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蘇謹安在這小院子里已經住了三個月了,這天跟往常一樣,蘇瑾安把一些晒乾的草藥收起來藏到屋裡,剛出門就聽見沈嬤嬤邊走邊對沈婉君說:「夫人,老爺來了!」
蘇瑾安下意識的收回了跨過門檻的腳,她在這裡住了三個月還是第一次聽到她「爹」來了,不過對她這個爹蘇瑾安還是有點好奇的,她到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讓沈婉君一見傾心了。
蘇瑾安躡手躡腳地來到窗邊踮起腳從窗戶縫裡向外望去,只見一個穿深藍色衣袍的男子正往院子里走來,遠遠看去,男子大概一米八左右,身材偏瘦,容貌看不太清,他步子跨的很大,進了院子就直接往沈婉君的屋子去了,別的地方瞟都沒瞟一眼。
蘇瑾安也悄悄跟到了沈婉君的屋外,靠著牆角偷聽裡面的動靜,不過聽不太清,就在蘇瑾安趴在牆上使勁聽的時候,突然裡面傳出了瓷杯碎裂的聲音,接著就是林文國的開門聲,嚇的蘇瑾安趕緊趴到了草叢裡,還好她身子小,不然就要被發現了,林文國走後屋裡傳出了沈婉君的哭泣聲和沈嬤嬤的勸慰:「夫人,您身子本就不好,可別哭了。」
沈婉君邊哭邊說:「他如今為了那還不知道在哪裡的榮華富貴竟是連臉面都不要了!」
「嬤嬤,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聽著屋裡的對話,蘇瑾安真是覺得有些不妙,也不知道林文國想幹什麼。
蘇瑾安偷偷回到了自己屋裡,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沈嬤嬤便來了:「小姐,夫人叫您過去一下。」
找她?蘇瑾安帶著疑惑跟沈嬤嬤來到了沈婉君的房間,不過沈嬤嬤送她進來就出去了,還把門關上了,這讓蘇瑾安心裡毛毛的,看著沈婉君紅紅的雙眼,蘇瑾安突然想她不會想不開吧。
這時沈婉君開口了:「筱月,過來,娘跟你說些話。」
蘇瑾安心裡越發沒底了,不過她還是乖乖走到了沈婉君身邊,沈婉君摸了摸蘇瑾安的臉,對她說:「筱月,今天你爹來了,他已經很久沒來看咱們了,我原以為他是為了官位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今日看來他是定要負我了。」
「筱月,你可能不太明白娘在說什麼,但你要牢牢記住娘的話,等你長大就會明白了。沈家世代經商,向來行事低調,只想平安度日,只是娘看錯了人,連累了沈家……」沈婉君絮絮叨叨地和蘇瑾安說了許多話,蘇瑾安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摸摸沈婉君身上系的荷包,畢竟她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她聽不懂才是正常的。而沈婉君也似乎並不需要蘇瑾安的回應,也許她只是想說出來而已。
沈婉君轉身走到床邊從枕頭下取出一個荷包,又回到蘇瑾安身邊,將荷包打開,取出一個鵪鶉蛋大小的玉石一樣的東西,泛著瑩瑩的光澤,蘇瑾安再不識貨也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沈婉君對她說:「筱月,它叫夜明珠,在晚上會自己發光的,你要是晚上怕黑就把它拿出來,就像娘陪著你一樣,就不害怕了,對不對?」
蘇瑾安乖巧地點點頭。
「娘出嫁時你外公將它當做嫁妝給了我,現在娘要把它交給你,你要記住這個珠子只能你自己藏起來,不可以給別人看到,別人看到了就會搶走它了,知道嗎?」沈婉君鄭重地囑咐道。
沈婉君將珠子放在蘇瑾安的手裡,再次囑咐:「你一定要收好,不能交給任何人,包括你爹,知道了嗎?」
蘇瑾安點頭:「知道了,我一定會把它藏好的,誰也找不到。」
沈婉君摸摸女兒的頭說:「明天是初一娘要去廟裡祈福,你一個人要……」
「我要跟娘一起去,讓我一起去吧,娘去哪,我去哪。」蘇瑾安打斷沈婉君的話,通常在電視劇里上香途中那可是一條很有故事的路啊,她不放心沈婉君自己出門,還是跟著她點好。
沈婉君猶豫了一會還是答應帶著她了,蘇瑾安滿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回到屋裡蘇瑾安把窗戶關好,房門鎖好,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布包,裡面都是這幾天她的勞動成果:曬好的藥材。蘇瑾安準備配幾味葯,以備不時之需,她對明天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今天林文國的來意是什麼蘇瑾安還不能確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一定沒有成功,他應該不會幹休的。所以蘇瑾安覺得自己總要做點什麼,不過挑挑揀揀也沒找到什麼有用的藥草,就在她準備放棄時,突然瞥見了一株特殊的草藥,看著這株不起眼的草藥,蘇瑾安默默將它的藥性分析了一遍,眼中露出了危險的光芒:林文國,你最好不要打什麼壞主意,不然就莫怪我下狠手了,若是明日沈婉君平平安安也就算了,如果有什麼意外那就魚死網破好了。
