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師兄弟是兄弟

妖刑臉上青紅交替，他還是個五境路人甲的時候，在魔窟弟子中排名也只是末尾；

的確碰見過那個劍術賊高的傢伙，對方喜歡背著一把木劍四處單挑妖族千人隊，還嚷嚷什麼讓你們一隻手。

妖刑遇見他的時候，愣是被那傢伙單槍匹馬，一人掀翻了整個千人隊。

他還記得，那是一支妖族的新兵隊伍，剛從魔窟出征，一路嗷嗷叫，要讓人族匍匐在腳下的隊伍，全部心氣兒都被那傢伙打得稀爛。

因為那傢伙把一支隊伍從頭到尾，所有人都掀翻之後，都不帶喘一口氣，又從腳到頭再掀一遍。

完事之後，那人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整理一下髮型，鄭重其事道：「我叫鍾馗，來自龍虎山丹霞峰。」

「不想死的話，以後碰見丹霞峰弟子，繞著走！」

當年，妖刑就是被鍾馗掀翻在路邊酒肆的茅坑裡，被迫喝了幾口「金汁」。

因為他太狼狽，所以那漢子從尾到頭掀第二遍的時候，捏著鼻子直接饒了他。

這也導致了以後戰場相遇，妖刑知道對手是鍾馗，直接逃遁千里，選擇不戰而降。

而那個現身的漢子，他問的話，讓妖刑不寒而慄。

——

大有出現后，僅憑兩指，就讓一柄半仙兵動彈不得！

輕描淡寫的一巴掌，甚至拍爛了妖小五腦瓜子。後者作為一名出色隱殺妖族，引以為傲的隱匿功夫，在大有面前像個屁，還是聽不見聲兒的悶屁。

妖族畜生們，自妖刑以下，全都倒吸一口涼氣。

妖五十六暫管魔窟一切事宜，所以他有許可權翻閱一份密檔，記載的是南部蟾州所有山上宗門，能在五十年內躋身七境的修道種子。

但他想破了腦子，也想不出面前那個其貌不揚的漢子，是何方神聖。

要不是對方實力強橫，且不太講道理，妖五十六還以為那是沐雲花了幾兩銀子，從市井之中騙過來跳大繩的傢伙。

見到大有，沐雲的反應和那幫妖族截然不同。

他就像一個狗仗人勢的小紈絝，在外面打了一場沒能讓對方滿地找牙的湊合架，恰好碰見自家兄長經過。

毫無疑問，兄長在十里八鄉，必定是最凶的，「打遍天下無敵手」那種。

沐雲第一時間瞬身到大有身後，指著妖刑鼻子：「二師兄，就是那個耍劍的，叫什麼狗屁妖刑。他說咱大師兄劍法不咋滴，還敢瞧不起丹霞峰傳承。」

