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平西王劍 第七十一章 驚空鳥,怕水魚,怨長生(一)

第一卷·平西王劍 第七十一章 驚空鳥,怕水魚,怨長生(一)

……

小半刻后,往生駒終於又一次追上了平西王。

此地已經算武秘境的真正核心地帶了,別說數千年前,就是數千年後也少有人踏足這麼深。

武秘境的周遭環境也開始改變,不若先前大洞穴般昏暗陰沉,反倒像個真正的小世界,遠處有山,有林子,除了天上二色雲霧依舊外,乍一看與外界幾乎無異。

顧清與姬慕夏二人坐在往生駒上,小白馬行如疾風卻作如夢似幻,步履無聲間靠近了平西王。

平西王正孤零零的站在一片樹林前,彷彿在思考什麼,而顧清兩人便驚訝發現,再見的平西王相貌已經變了,不再是那個馬矛山無回鄉里白髮蒼蒼的老叟了。

——之前雖然屢屢遇見前塵舊事,自虛幻中不斷重現著當年的人事,可平西王的相貌卻一直保持在馬矛山時的蒼老。現在真正踏入「武秘境」的核心地帶后,平西王倒忽然開始返老還童,變成了當初還很年少的狀態。

修為境界依舊保留在天嬰境,年歲只有十七八,活脫脫一個風華正茂的少年平西王。

「平西王在看啥呢?」顧清疑惑道。若不是平西王手中的都王劍依舊,他都要認不出少年就是平西王了。

而他們二人躲在後面,也悄悄順著平西王望著小樹林看過去,可惜樹林平庸至至,什麼問題都沒發現。

姬慕夏也細細的觀察,她的見識可比顧清要多了,但前面的樹林……真的就只是普通樹林罷了。

平西王為何要在這裡停下?難道有危險?二人不敢貿然行動,這一等便等了足足半個時辰,平西王像木樁一樣立在前方,一動不動。

「平西王進去了,走!咱們跟上他!」

半個時辰的寂靜后,忽然間年少的平西王終於有了動作!

姬慕夏伸手拉扯顧清衣服,輕聲提醒道:「夫君,這片林子……似乎沒有鳥獸,半個時辰林梢間毫無動靜,很詭異!」

顧清聞言一愣,沒有鳥獸?林子不是本來就沒鳥……

「秘境中說不定本就沒鳥吧……」顧清回道。

又不是到處的林子都有鳥,顧清生養長大的楓巨城便沒幾隻小鳥,林間除了風聲安安靜靜,與這裡的林子感覺都差不多。

姬慕夏無奈道:「此地是秘境之內,按理說一切都非自然天生地養,既沒有鳥獸,那為什麼偏偏有這麼片綠油油的林木,肯定都是陣法的緣故吧,此陣缺飛鳥,許是代表了缺動、缺生、缺思、缺……若要破陣,應當無思無念,以靜制動!說起來夫君你覺得此林本就無鳥獸,也正巧算『無思無念,以靜制動』了。」

顧清不好意思,陣法還有這麼多講究?姬慕夏畢竟專修陣法,很多正統的觀陣,解陣的手段都遠比自己厲害。

姬慕夏補充道:「夫君大約沒注意到,平西王前輩的天嬰境時代,距離我們絕非只有七千年前,而至少在數萬、乃至十萬年前的古時代中。之前夫君提到我們在馬矛山遇見的平西王只有方身境,而馬矛山的無回鄉卻建立在七千年前,為什麼至少數萬年前方身境的平西王會出現在七千年前的馬矛山無回鄉?」

姬慕夏語氣亦不肯定,「雖然線索很少,但我覺得……」

顧清皺了眉頭道:「你說,二次入夢?我們入了平西王的夢,而夢中的平西王也在入夢自己,回到了數萬載前?」

姬慕夏點頭道:「入夢很可能只是魂魄入夢罷了,比如我們的魂魄如今入夢七千年前,真正的肉身卻還停留在原來的時代。而夢中的平西王的魂魄則入夢了數萬年,肉身卻停留在我們的七千年前,這個時間點上。」

顧清理解了,「所以我們明明能看見平西王,平西王前輩卻看不見我們。因為我們看見的平西王只是他在七千年前的肉身,而此時的平西王魂魄早就自行入夢,回到數萬載前?……夏兒,這麼複雜的問題你怎麼猜出來的啊?」

