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那人卻在天台處
顧殷站在鐵門前,眉頭緊鎖,她剛剛下去在樓下尋了一圈,沒一個人願意搭理她,更別提找到有鑰匙能開鎖的人,顧殷扯了扯門鎖,上面雖有銹跡,但比顧安之先前拉開的那把鎖,不知好了多少倍。
顧殷抬起頭看了看站著門前背著手的顧安之,少年的臉上泛著紅光,微腫,顧殷有些心疼,她伸出手穿過鐵門的縫隙,向顧安之的臉上探去,後者閃身一躲。
「幹嘛?」
顧殷回過神,手勢一轉指向顧安之背後的一塊紅磚,說道:
「你把那塊磚遞我一下,我看能不能把鎖砸開」
顧安之轉過頭,順著顧殷手指的地方看去,的確有一塊磚躺在地上,顧安之心中鬱悶,這下面他已經看到好幾塊板磚了,那上面卻一塊也沒有,不然剛剛自己隨手拾上一塊,也不會讓二狗他們好過,但他知道,更不好過的肯定還是他自己。
他轉過身向前走去,背著的左手快速的轉到身前,顧殷一眼就發現了他這個看似不經意,卻格外彆扭的小動作。
「你手怎麼了?」
「啊?沒事」
顧安之把磚拿在右手上,通過鐵門的縫隙遞給顧殷,顧殷低頭看了看他手上的紅磚,卻沒有伸手接過來。
「那隻手」
顧殷抬起頭目不轉睛的盯著顧安之,眼神幽幽,顧安之低下頭躲避著她的目光,右手卻還是一直伸著。
「真沒事,先把門打開再說吧,我在裡面不怎麼方便操作」
顧殷張了張嘴,臉頰微動,卻沒有言語,她接過顧安之手上的磚,側身一下又一下的往鎖頭砸去。
「砰,砰,砰」
聲音一聲比一聲大,悠悠的回蕩在樓頂,縈繞在隔門相望的兩人耳邊,顧殷看似羸弱的身體,此時卻迸發出無窮的力量,下手一次比一次狠,不多時鐵鎖迎聲而斷,紅磚也終不堪重負碎成兩截。
「走吧」
顧殷放下磚頭,拉開鐵門一臉平靜的看著眼前的少年,轉身往樓下走去,顧安之跟在她身後,心中忐忑,顧殷剛剛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怎麼現在卻又如此神態,這難道就是所謂的欲情故縱?
還等不及顧安之多想,他剛邁步走下樓梯,腰間一股鑽心的疼痛瞬間就襲擊了他的全身,他趕緊伸出手一把抓住扶梯,背後卻已冒出了冷汗。
顧殷聽到聲響,轉過身一眼就瞧見了顧安之放在扶梯上左手,一片血肉模糊,上面還有幾道很深的爪痕,觸目驚心。
顧安之注意到顧殷的目光,穩住身形,忍著疼痛趕緊收回自己的手,傻笑的看著顧殷。
「你還說沒事!把手給我」
「真沒事,不疼的」
「你當我是傻子嗎」
「哪有,真沒事,我們還是先下樓吧」
顧安之說完小心的往樓下挪去,好像又不怎麼疼了,他快步走到下面的轉角平台,對顧殷說道:
「看吧,沒事」
顧安之說著還蹦躂了兩下,這一蹦不要緊,疼得他臉上的笑都快變了形,裂開嘴一副醜態,顧殷無語的看著他,顧安之好像跟她不在一個頻道。
「我沒說你的腳,我說的是你的手」
「手啊,手也沒事,皮肉傷,過兩天就好了」
顧安之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簡直不忍直視,血跡已經乾涸,反倒不怎麼疼了,但肯定還是需要處理一番,雖然他命賤,但是傷口萬一要是感染,也不見得是件好事。
顧安之一馬當先甩開顧殷就往樓下跑去,他想盡量裝出輕鬆的樣子,讓顧殷放下心來,這種痛他吃得慣了,知道該怎樣緩解它們,顧安之按著自己的腰部,讓它處於壓迫的狀態,這樣他就感覺不到多大的痛意了。
他跑到樓下,陸陸續續的碰到了好幾撥人,顧安之心中不詫,怎麼早些一個個都像消失了似的,連個人影也見不著,好不容易遇到個,結果是個看客。
他在一樓找到個洗手的地方,擦拭著手背上的傷口,顧殷緊隨其後的跟在他身後,生怕一個眨眼,顧安之又消失在她的視野里。
「都爛成這樣了還說沒事,等下跟我去醫院看一下,打上一針,就是不打針至少也得擦點葯才行」
顧安之一聽竟然要去醫院那麼麻煩的地方,哪能同意,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去醫院不去醫院,去醫院多貴啊,而且以前這種擦傷還少嗎,也沒見能有啥事」
「以前,以前,你怎麼跟我奶媽似的,左一個以前怎樣怎樣,右一個以前怎樣怎樣,以前他們吃不飽飯,現在把你餓著了嗎」
聽到顧殷的話,顧安之的思緒飄到了在學校的時候,他經常就著白米飯泡著湯吃,好在學校的飯是不限量免費提供的,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飯量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大,人卻好像一直沒什麼變化,既沒長個也沒長肉。
「呃。。。。好像是有點,在學校我經常吃不飽,菜打得那麼點,本來就不多他們還老是喜歡抖啊抖的,就更少了」
「你!。。。。」
「嘿嘿,沒事,哦!對了!你等我一下,我還有點事,馬上回來」
顧安之突然想起自己拼了命也要守護的東西,他的命根子此時還躺在旁邊五樓的窗台上,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氣流颳得他的左手生疼,他卻反而有些享受,這種痛感和那種隱痛不同,它痛得讓人清爽,舒坦,也讓顧安之痛的清醒,讓他知道現在的自己還算是個有血有肉的存在,讓他知道自己還沒到麻木的時候,還不是一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喂,你!」
顧殷看著顧安之一骨碌的鑽進剛剛的那棟樓里,她還來不及跟上,顧安之就沒了人影,明明剛剛看著還一副走路都走不穩的模樣,現在卻跑的飛起,顧殷生氣的跺了跺腳,臉上盡顯無奈。
「顧安之你個混蛋,氣死我了,害得人家明明那麼擔心你,簡直是個笨蛋!」
顧安之沒有在意顧殷對他的想法,他現在心裡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的錢,當他跳著從五樓窗台上摸下自己的毛爺爺時,心中送了口氣的同時,卻也有些煩悶,早知道如此就不該白瞎那一百塊錢,打也挨了不說,錢還沒了,顧安之越想越氣,心裡堵的慌,但他現在也無可奈何,只能憋著,不然還能怎樣,找二狗那群人要回來?