大有眉頭一皺，瞥了一眼妖刑，冷漠道：「你就是狗屁妖刑？你敢瞧不起丹霞峰？」

妖刑怒道：「血口噴人，我何時說過這...」

「啪！」

他還沒說完，整個人旋風般倒飛出去百餘步，左臉上挨了結實的一巴掌，五個鮮紅的指印，觸目驚心。

以妖刑的實力，魔窟妖族弟子第一人，居然躲不過一巴掌！

妖刑被打懵了，但他瞬間反應過來，畢竟是大師兄，一舉一動被那麼多妖盯著，他代表的是深淵魔窟的面子。

佩劍琉璃被對方控制又如何？劍修，即使沒有劍，也是殺力最強的存在。

他一掐訣，本命飛劍「開弓」破體而出，動靜極大！

以開弓二字命名，可想而知，妖刑的本命飛劍勝在速度，如開弓之箭，劍出之後，除非擊斃對手，否則絕不回頭。

無盡的魔窟靈氣，全部朝他匯聚而去，在他身後匯聚成一個巨大的漏斗。

漏斗之大，遮天蔽日，一道驚人劍氣孕育其中；大有的身軀，在那天地變色的漏斗下，如同一隻螞蟻。

妖刑召出本命飛劍，在虛空中與大有分別站立一方，冷酷道：「卑鄙的人族，趁我不備突然襲擊。這次你我對攻，我倒要看看是你逃命的速度快，還是我的本命飛劍速度快！」

圍觀妖族，瞬間沸騰了！

「殺了他！」

「劈了那個人族！」

天地之間，儘是摩拳擦掌之音，魔窟眾妖勝券在握，因為大師兄要出劍！

他們如何不激動？妖刑的本命飛劍開弓，殺力極大。

它在誅妖戰場第一次現身，就犀利扭轉戰局，將一位龍虎山的七境翹楚、人族統帥斬殺劍下。

那也是妖族在誅妖戰場上，第一場勝利。

此後妖族大軍勢如破竹，連勝十餘場；人族則是節節敗退，將戰場小洞天之中，歷經百年千年浴血奮戰得來的領土，丟失大半。

甚至不久前，妖刑親自出劍，接連斬殺兩位兩虎山前十弟子，才被魔窟真君召回。

沐雲和大有身陷妖族重圍，他看那些妖族人聲鼎沸，不禁有些擔心。

大有隻不過是淡淡瞥了一眼氣勢驚人的妖刑，輕輕掄起巴掌。

妖刑遠遠看見大有掄巴掌的動作，心裡冷笑這人族也太不知深淺，吃了你一個暗虧，我還能再吃一回不成？

然後又是一巴掌，妖刑的身軀，在半空中一個旋轉，被大有打回原地。

劍呢？

威勢極大的本命飛劍開弓，被大有一拳摁回靈氣旋渦，原本遮天蔽日的旋渦，瞬間散去。

連個悶屁都算不上。

......

