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為師名叫申公豹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驚濤掌！」

「我拍！」

「我再拍！」

「拍！拍！拍……拍死師父，我當師父……」

高山巔，白雲下。

一個九歲的孩子只穿著一條短褲，正用力地拍打著石頭上的幾十層麻繩。

他每次拍打，手掌都會恰到好處地停在麻繩上方一指處。

他的手背和手掌上全是老繭，古銅色的肌膚在陽光下油光光的。

他每揮一次手掌，胳膊上的汗珠就會被甩出老遠。

他穩紮馬步，不動如山。

他站立的地上，被汗水濕了一大片。

手掌拍一萬次，手背拍一萬次，這是師父為他定下的規矩。

這個規矩在他三歲時就已經定下。

三歲，是他第一次練驚濤掌的時候，他拍了三天也沒拍完師父定下的兩萬次。

那時，他肉嘟嘟的小手已經血肉模糊。

他疼暈過幾次，哭暈過幾次，餓暈過幾次。

每次暈過去，他都會被師父用特殊藥丸給救醒。

那個藥丸可以讓他快速恢復體力，但是卻不能當飯吃。

哭，沒用。

不但沒用，還會餓肚子。

所以，為了能夠吃上飯，他咬牙拍完了兩萬次。

當他看到大塊牛肉時，哪管帶不帶血絲，直接撲了上去，手撕牙咬，一頓狼吞虎咽。

然後，他被噎得昏死了過去。

自從知道了師父的絕情和殘忍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哭過，只是偷偷地流眼淚。

那時，他學會了一個簡單的道理，要想吃上飯，就得先完成師父定下的規矩。

當然了，要想吃上飯，也有別的辦法：師父死了。

他不知道師父的名字，師父沒說，他也不問。

在他眼裡，師父已經是個死人，有沒有名字無所謂。

他雖然不知道師父的名字，卻知道師父是一名天神。

想殺死一名天神，難如登天。

好在，他師父親口說過一句話。

「姜尚，你什麼時候練成了驚濤掌，你什麼時候就能弄死我了。所以，為了你心中的理想，一定要加油練功喲！」

他信師父的話。

所以，他忍著劇痛，沒日沒夜地練驚濤掌。

反正他昏死過去，師父還會救他。

起初，師父說只要將石頭拍碎，驚濤掌就能練成。

三歲的他，用了一年的時間，終於將巨大的石頭拍碎。

那時，他喜極而泣。

正當他滿心歡喜地要拼盡全力，一掌拍死他師父時，師父卻告訴他，他的驚濤掌已經練成了第一層。

第一層？

也就是說還有第二層？

於是，他從喜極而泣變成了泣不成聲。

接下來，師父在石頭上鋪滿了厚厚的麻繩，讓他拍麻繩，並告訴他，什麼時候把麻繩拍成粉末了，驚濤掌便練成了。

他繼續相信了師父的話。

為了心中理想，再苦再累，他都能堅持下來。

他拍掌的速度越來越快，疾如風，迅如雷。

於是，他又用了一年時間，在五歲的時候，他終於將比他個子都要高的幾十層麻繩拍成了齏粉。

這時，他沒有急於給師父一掌。

他怕失望。

果不其然，師父告訴他，他的驚濤掌已經練成了第二層。

他實在忍不住，咬牙問師父：「驚濤掌到底幾層？」

師父笑著回道：「不多不多，只有五層。」

想來，已經練成了兩層，也不差那三層了。

於是，他決定練驚濤掌的第三層。

師父便將厚厚的麻繩繼續放在石頭上，告訴他，不準拍碎麻繩，但是要拍碎麻繩下面的石頭。

如果能做到，那就練成了驚濤掌的第三層。

聽完之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求師父殺了他。

師父笑而不語，給他扔下了一桿杏黃色的小旗子，然後飄然離去。

他將那桿小旗子想象成師父，他對著旗子痛罵了一上午，更在旗子上撒了一泡尿，然後才繼續練驚濤掌。

不準拍碎麻繩，卻要拍碎麻繩下面的石頭，這可是一個極其講究靈氣運用的功法。

拍掌如風，掌要恰到好處地停在麻繩上，掌風卻要帶動靈氣所產生的力量，穿過麻繩拍在石頭上。

這，是個技術活。

由於有了一二層驚濤掌作為基礎，他只需要把握住靈氣的穿透性和強度即可。

一年之後，他終於在麻繩不碎的情況下，拍碎了底下的石頭。

師父看了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師父告訴了他第四層的練法：「在麻繩完好無損的情況下，將麻繩下面的石頭拍碎。」

他還沒說話，師父給他扔下了一根木鞭，飄飄然又離開了。

他把那根木鞭想象成師父，繼續臭罵了一頓，又在木鞭上撒了一泡尿，然後繼續開練。

驚濤掌第四層，完全考驗靈氣，靈氣不足，用多大的力道都沒用。

熬了一年，他終於將驚濤掌第四層練成。

這時，師父問他還要不要練第五層，因為第五層非常難。

他只回了一句：「師父的死期不遠了，怕了嗎？」

師父笑容燦爛，回了三個字：「怕個鳥！」

於是，師父便告訴了他第五層驚濤掌的練法：「麻繩不碎，石頭不碎，一指便碎。」

他不解。

師父這次什麼也沒給他留下，只說了一個字：「悟。」

在師父離開之前，他叫住了師父，說道：「師父，看在你我師徒一場的份上，我允許你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師父看了一眼姜尚，回了五個字：「理由不充分。」

「師父，第五層驚濤掌我很快就能練成。我琢磨著，練成之日就是你的死期，我要是知道了你的名字，也好給你立個碑。」姜尚笑嘻嘻地說了第二個理由。

「嗯，不愧是為師的愛徒，這個理由充分。」師父很感動。

他果真把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為師名叫申公豹。」

「申公豹？申——公——豹……師父，你的名字怎麼聽起來那麼禽獸？」姜尚沒心沒肺地抬頭問道。

申公豹心中隱隱作痛。

豹子未得道，便是獸。

豹子得了道，便是人。

可是，即便歷盡千辛萬苦修成了人形，卻還是不被認可。

這是最大的悲哀。

申公豹沒有搭理姜尚，揮一揮衣袖，騎黑虎走了。

「師父什麼時候這麼小氣了？這點玩笑都開不起……」姜尚嘟囔了一句，然後枯坐悟道。

枯坐半日，姜尚突然開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