第二天,天氣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蘇瑾安是聽到沈嬤嬤的聲音才起來的,昨晚睡的有點遲,今天又是陰天讓蘇謹安非常不想動,但她今天必須要打起精神,昨天沈婉君的話讓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要發生點什麼。
林文國的到來加重了蘇瑾安的不安,林文國是早飯之後到來的,跟昨天一樣,他一來就進了沈婉君的屋裡,蘇瑾安有點擔憂,像林文國這種人不達目的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趁沒人注意,蘇瑾安獨自來到了柴房,沈嬤嬤在這裡砌了個灶,平時燒點水,熱一下飯都是在這裡,蘇瑾安在屋裡掃了一圈,終於看到了平時沈嬤嬤裝茶葉的罐子,只是罐子放在高高的架子上,就她現在這小身板可夠不到。於是蘇瑾安去將沈嬤嬤找了過來,對她說:「嬤嬤,今天爹和娘都在,我想給他們沏杯茶,可是茶葉太高了,我夠不到,你幫幫我吧。」
看著如此懂事的孩子,沈嬤嬤不禁紅了眼眶:「好,小姐等一下,老奴這就給你拿啊。」
說著便伸手從架子上取了茶葉和杯子,並囑咐蘇瑾安:「小姐,泡茶時茶葉不可太多,倒水時小心燙著,要不還是老奴泡好了小姐端過去吧。」
蘇瑾安充分發揮小孩子的倔強與傲嬌:「不要,不要,我就要自己泡,嬤嬤你快去看看他們說完了沒,說完了就來叫我,我可以的,你快去吧。」
看沈嬤嬤還不放心,蘇瑾安直接推人,好不容易才趕走了沈嬤嬤。
蘇瑾安回到灶台前看著上面的杯子,她先泡了兩杯茶放在那,然後緩緩抽出了藏在袖子里的藥材,她將藥材掰成小段放在另一個杯子里用熱水泡著,等待藥效出來,看著漸漸變色的水,蘇瑾安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決定,她沒想到來到這裡第一次使用醫術竟然是為了害人,她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大善人可她活了二十多年也從未害過人啊!
她到底該怎麼辦呢?蘇瑾安陷入了糾結中,算了,蘇瑾安把心一橫,對自己說:這又不是什麼見血封喉毒藥,若是今天之後林文國不再找沈婉君的麻煩,再替他解掉不就好了嘛,有什麼好糾結的,就這麼決定了,至於林文國,就暫時委屈你一下好了。
蘇瑾安不知道的是今天之後她將多慶幸今天沒把這葯倒掉,甚至想把這葯真變成毒藥,不過這都是后話。現在蘇謹安聽到了沈嬤嬤的腳步聲,迅速將剛才的兩杯茶中的一杯茶水倒掉一半,然後將泡好的藥水兌進去,將藥渣扔到了柴火里,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不愧是拿手術刀的人。
沈嬤嬤進來時就看見蘇瑾安正要將兩杯茶放到托盤裡,於是趕忙上前幫忙:「小姐,還是老奴來吧,小心燙。」
蘇瑾安該做的都做完了,也就由著沈嬤嬤了。
兩人來到沈婉君屋裡時,林文國與沈婉君已經各自坐在一邊不說話了,只是沈婉君的眼睛又紅了,林文國臉色也不好,蘇瑾安的到來讓兩人都朝她看來,她先按照沈婉君教她的分別向兩人行了禮:「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然後從沈嬤嬤的托盤裡端了左邊的茶向林文國走去。林文國看著小步向他走來的女兒,她穿了一身淺粉的衣裙,腰間白色的流蘇垂到腳面,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擺動,看著蘇瑾安帶著微笑的小臉慢慢靠近,林文國有些恍惚,他女兒已經不小了,今天的林文國沒有昨天那麼激動,他今天的情緒比較內斂,林文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他的下巴有點尖,鼻樑很高,嘴巴微抿,細長的眼睛里有點閃爍的光芒。
蘇瑾安在林文國身前站定,手臂四十五度抬高:「父親,請喝茶。」蘇瑾安實在開不了口叫他一聲「爹」,只好換個稱呼了。
林文國看著眼前的茶,沒有猶豫,直接過飲下,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水中不符合茶葉的苦澀,便急忙起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時辰不早了,趕緊動身吧。」
蘇瑾安覺得今天林文國怪怪的,好像在躲避什麼,他到底想幹什麼呢?