在場的妖族，震驚的下巴都掉了一地。

那個其貌不揚的漢子，究竟是什麼人，不，什麼妖孽？

一個照面捏碎了五師兄頭顱，不由分說就賞大師兄個兩嘴巴子？

這可不是在兇險的誅妖戰場，而是魔窟妖族的地盤兒上！

大有眨眼間回到原地，如同不曾離開過一樣。

他將琉璃飛劍扔還給妖刑，後者臉上火辣辣的，趕緊接住。

這算什麼？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兒？

圍觀妖族的道心，滿地殘，那可是天下無敵的大師兄妖刑啊~

妖刑也很無奈，不是他慫，實在是面前這個漢子來頭太大。

師尊已經暗中傳音，讓他無論如何，都不準和此人結下死仇。

魔窟真君，那位十境燭九陰，原話語氣凝重：上古真靈遺種，絕不可以招惹；如果有矛盾，不惜一切代價，當優先儘力化解；化解不了，也得大事化小。

有師尊傳信，妖刑心中不得不掂量一下輕重。

否則以他七境劍修的本事，還真不至於被大有虐的像條狗。

然而那些圍觀妖族，並不知道其中曲折。在他們心目中，大師兄妖刑，是真正的天之驕子，修道不到二十年，已經是一位觀湖境巔峰的劍修；

需知多少修士一生碌碌無為，辛苦修行百餘年，也不過才是這個水平；

此外，殘存妖族在人間天下的繁衍，本就是逆天大道的舉動，處處被天地規矩壓制；

他們就像是身在客鄉、走投無路的乞丐，卑躬屈膝，也只能求到一個飢腸轆轆，不至於餓死而已。

所以誅妖戰場上的勝負，那十之一二的靈氣歸屬，極為重要。

是妖刑的出現，幫著妖族一方接連獲取十幾場戰爭勝利。

他斬殺無數正道宗門的修行種子，讓一洲之地十之一二的海量靈氣，得以澆灌妖族大地，如同久旱甘霖，才讓殘存妖族之中，湧現出許多新的種子。

可是那又如何，還不如當初被鍾馗一巴掌拍到糞坑裡淹死。

沐雲扯了扯大有袖子，笑嘻嘻道：「二師兄，幸虧你來得及時，否則我就慘了。有個叫妖五十六的說了，要剝了我的皮做貂皮大氅...」

妖五十六遍體生寒，卻聽沐雲話音一轉：「不過二師兄啊，我這打也沒有白挨，我把魔窟出生地給毀了，順便抓了兩個病懨懨的傢伙，聽他們說是兩個金貴的煉器師。」

大有木訥的臉上，瞬間綻放極其精彩的笑容，這才是我丹霞峰師兄弟的作風，片草不留~

大有笑道：「既然小師弟開口，這件事就算翻篇了，想必那位燭九陰，也沒什麼話說。」

魔窟腹地，石塔上，秋毫一臉好奇，問道：「你不至於吧，一位十境大能，坐鎮此方天地，相當於上五境的戰力，居然會懼怕一個龍門境後生？」

黑衣的彥霖咳嗽一聲：「尋常龍門境，我一隻手能碾死八百回，但真靈後裔除外。」

「這其中有什麼講究？」秋毫還是無法理解。

彥霖看了一眼這個被他給予厚望的年輕人，他原來的計劃之中，只打算將秋毫培養成一個尋常狗頭軍師，借用他腦子裡的權謀兵法，給妖族練兵，僅此而已。

但沐雲這麼一鬧，加上他許諾寒光十年舉事，讓他對龍虎山這個龐然大物，生出新的忌憚。

他已經開始重新審視和秋毫的合作，一個坐井觀天的狗頭軍師，太屈才，也許「放虎歸山」才是更好的選擇。

但他又不能下定決心，畢竟以秋毫的心智，在魔窟中待的日子不短，對於魔窟諸事瞭然於胸。一旦放他回去，後者腦後生反骨，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屆時一個熟知魔窟種種謀划的對手，將會是天大威脅。

這種矛盾的心思，更催生彥霖在一些大事上，對秋毫愈發坦誠相待，因為這會顯得對方很重要。

所以他緩緩道：「另一座天下，妖族麾下有十三王座大妖，聽說過吧？」

言盡於此，秋毫立刻會意，臉上凝重。

——

妖五十六正在矛盾之時，收到師尊傳音，示意他出生地、鑄劍嶺被毀，還有兩個煉器師被拐走的事情，可以不予追究。

不過有一個條件，就是靈草園那些連地皮一起搜刮的靈草，都需還回來。

燭九陰彥霖的原話極為謙卑：和那兩位商量一下，就說我這魔窟乃是深淵下的不毛之地，光是費盡心思收集無數靈藥種子，已屬極為不易；

其中不少靈藥已有千年年份，就這麼糟蹋了，實在是可惜。請那兩位，念在魔窟不易的份兒上，還回來。

妖五十六戰戰兢兢說完條件之後，大有對這種破事自然是無所謂的。

決定權回到沐雲手中。

沐雲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般，不可以！

他一臉不可思議看著大有，問道：「二師兄，你評評理，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什麼叫他的靈草園？」

