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道輪迴 第73章 歸宿
林離丁看我情緒有些不好一直沒有說話，沈沐涵只是默默的抓著我的胳膊，我用了好一會才讓自己心裡平靜下來。
「八旗守衛到底為什麼至死都不離開這裡？那個命令到底是什麼？」我轉過身不再看裡面的那些屍骸，心裡稍微好受了一些。
「回尊主，當年尊主留下的命令，是守護聖泉。」林離丁悄悄按動機關關上了房門。
「聖泉？是村民取水的那個聖泉？」我曾經聽沈沐涵提到過聖泉這個地方，只不過之前因為剛剛從昏迷中醒過來，一直沒有四處走動，晚上又被拉去大典，接著就來到了這裡，所以並沒有親眼見過。
「正是。」
「無非就是一個泉水，有什麼值得你們至死都不肯離開？」我實在想不明白，這七十二個人把自己的一輩子留在了這裡竟然只是為了守護一眼泉水。這聖泉里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這樣？我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如果聖泉里真的有什麼東西的話，又怎麼會讓那些村民隨便靠近取水，洗衣服刷碗呢，實在是有些說不通。
「至於原因，離丁並不知情，只是尊主的交待，八旗守衛不問原因，只需執行。」
聽到林離丁的話，我一時間也不知道心裡是一種什麼感覺，我不知道林亦安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和我是什麼關係，但是當我知道這七十二個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留在這裡只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只是因為守著一個莫名其妙的泉水的時候，突然就覺得對這個人有了一絲厭惡。
「我不知道你們的那位尊主為什麼會下這個命令，既然今天我來了，那個什麼尊主令我也已經收回來了，那之前他的命令就結束了。」那些已經永遠留在這裡的人我已經沒有辦法讓他們死而復生，但是既然所有人都說我是林家的後人，無論如何我也得讓林離丁離開這裡，也算是把林家欠的債減少一點。
「尊主臨走之前說過，再回來的時候就是尊主令失效的時候，既然您已經來到了這裡，尊主令自然是由您收回，尊主的命令也就失效了。」說到這裡的時候，林離丁突然單膝跪了下去。
「尊主，八旗守衛離字旗第四代旗主林離丁代八旗守衛復命，乾字旗七人，坤字旗七人，巽字旗七人，震字旗七人，坎字旗七人，離字旗七人，艮字旗七人，兌字旗七人，八旗守衛共七十二人，遵尊主令全員聚守聖泉，中途無一人離開。」
我看著眼前的林離丁，鼻子又不爭氣的開始發酸，這些話在以前不知道他們說過多少次，我甚至能想象到八位旗主共同復命的場景，只不過當年的七十二位漢子，到了今天已經變成了七十一具骸骨。
我趕緊上前一步，把林離丁從地上拉了起來。林離丁起身之後沒有看我，偏過頭抬起手抹了一下眼睛。我相信眼前這個人不管是以前的八旗守衛離字旗旗主，還是現在的身患奇疾的垂暮老人，能親手送走身邊一個個的兄弟，一個人堅守到現在，一定不希望有人見到自己軟弱的樣子，所以我只是在一邊默默的看著，一直等到林離丁恢復過來以後才開口說話。
「一切都過去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尊主，離丁暫時沒有想過以後的事情，眼下倒是有一個心愿。」
「什麼心愿？」雖然我知道以我的能力沒有辦法彌補也根本彌補不了林離丁為了八旗守衛和林家付出的一切，但是當他說出來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追問，也許現在能為他們做一點事情，能減輕一點我自己心裡的愧疚。
「八旗守衛一起出生入死多年，只是他們一直沒能等到尊主回來當面復命，這是他們此生最大的遺憾，離丁想好好的陪陪他們，告訴他們尊主的命令我們已經完成了。」林離丁說這些話的時候又朝著那扇門看了一眼。
原本我以為他會考慮自己的病或者是解決出去以後生活方面的要求，沒想到他的心愿還是離不開八旗守衛，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勸說，只好答應了他。
八旗守衛的事情我大概也有了了解，尊主令回到了我的手裡，林離丁一直心心念念的命令也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聖泉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至於林離丁，我想等離開這裡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把他帶走，找最好的醫生幫他治病，哪怕最後治不好，也得讓他入土為安。