「筱月,咱們走吧。」沈婉君的話打斷了蘇謹安的思路,於是蘇謹安點點頭,由沈婉君牽著往外走去。
走到門口,沈婉君又回頭對沈嬤嬤問道:「嬤嬤,看樣子今天怕是要下雨,帶傘了嗎?」
「夫人放心吧,老奴一早就把傘放在馬車上了」沈嬤嬤回到。
沈婉君這才放心:「嬤嬤做事我放心,那咱們就走吧。」
她們要去的地方叫青山寺,因位於青山而得名,據說已有好幾百年的歷史,香火很旺,就是路不太好走,坐在馬車裡的蘇瑾安都要被顛的散架了。沈婉君不斷囑咐蘇瑾安要聽話,不能亂跑,不可對僧人不敬,不準在寺廟中做粗魯的舉動等等,聽的蘇瑾安想撞牆。
在忍受了長達三個小時的生理與心理的煎熬后終於到達了青山寺,沈嬤嬤說沈婉君每年都要來這裡祈福上香,而且就是在這裡遇見的林文國。蘇瑾安暗暗到:這老天的眼神兒一般吶,沈婉君這麼虔誠,卻在這青山寺腳下遇到了林文國這個渣男,看來這青山寺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嘛。
跟著沈婉君在山腳下了車,然後沿著林蔭間的小道往山上走去,青山寺坐落於青山的半山腰,為了表示誠心,人們大多都是在山腳下車,然後徒步上山。這可苦了蘇瑾安,就她現在這小身板,才走了幾步就腳疼腿酸,還好今天是陰天沒有大太陽,不然豈不是要熱死。
「筱月,是不是走不動了,要不娘抱你走,或者讓沈嬤嬤背你?」
看著這一病一老,蘇瑾安只能把「好」字咽回去,對沈婉君說:「不用,我走得動,就是我的步子太小了,你們走慢點就好了。」
於是三人以龜速向青山寺前進,等她們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在這吃飯的點兒,香火旺盛的青山寺竟然沒幾個人,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吧。
眼前寂靜的寺廟好像是專門為她們三人開著似的,在昏沉沉的天色下走在紅牆灰瓦的寺廟裡,蘇瑾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忽然覺得有點壓抑,她是不相信神鬼之說的,但有些事確實沒法解釋,比如她的穿越,所以她對什麼神啊佛啊只想敬而遠之,作為一個醫生,她不求佛,不拜神,她只相信自己。
沈婉君跪在大殿的蒲團上虔誠的許願時,蘇瑾安不禁想,每天都有人許願,那麼多虔誠的人他又該幫誰呢,她覺得人還是要靠自己,命運是不能靠別人來改變的,只有自己才能改變命運,然而蘇瑾安不知道的是她的命運將會在今天徹底改變。
當她們走出青山寺的大殿時,天陰的更厲害了,明明是中午卻不見半點陽光,讓人有一種現在還是凌晨的錯覺。南方的夏天本就炎熱,沒有了太陽便成了悶熱,但是今天雖然無風可蘇瑾安卻覺得有點冷,與其說是冷不如說是有種即將要發生什麼大事的悚然。整個天空黑沉沉的,感覺下一刻就要傾塌,蘇瑾安十分不喜這種暴雨前的壓抑感,稚嫩的小臉綳的像個大人。
沈婉君看看天色顯然也有些擔憂:「沈嬤嬤,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咱們得快些下山,要不一會兒怕是就走不了了。」
沈嬤嬤也很擔憂:「是啊,夫人,可老爺不是說今日要來接您嗎,咱們要等一下嗎?」
沈婉君沉默了一下,輕聲道:「不過是有所圖罷了,咱們走吧,不用等他了。」
林文國居然回來接沈婉君,看來果然是有所圖啊,蘇瑾安默默想著,就是不知道沈婉君現在這個境地還有什麼值得林文國圖謀的。蘇瑾安一邊想一邊跟著沈婉君往外走。
剛走出寺門,就有一個穿灰色家丁服的男子向她們走來,那人生的有些粗獷,乍一看有點唬人,蘇瑾安假裝往沈婉君身後躲了躲,實則是為了更好地觀察這個人,這人不是她們帶的家丁,此人臉上不辨喜怒,肌肉結實,走路很輕,一看就是練家子的。蘇瑾安的直覺告訴她,這人怕是來者不善。
那家丁在沈婉君三步外站定,對沈婉君抱拳施禮:「夫人可是林大人的家眷,林大人看天色不好特意派小的前來接夫人,請隨小的來。」
蘇瑾安默默抱緊了沈婉君的腿,沈婉君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肩,對男子道:「你是何人,我以前從未見過你。」