姬慕夏靠著顧清道:「我在無回鄉聽見那位很可能算平西王前輩道侶的褚靈的聲音時,就有些想法了。原來不是褚靈的一縷思魂跨越時間與平西王前輩再見,而是平西王前輩橫渡入夢回到了曾經。這便說得通了,就算天罡的禁忌存在,也不可能在數萬年後把一位古人的魂魄找回來的。」

顧清正想說些什麼,姬慕夏卻匆匆一拍往生駒的屁股:「孽畜愣著做甚,快點跟上平西王!」

小白馬只甩了甩尾巴,忽然被拍屁股,它也是習慣了。

往生駒噠噠的走著,順著平西王的路就踏進了樹林中。

平西王沒有馭氣飛行,往生駒自然也不敢貿然衝到林空里,剛踏入樹林,姬慕夏就幽幽提醒道:「若我們所經歷的全都是數萬載前的事情,那對我們倒是有很大的益處。」

「益處?」

「比如這片樹林我雖然還沒有看出什麼異常,但只要照著《古陣法破陣通解錄》中記載的方法按部就班的破陣,十有八九就能破開它!夫君你讓我再觀察一下,我會解決這件事情的!」

顧清摟著姬慕夏,忽然覺得身邊有她在簡直太完美了……

這一路走來,到底全靠她照顧,偶爾自己聰明一回,恐怕也只是夏兒懶得言語罷了。

「平西王呢?」顧清抬起頭四下張望。

當踏入樹林后,緊盯著的平西王身影立刻就找不見了。

姬慕夏打量著回答:「被陣法掩蓋了蹤跡吧。」

林間茫茫一片的寂靜,滿山都無人影,這裡果然被不知名的神秘陣法籠罩著。兩人再回頭看,身後亦是茫茫的林木,來時的空地已經消失不見了。

顧清道:「看這樣子大約是掩陣吧,布陣人他想藏匿什麼東西?」

姬慕夏點點頭,按照古陣法破陣通解錄的記載,這片樹林很可能就是一種掩陣。

掩陣這種東西說沒危險也沒危險,只要走出去自然萬事大吉,說有危險也危險無比,只要你走不出去,最終也會耗死陣中。

姬慕夏道:「我們最好不要亂走動,書中說這類陣法亂走動是大忌諱!」

顧清同意這一點,姬慕夏說的《古陣法破陣通解錄》他沒見識過,但想想也知道陣中亂走危險重重。

「丹田中的靈氣正在被抽離,速度不太快,應該是我們才入陣,陣法的威勢還沒有展露出來。」

顧清感受著丹田靈力的細微變化,他們已經完全身處陣中了,而左右一番觀察,林間枝丫茂密綠樹成蔭,空氣中甚至有潮濕泥土的味道,一切都無比正常。

顧清頹然發現他真的半點異常都看不出來,丹田中的靈氣就那麼憑空的減少著,完全找不到靈氣流逝到什麼地方去了。

「只要夫君不亂走動,靈氣的流逝就不會很快,我會儘快破陣的。」姬慕夏柔聲安慰道。

初入陣法的人,感受著自己靈力的流逝常常會變得不安,而一旦不安了,陣法十有八九也走不出去了。

書說此陣以靜方能制動,說的可不只是身不動,更說的是心不動,思無念。

說穿了就是,如果這片樹林是個絕陣,你怎麼琢磨都不可能破陣!

而若這片樹林其實是個活陣,你就得按照它的路數來,才能找到生機所在!

根據之前姬慕夏的觀察,這樹林看似普通卻缺少生靈,是缺動、無思,那要破陣,順它的路數,破陣者也要少動、少思才行。

所幸身邊有能破陣的姬慕夏在……

顧清無不感慨,若用暴力去破掩陣也不是不行,但連平西王都安安心心的進陣了,顧清覺得再往暴力破陣的方面琢磨,完全就是痴人說夢了。

……

……一片寂靜。

顧清和往生駒屏氣凝神的一動不動,就像之前的平西王一樣。而姬慕夏卻微低著頭,正努力的推演著海量陣法路數。

直到整整兩個時辰之後。

一直安靜解陣的姬慕夏,忽的抬起頭,語氣疲憊的對顧清道:「不知道此地算活陣還是死陣……死陣的話,說明布陣人根本沒想讓人找到出路,而活陣……活陣……好複雜的活陣……夫君,我有些累……」