「那些靈草都是師弟我撿的好不好！」

「還糟蹋？虧他能用這麼險惡的詞語！」

「為了照顧那些花花草草的，師弟我連草皮都颳了五尺。二師兄你看看，我都累成什麼狗熊樣子了，我會糟蹋靈草？」

聽完沐雲的歪道理，大有笑的很無奈：「那誰，妖五十六是吧?我小師弟說的你也聽見了，我覺得挺在理的，幾顆靈草而已，給他算了。」

「幾顆靈草？」

妖五十六臉上肥肉顫了顫，你們丹霞峰，個個都是口氣大過天的神仙！

魔窟靈草園規模之大，恐怕放眼整個南部蟾州，也找不出第二處。

畢竟此地是上古大瀆長河遺址，土地本就肥沃，種植靈草條件得天獨厚。

何況魔窟如同封閉的世外桃源，靈氣純粹；何況靈草園是真君親自打理，所有妖族視作禁地，從不敢輕易涉足。

那些數不清靈草，在優越的環境中，數千年來只管瘋狂生長。

沐雲甚至反咬一口道：「師兄啊，你是懂我的。」

「從小到大，我就算要天上的仙女，師娘也恨不得抓一個給我暖被窩。」

「師娘要是知道我采了幾顆靈草，被人跟在屁股後頭嘰歪個沒完，你猜咱們師父，那位十二境大劍仙，會不會被師娘親自揪著耳朵，來這破深淵問劍？」

「什麼！」

「那兩個人族的師父，是十二境大劍仙，仙人境！」

眾妖聽了，哪還能淡定。

妖五十六進退兩難，他又收到師尊傳信。

原來是魔窟真君最近和十絕深淵那些蛇妖學了些陰招，能夠以蛇血配合靈草，調製神仙水，能夠為妖族大軍短暫提升修為。

這件事干係極大，說不得將來妖族光復人間天下，都少不了神仙水助力。

所以那些靈草，一顆都少不了，必須留下來。

妖五十六膽戰心驚，不得不調集十萬大軍就近集結，以此來給自己壯膽。

他還是老老實實，再次重申了師尊的條件。

大有還沒說什麼，沐雲面色不善：「二師兄，看來他們還是想打架，這些都是借口。」

眾妖：「......」

石塔上，秋毫對彥霖道：「別糾結了，既然他是那種身份，這點小面子還是要給的。否則將來把寒光救出來，那隻大妖，非但不會感激你這位大功臣的救駕首功，還會第一個拿你祭劍。」

彥霖終究是梟雄心性，抱拳道：「那我的靈草，就拜託了。」

於是整個魔窟空間內，回蕩著十境彥霖勃然大怒的聲音：「龍虎山的小賊，看劍！」

——

一道劍光，徑直劈開天地。

劍光過處，一切歸於虛無。

相當於玉璞境大能全力一擊的一劍！

沐雲以為自己要交代了，那一瞬間，他想想自己居然是死在如此一劍下，心裡還是有點得意的。

一切湮滅的瞬間，他被一雙巨大的翅膀包圍著，才能逃出生天。

——

沐雲再次醒來的時候，鼻息之間，儘是女子體香。

他感受著臉龐上，年輕女子肌膚的溫熱和絲滑，佯裝做夢翻了個身，趁機蹭了蹭。

採薇一臉憂愁：「二師兄，沐雲，沐雲他不會死吧？」

「咳咳。」

大有咳嗽一聲，他無意看見那一幕堪比人間最凶的絕美風景，趕緊別過頭。

非禮勿視。

大有無奈道：「採薇姑娘，這小子八成是醒了。不過被你這麼閉氣，估計是真得死了。」

採薇臉上一片通紅，她只顧心疼沐雲，一直將他腦袋枕在自己光潔長腿上，順便把他抱在懷裡，以至於沐雲的口鼻，被掩藏在山水之間。

採薇趕緊放開沐雲。

後者落地的瞬間，趕緊一個彈跳，強行回到採薇懷裡：「人家受了重傷呢，需要抱抱。」

採薇不想理他。

沐雲委屈道：「那可是堪比玉璞境的一劍呢。」

採薇心一軟，抱他更緊。

——

月明星稀，醉仙樓小院兒，閑雜人等全部退避。

沐雲問道：「二師兄，咱們大師兄，真的那麼威風？」

大有提著一壺酒，笑呵呵給沐雲倒酒：「大師兄他，他的道理冠絕天下。」

沐雲點點頭，又問道：「那個十境的老畜生燭九陰，為何那麼怕你？」

他又不傻，那一劍哪是殺人，分明是做做樣子，將大有禮送出境的。

大有怔了怔，有些事情，即便師父那位上五境劍仙，都不清楚。

但，既然沐雲叫他一聲師兄，就像是他叫鍾馗一聲師兄，對方就是個弟弟了。

師兄弟，是兄弟啊。

大有憨厚給沐雲倒了滿滿一大碗酒：「洪荒天下，妖祖座下，有幾把椅子還空著。」

「其中一把，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