「小人是大人在官衙里服侍的侍從,所以您未曾見過,不過小人確實是大人派來的,小人有大人給的信物。」說著從袖口裡掏出一塊玉佩,那上面的絡子是沈婉君打的。
沈嬤嬤接過那人手裡的牌子遞給沈婉君,沈婉君看後點點頭對蘇瑾安說:「筱月,是你爹來接我們了,走吧。」
蘇瑾安抱著沈婉君的腿沒有動,就算真的是林文國派的人又怎麼樣,這人肯定不可信,可是沈婉君分明已經相信他了。
「娘,不跟他,我要回家。」蘇瑾安試圖阻止沈婉君。
「筱月,你爹來了,我們要和爹爹一起回家,聽話——」沈婉君俯身牽住蘇瑾安的手。
蘇瑾安只能任由沈婉君拉著她走向那家丁指引的方向。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前面帶路的家丁說到了,然後就退到了一邊。
只見前面是一處背靠山崖的開闊地帶,不遠處還有一片稀鬆的小樹林,但樹木長得很旺盛,在陰暗的天色下顯得有點可怖,樹林前停著一輛馬車,但不是她們來時坐的那輛,應該是林文國的,車前還站了四個服飾和剛才那個家丁一樣的男子,只是看起來沒有那個家丁強壯,不過他們腰間都配著刀。
蘇瑾安小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除了她們根本沒有人來,如果這些人像她們發難那她們絕對逃不掉,蘇瑾安的心中暗叫不妙,就在蘇瑾安看向沈婉君時,突然發現原本站在她們後面帶她們過來的家丁不見了,在她正要開口的一瞬間,后領一緊就被人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馬車前的四人也迅速動作,立刻上前控制住了沈婉君和沈嬤嬤,她們三人瞬間沒有了反抗之力。
沈婉君嚇的花容失色,說話都帶著顫抖:「你、你們干要什麼,快放開我的女兒!」就在這時,馬車上的帘子被裡面的人掀起,看到裡面的人蘇瑾安瞳孔微縮,而沈婉君則是滿臉震驚。
蘇瑾安的心沉到了谷底,出現的人正是林文國。
「放開她們。」林文國沉聲道。
但是那些侍從並沒有任何動作,看來這些人並不是林文國的人,他們應當是馬車裡另外一人帶來的。在林文國走下馬車時蘇瑾安透過掀起的車簾看到了一角棕黃色的衣袍和一雙皂靴,裡面的人一定不簡單。
「林文國,你想幹什麼,放開筱月,她是你女兒!」沈婉君氣憤道。
沈婉君的話並沒有讓林文國動容,他緩緩走向沈婉君,與她對視:「將夜明珠交於我,我可以保住你們。」
聽到這句話,沈婉君被氣笑了:「你這般對我就是為了那一顆珠子嗎?」
「我也不想這樣,所以不要逼我。」
「逼你?」沈婉君冷笑「我何時逼過你?你我相識七載,你說你要考取功名,我等你三年,我沈家更是對你無微不至,從不讓你有後顧之憂。是,你考取功名是如約娶了我,可如今呢,我成了你的妾,且不說我如何,你來看過你的女兒幾次?你又是如何對沈家的?你說,究竟是誰在逼誰?」
「篤、篤、篤」馬車裡傳來幾聲輕敲車壁的聲音。
林文國閉了閉眼,轉頭看向蘇瑾安的方向,對沈婉君開口道:「我承認是我有愧於你,但今日你只有兩個選擇,要麼把珠子交出來,要麼我就把筱月帶走。」
沈婉君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文國:「你在說什麼?什麼意思,你要把筱月帶到哪裡?」
「意思就是,你要二者選其一,要女兒還是要珠子。」林文國重新看向沈婉君,冰冷的語氣讓沈婉君不敢相信。
沈婉君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癱軟地坐在地上,她感覺有風透過周圍潮濕悶熱的空氣吹到了她的骨髓里,冷的靈魂都在發抖,她抬起頭,看著林文國,想要從他臉上找到曾經那個許她一生喜樂安康少年,可是她卻怎麼也看不清眼前人的臉,任憑她怎麼努力,看到的始終是一張模糊在水霧裡的輪廓。
沈婉君放棄了掙扎,輕聲說著:「你想要的什麼都給你便是,只要你不要傷害筱月,只要你不讓我們分開,你想要什麼都拿去便是,我什麼都沒有,只有女兒了,你不能帶走她。」
「咳、咳」這時馬車裡又發出了兩聲咳嗽,只見原本鉗制著沈婉君的侍從便像是的了什麼命令,鬆開沈婉君,緊接著便迅速拔出佩刀朝著沈婉君的後背砍去。
「娘!」
「夫人!」