「辛苦你了,夏兒。」顧清趕緊安慰,眼見姬慕夏終於有些破陣的辦法了,顧清卻一陣陣心疼。

這個狀若普通的樹林,看來真的非常了不起啊!連姬慕夏都直言太過複雜,她平常可從不對顧清說過半句抱怨。

姬慕夏抬手緩緩指出一個方向,推陣之後,竟連抬手的精神都要沒了,「夫君先往那邊走,我們需得在四十五處地,共去嘗試一百三十三個方向……若某地某方向走對了,應當就能看見陣法的生路。」

說完姬慕夏便歪倒在顧清懷裡,也不知道是不是馬上睡過去了。顧清摟著她,趕緊拍著馬屁股,往指向的山頭走過。

「生路,生路……真他媽邪門!」顧清自罵道。

琴禍神通雖然有涉,但到底不如正統的陣修厲害,這一回完全就靠姬慕夏在獨自破陣,而要她一個丹境修士去硬解一座能難住天嬰境平西王的陣法,哪怕有什麼《古陣法破陣通解錄》在手也著實太為難她了。

何況,那《古陣法破陣通解錄》不也是姬慕夏記在腦子裡的?又不是真拿在手裡,可以當破陣用的粗暴靈器。

來到姬慕夏所指出的地方,姬慕夏把頭埋在顧清的胸口裡,看也不看的拉了下他衣服。

顧清會意馬上令往生駒停下腳步,而後姬慕夏便強打起精神,一言不發的伸手又指出一個新的方向。

「夏兒……」

顧清滿心心疼。

兩人如今正天天膩歪得很呢,顧清哪裡捨得見到姬慕夏累成這般的可憐樣子。

伸手摘掉姬慕夏戴著的白面具,眼瞧面具之下,她正安靜的閉著雙眼,渾身綿綿軟軟的,仍由顧清將她著,舍不出半點多餘的力氣回應了。

「夫君快些走!此地……不能久留的。」到底還是低聲說了一句。

姬慕夏閉著眼也能知曉顧清具體走到了何處,顯然是因為前兩個時辰里為了破陣,已經對這片林子推演得無比熟悉了。

按照陣法的講究,一旦開始破陣就算路數沒有行錯,陣法對破陣者的壓力也會越來越重,換句話說,靈氣的消失速度就會越來越快,原地滯留得越久,自然也就更加危險。

「走!」顧清一拍往生駒。

往生駒行乘穩健,這次它聽話的順路走,倒也沒有趁機亂顛來報復姬慕夏。

——往生駒又不傻,它明白武秘境的危險,就算想找機會整整老罵它的姬慕夏,也不願意挑在這個時間點上。

「掩陣,到底藏的什麼東西……」看著好似無盡的樹林,顧清巍然一嘆。

如此複雜的陣法,難道這片林中藏有重寶嗎?

其實到了現在他才不想管有沒有什麼重寶,他與姬慕夏想的都是早點回去,回到他們的時代。

茫茫的時間,其實跨越的不止魂魄思緒,還有難以言表的異鄉異客的孤寂。

——而至今為止,他和姬慕夏已經在這數千年前呆了一月余久了,身邊人,身邊事……盡數充滿陌生。

顧清騎著往生駒行走林間,在一連換了三十多個地方后,懷中貓著頭犯困的姬慕夏終於勉力起身,幽幽的道:「第一個方向走完了……」

顧清聽得眼皮直跳,什麼鬼,第一個方向走完了!?他不是都換了三十多個地方,走了一刻鐘么,原來才走完第一個方向!

「夫君快回到我們最初入林的地方……請一定要順著來的方位倒行啊,不然……夏兒又要重新驗算一遍了……」

——哪能她再算一遍!

顧清匆忙順著原路往後退,往生駒眼裡也露出了鄭重,其實就它都以為快要走出樹林了,結果才剛剛開始破陣而已。

顧清抬頭望了望不遠處大約三四百米的地方。

在那邊,他能清晰的看見樹林的邊界線,似乎只要再往那邊走一走,他們就能直接走出樹林……

顧清語氣複雜的道:「陷阱嗎?走過去或許就真的踏進了死路里。」

若不是姬慕夏在身邊,指不定顧清就要往那邊衝去了。

姬慕夏又把頭埋進了顧清胸口犯困,她自然知道顧清說的哪裡,「夫君……是陷阱……」

姬慕夏無力細說。

其實那邊的出口,也不能完全叫陷阱。

在姬慕夏推演陣法的頭一個時辰里,她至少有七八次演算的出口都是這個地方。但在後一個時辰中,姬慕夏又勉勉強強的重新算了幾次,最後覺得與其走這個還拿不準的「出口」,不如走另一條更穩妥的「陣法生路」。