顧安之想起二狗恨得牙痒痒,這之後還有劉楊的影子,想到馬上開學又要見到那個讓他惶恐的身影,顧安之覺得前路一片迷茫黑暗,他深深的嘆了口氣,往樓下走去。
「你真不去醫院看一下嗎?」
顧殷歪著頭看著和她並肩走在街道上的顧安之,她的心裡始終一直放不下,而顧安之明顯是個犟脾氣,要不自己假裝發火,逼他屈服?
顧殷覺得自己應該說干就干,但他顯然低估了顧安之在某些方面的執著,碰觸關於花錢這方面的事,顧安之那是誓死不從,他現在這幅模樣不就是因為錢嗎,等下他往醫院那麼一站,那他豈不是花錢買罪受,錢沒保住,還白挨了一頓打,顧安之覺得自己這點賬還是算得明白的,所以不管顧殷怎麼說,哪怕對他發脾氣,最後甚至對著他撒嬌,他都全當沒聽見。
「顧安之!你去還是不去!」
「安之哥哥~我們去嘛,沒事的,又花不了多少錢,奶奶不會在意的~」
聽著顧殷嗲里嗲氣的聲音,顧安之心裡跌宕起伏,別說,還挺好聽的,顧安之其實聽著很是享受,可惜,他是斷然不會答應的,就更別提花顧殷的錢了,那比花他的錢還讓他難受。
最後顧殷無奈,她軟硬皆施,而顧安之油鹽不進,連本來說好的買衣服,被這麼一攪合,兩人也興緻全無,顧殷想著6號還有一天,也就隨他去了,不過最後她還是拖著顧安之去了藥店,買了些消炎藥以防傷口感染,這個顧安之倒沒拒絕,只要不去醫院就成,於他而言,醫院彷彿洪荒猛獸一般。
其實這倒也不能全怪他,他以前還是去醫院的,奶奶帶著去的,後來他獨自一人生活,有次感了冒,久拖不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按照以往的經驗顧安之琢磨著拖上個兩三天,應該就會自己好了,但這都第四天了怎麼還這樣,顧安之著了急,想著明天要是還沒好,剛好又是周末,那就去醫院看看。
最後的結果不言而喻,顧安之被逼無奈還是去了醫院,這一去,可就要了他的命,至於是哪個命,他摸了摸兜,已經空了。
他看了看提在手中醫院給他開的堆亂七八糟的葯,不知何時才能吃完,而且醫院最後的診斷結論也還是流行性感冒。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樣,結果第二天還沒來得及吃藥的顧安之自己就好了起來,把他給氣了個半死,打那以後他再也不相信鎮上的狗屁醫院了,在他眼裡這還沒以前村頭的郎中好使。
顧殷自然是不知道他這段過往的,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義正言辭的批評他,你這都是些什麼鬼邏輯,生病不去醫院,全靠拖,久拖成疾,以後萬一有個好歹,你又該怎麼辦?而且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珍惜,錢再重要能有身體重要嗎?
顧安之自是聽不到這些話的,至少現在是聽不到,他滿臉享受的吸著碗里的麵條,結果扯到嘴裡的傷口,疼的他一嘶一嘶的,顧殷以為他是被燙著了,讓他慢點,顧安之一邊嗯嗯的點頭,一邊對嘴裡的疼痛熟視無睹的大口吃著麵條。
顧殷看著他覺得好氣又好笑,還夾雜著一絲心酸與心疼,她低著頭吹了吹筷子上的麵條,也往嘴裡送去,因為時間也已不早,她怕顧安之餓著,於是給奶奶通了個電話,領著顧安之找到家小麵館將就坐了下來,對於吃,顧安之斷然是不會拒絕的,錢是用來幹嘛的,當然是用來買吃的,所以吃,於他便是和錢對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