蘇瑾安奮力掙紮起來,眼看著刀就要落在沈婉君身上時,沈嬤嬤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掙脫了侍從,擋在了沈婉君身後,那刀沒有任何停留直接砍在了沈嬤嬤身上,鮮血一下涌了出來,染紅了沈婉君的衣衫,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裡喊著嬤嬤,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蘇瑾安在掙扎的時候瞅準時機在抓著她的侍從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吃痛便鬆了手,蘇瑾安向沈婉君跑去,那侍從見蘇瑾安掙脫了,也沒有急著追,而是拔出佩刀直接擲向蘇瑾安,蘇瑾安來不及顧及身後的危險,因為她看見沈婉君身後那個殺了沈嬤嬤的侍從再次舉起刀刺向了沈婉君。
兩把刀幾乎是同時刺進了蘇瑾安和沈婉君的身體,蘇瑾安沒想到她的第二次生命結束的這麼快,看著沈婉君緩緩倒在血色里,她的眼裡還帶著對女兒的愧疚和憐惜,到死連眼睛都沒有合上。
鋼刀刺入肉體的疼痛讓蘇瑾安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倒在地上能感覺到鮮血正帶著她的體溫一點點流走。
天色越發陰沉了,隨著一聲驚雷在天空炸裂有雨滴開始砸向地面。
看著眨眼之間便倒在血泊里的三人,林文國的四肢都僵硬了,這時,馬車裡的人終於也走了出來,那是一個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他彷彿沒有看到眼前的景象徑直走向林文國,拍了拍他的肩:「文國啊,下雨了,咱們該回家了。」
雨水漸漸密集了起來,頃刻之間便成了傾盆大雨,有侍從為那個中年男人和林文國撐起了傘。
蘇瑾安看著兩人準備離去的身影,她真不甘心,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殺人的感覺,冰冷的雨水幾乎澆的她要窒息,她努力想要爬向林文國的方向。
林文國轉身準備離開卻看到蘇謹安動了動,那小小的身體正艱難地朝他的方向爬過來,每爬一點胸口的血就多涌一點,但她沒有停下,任由自己流出的血在身下蜿蜒,伴著砸下來的雨水將地面都暈成了血色,彷彿天地都在一瞬間沒了顏色,只有那一片血紅,刺目而冰冷,血隨著雨水一直延伸到他自己的腳下,看著蘇瑾安伸出一隻小手一點一點拽住自己的衣擺,那手在一地血色的映襯下格外蒼白,似乎比那鮮血更刺眼,像是從九幽地獄里伸出的抓人魂魄的白骨,林文國的內心一片冰涼,他現在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即將被雨水沖化的泥塑,連挪出一步的力氣都沒有。蘇瑾安揚起被雨水沖刷的小臉,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天地為證,以血為誓,林文國,我,詛咒你萬劫不復,斷子絕孫,呵,還要長命百歲」。
她的聲音很小,但他卻聽到了,一字一句,清晰無比。林文國感覺自己的身體里的力氣好像一下被抽的乾乾淨淨,就要跌坐在地上卻被侍從架住了。蘇瑾安早就沒了力氣,意識逐漸模糊,然後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侍從沒有看蘇瑾安,只是對林文國道:「我們老爺說了,沈姨娘攜女進香遇上了山裡的賊人,不幸遇害,大人莫要憂傷,還是早日抓住兇手才好。」
大雨整整下了兩天,沖走了一切痕迹,彷彿這青山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雨後的天空格外深邃,陽光灑在青山的樹林里,掛在樹葉上未乾的雨水反射出點點光芒,遠遠望去晶瑩閃爍。青山寺中,小沙彌在打掃院子里的積水,一間不起眼的禪房裡,一位留著白須的老和尚看著晴空萬里的天空念了一句「阿彌陀佛」走出了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