所以姬慕夏如今讓顧清走的路是「陣法生路」,而非「出口」。

在陣法之道中,生路與出口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簡單說就是前一個更穩妥、更複雜,而後一個更魯莽、更簡單。

姬慕夏捨不得讓顧清冒險,因此算出來的陣法生路,花費的心神遠遠比正常破陣大上太多。

眼見近在咫尺的樹林邊界卻又要狠心倒回去,顧清只覺得陣法一道是真的難,自己這輩子還是不要去多碰這玩意了。

……

——六天之後。

姬慕夏在顧清的懷裡沉沉熟睡。

而顧清終於在走完八十多個方向後,看見了一群「病鳥」。

這片樹林中本沒有的東西終於出現在眼前——十多隻活著的鳥獸!

「這些鳥……都傻了嗎?」

往生駒上,顧清的神色無比疲憊。

六天時間,陣法對靈氣的壓榨已經越來越嚴重了,連顧清都快支撐不住了。

在他的丹田中有三個異象,其中一個是遮面女子,有吞噬天地間各種力量來補充自己的能力,隨著消耗越加恐怖,顧清早就在用她來恢復靈力了。只是這片林子越走就越不對勁,開始還能在周圍找到些無主的靈氣,第三天開始,就連一絲半點能吸納的靈氣都尋不見了。

而懷中姬慕夏沉睡過去的時間則是在第二天的夜裡,武秘境中雖沒有日月,這片林子里卻有黑白,當天夜裡姬慕夏將剩下的路線都告知顧清后,就徹底的撐不住精神,倒頭昏睡過去了,至今都未有醒來的跡象。

因為行布雷八眾的緣故,顧清還算知道姬慕夏並無大礙,因此這些天里顧清還額外負擔起了熟睡中姬慕夏的靈氣消耗,總之前後一通消磨下來,顧清都想動用鳳凰樹下囤積的那些生機龐大、靈氣卻只有一點點的藥力來強行補充了。

也虧他現在到了「凝氣五層」,一身靈氣論量接近于丹境,不然還真撐不住這六天的消磨。

「你咋就不累呢?」顧清稀奇的看著往生駒。

往生駒即白了他一眼,其實有很多特殊的功法可以專門封鎖丹田,降低類似的靈氣消耗。只不過……顧清自己不會。

往生駒才不告訴他。

顧清搖搖頭,和往生駒插科打諢都是玩笑,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尋找到破陣出林的辦法。

他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前面的一窩子「病鳥」。

前方一顆尋常小樹下,有大約十來只雛鳥,正齊齊拱在泥巴地里,而旁邊一個半米大小的鳥窩就像被風吹翻了一樣,歪七倒八的倒扣著,滿是污泥。

——姬慕夏之前說過,武秘境中再正常的東西也是不正常的,顧清眼瞧倒扣的鳥窩,稍微想想也明白肯定不是風給吹翻的了。

「倒扣的鳥窩……」顧清思索不解。

在鳥窩旁邊,除了雛鳥們還有六隻已經成年的大鳥,它們竟不管雛鳥在泥湯里掙扎打滾,自顧自的在瘋狂啃食一塊干泥。

顧清瞧他們靈動的小眼珠子,大約也不瘋癲,甚至見顧清和往生駒走近了,大鳥們還會警惕的抬起頭來,展翅威脅顧清。

顧清催著往生駒再走近,往生駒倒不客氣,走近了揚起馬蹄就一腳,直接把鳥窩踢了個翻轉。

顧清側身一看,什麼都沒有,在鳥窩之下空空如也。

「這就是陣眼?或者說陣法的生路?」顧清疑惑的看著馬下的群鳥。

往生駒走近后,大鳥們開始警惕的後退,顧清隔空一抓,一隻成年大鳥就被顧清抓住了脖子提到身邊。

細細觀察一番,比之於鳥,這窩神秘的生物看起來更像是無雜毛的野山雞,兩對肥大的翅膀撲棱撲棱的,眼瞧著是飛不起來了,整個體型都圓滾滾的,下有二足四爪,尾長足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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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兒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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