身子!魂都嚇飛了!要是再有了孩子,你還會這般孟浪無度嗎!」
沈穆時聽她這麼說,倏然驚醒,有些後悔。
連忙將她放下,低聲道歉:「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雙雙瞪著沈穆時,看他突然軟下語調,柔了眉目攬著他的腰問道:「幹嘛突然生氣?」
沈穆時這才又挑了眉,沒好氣道:「你哪裡是嫁給沈公子,你嫁的是太子殿下,也就是我!他有荷包,那我呢?」
雙雙怔了怔,掩嘴大笑:「你就是沈公子啊,和自己吃什麼醋呢!如果這麼介懷,為什麼每次都愛扮沈公子,就不能有點其他的招數嗎?」
「我高興!」
沈穆時被她噎得無話可說。
的確,和自己吃飛醋這種事,相當愚蠢。
如今臉面有些拉不下來,索性學她賴皮模樣,撂下一句任性話。
不過話一說出口,男人便有些羞慚。
心裡想著,果然夫妻一起生活久了,不只會有夫妻臉,連脾氣都會逐漸同化。
但雙雙不知道的是,她這句「有沒有其他招數」,倒是入了沈穆時的心,往後床榻上可有苦頭嘗了。
轉夕便至中秋月圓夜,家宴后,夜色尚早,雙雙興緻勃勃地拉著沈穆時的手來到了燈華灼的北香榭小亭。
家宴中沈彥初提了一句:「」太子和太子妃兩人成婚一年,眾人理當祝賀!」
一句戲言百人起鬨,連楚魏帝都允了眾人勸酒,為了幫雙雙擋酒,沈穆時喝得微醺,一路被她拉到此處。
「小傢伙。」
沈穆時因烈酒而繃緊的嗓音低啞,慵懶地問道:「今日可是我們成婚一年,不應該回宮纏綿嗎?怎將我拉到此處。」
亭內石桌已擺好一尺大小白玉石砌成的棋盤,上頭蓋著三十二顆雕著梨花面的玉色棋子,雙雙將他按在了石凳上,盈盈笑道:「不急嘛,我們來月下對弈。」
「為什麼?」
沈穆時疑惑的問道。
倏地,男人忽然想起之前在北香榭,沈楚稽自稱雲流水與她在此琴棋書畫、無所不談的過往。
沈穆時心裡霎時酸溜溜的,不悅的皺起了眉,捉住了她的手腕擰眉瞪著她,卻無法質問她,是不是想起了其他男人……
雙雙瞅著男人的表情瞬息萬變,已然猜到他在想什麼。
臉色一白,原本掛在唇邊的笑意塌了下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她抿起唇,發狠地抽出手。
然後掀了棋盤,將棋盤蓋了起來,玉石棋子嘩啦啦地掃進了錦盒中,幾個玉棋子落在了棋秤之外,砰地墜到了石桌上,彈跳碰撞擊碎在地面上,撒了滿地碎裂的雪花糕。
沈穆時往地上一瞧,才發現這棋子特殊之處。圓玉為盤,上頭有一尖針,固定棋盤之上的竟是雪花糕,那玉棋子上的字竟是雪花糕製成的。
「雙雙!」
沈穆時這才反應過來,小女人已經看出他心中的懷疑,有了怒意。
這麼一鬧,肯定對弈的想法已消失無蹤,連忙按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沈穆時緊握雙雙的柔荑,焦急的辯解著:「我是喝多了,你別這樣,坐下坐下。」
「也罷!原先念想著成婚一年,想留個紀念,現在沒那個心思了,回去吧。」
雙雙站起身想抽手離去,但手腕被他握的實牢,半分動彈不得。
「這些日子你神神秘秘的,還時不時的對我扯謊,就是在準備這件事嗎?」
沈穆時軟了聲調,用力將她摟進懷裡安撫著。
本想說她鬼鬼祟祟,但花貓已經炸毛了,要是用了這四個字,恐怕會直接抓花人的臉了。
雙雙奮力甩開,站起身子高高在上的看著他,咬唇不答。
「是我不對,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我們下棋,對弈。」
沈穆時匆忙將纏枝梨花錦盒再度打開,卻見錦盒內凌亂一片,玉棋子破碎不堪,混著墨色芝麻粉與深綠色的茶粉。
他將棋子一一拿出來擺設,卻怎麼也成不了一局,殘局紛亂、局不成局,勉強點算,僅能成為半局暗棋。
雙雙冷眸瞅著他迅速擺好棋子,側頭拉住自己的臂膀,像個小狗似的討好道:「我們走暗棋,走暗棋,你先翻,當成是我的賠罪,我讓你三手。」
雙雙看著他殷勤至極的模樣,想起最近男人對她的態度很低聲下氣,似乎極怕惹惱她,連在羅帳里也不同以往的狂野,格外的溫柔。
身為一國儲君,對她委屈至此,怕是還在擔心她傷心失了子嗣,繼而厭惡宮中奪權內鬥而離開他吧?
望著他期盼的眼神,雙雙的心底浮出一絲憐惜。
撅著小嘴一屁股坐下來,軟軟的嗓子嬌斥道:「誰要你讓了!要是你輸了,就要,就要把輸子吞下去!」
沈穆時的臉色很難看。
讓雙雙掀翻了棋后,才輪到他翻。
雙雙是撒上茶粉的杏仁糕,他的則是撒上黑色芝麻粉的雪花糕。
他不喜歡甜食,尤其是黏牙的糕點。
但是殘局的運氣能背成這樣,他也認了
但是,這是第幾個雪花芝麻糕了?
第五個了。
剩下的不過十七顆,不曉得雪花芝麻糕製的棋子到底還剩下幾個。
沈穆時的長指帶著劍繭,是近來練兵的結果,略為不耐地在一旁磕了磕,李春堂趕緊遞上茶盞,顧不得是不是紅棗枸杞金萱,他一口喝下,茶香入口、齒頰留芳,讓他有些訝異。
垂首看了那盞茶,竟是他最喜歡的白毫珠玉,抬眉瞟了雙雙一眼。
雙雙笑盈盈地捻起了一顆杏仁糕,抿了一口道:「好喝嗎?今年秋天剛焙製的,解膩。」
這貼心,讓他滿心歡喜,原先口腔中的膩味也能再忍些。
沈穆時噙著笑點了頭,相了棋位,挽住廣袖,在卒子旁抬手再一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