既然他還有心愿未了，想要陪陪以前的那些兄弟，我和沈沐涵也就不便再停留，和林離丁告別之後，就準備離開這裡。從小木屋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遠遠的能看到村子里已經有人在走動，不知不覺我們竟然在下面呆了整整一個晚上。
「木頭，沒想到看起來這麼平平無奇的村子里竟然還有這樣的一群人。」沈沐涵一邊走一邊感慨。
「林家虧欠了他們太多了，七十一條人命，還都沒法還。」我心裡還在想著那個房間里的骸骨，從看到的第一眼開始就始終放不下。
「木頭，你也不要太愧疚了，林家和你是有關係，但畢竟之前的命令不是你下的，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左右不了結果，我們走的時候把林離丁一起帶走，幫他治病，讓他剩下的時間能有個安穩的生活就行了。」沈沐涵一直都很了解我，我心裡想什麼肯定逃不過她的眼睛，感覺到我心裡的想法，一個勁的安慰我。
「不好！」我心裡突然一震，轉過身朝著小木屋跑回去，一邊跑一邊在心裡默默的祈禱：來得及！來得及！可是心裡越著急，面前的路就顯得越遠，剛剛明明才從裡面走出來沒多遠，現在就變得遙不可及。
沈沐涵一邊在身後追著我，一邊不停的問怎麼了，我一心只想著往前跑，根本沒有時間回答她，等我跑進小木屋，走下樓梯的時候，那間寫著「坤」字的房門已經被打開了。我看著敞開的房門，心裡的不安突然加重了很多，走路都開始變得有些不利索，我一邊在心裡念叨「不會的」一邊慢慢的靠近門口。剛剛還恨不得一下回到這裡，現在那扇門就擺在面前，我竟然有些不想走過去。
「木頭，怎麼了？怎麼突然這麼著急跑回來？」沈沐涵好不容易追上我，一邊穿著粗氣一邊問。
「他可能……」雖然我知道我的猜測可能是對的，但是我還是不想說出來，那一刻就好像只要不說出來就不會發生一樣。
「你是說林離丁？他怎麼了？」沈沐涵說完忽然像是想明白了，猛地朝那扇門跑了過去，跑到門前的時候一聲驚呼，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看到沈沐涵的反應就知道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等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林離丁已經幾乎沒有了呼吸，整個人掛在一個架子上，兩個鐵鉤從背後穿過，掛住肩胛骨，使他保持站立的姿勢，血一股股的從肩膀上流下來。看到我回來的時候，林離丁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這是自從我見到他以來，見到他唯一一次笑。
我忍住渾身的顫抖，慢慢的走到林離丁面前，看著面前這張充滿稚氣的臉，帶著哭腔問：「為什麼？」
林離丁張開嘴想要說話，可是一股血沫涌了出來，不停的咳嗽。我趕緊上前，想要把他從架子上放下來，可是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因為我看到他的背後架子上除了兩個掛住肩胛骨的鉤子之外，還布滿了尖刺，他現在所有的內臟應該都已經被穿透了。
林離丁咳了一會張口說了一句話，可是聲音太小聽不清楚。我趕緊走過去把耳朵貼在他嘴邊才聽清楚，那句話是「八旗守衛同生共死。」說完之後，林離丁嘴裡湧出一大口血沫，頭垂了下來。
我眼睜睜的看著林離丁在我面前失去呼吸，那一瞬間整個心裡突然就像是要爆炸一樣，說不出來的難受，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雖然我認識他滿打滿算也不過只有一晚上的時間，但是他僅僅因為多年前的一個命令一個人堅守這麼多年讓我對他有一種很複雜的感情，有作為林家後人對他的愧疚感，也有對他人格的欽佩。現在看著他在我眼前一點點死去，更多的是一種無能為力，之前還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帶他出去，可是到頭來我還是什麼都改變不了。
「木頭，你別太難過，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許這個選擇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沈沐涵走過來安慰我。其實我應該早就應該猜到林離丁根本就沒有想過離開這裡，只不過我沒有仔細的去感受他跟我說的話里隱藏的一絲決絕和釋懷。對於他來說，一個人守在這裡這麼多年的動力就是當年的那個命令，當命令完成的時候最想要的也許只是一個解脫。只不過，讓他最後能放下一切，選擇離開的原因是我的到來。
我仔細的又看了一眼林離丁的臉，上面還掛著一絲微笑，那是一種解脫后的輕鬆。我後退了一步朝著裡面的七十二個人深深鞠了一躬，轉身走出了房間。這裡面的七十二個人最後的歸宿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只能默默的在心裡對他們說一句：我代表林家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