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憑什麼

第二十三章 憑什麼

鍾妍內心一震,「我的婚事是我爹的劫數?」她不明白,歪著腦袋想了半天,「可我的婚事就是我爹定下的啊!」

鍾則不僅定下了鍾妍和金律的婚事,還和金律成了「忘年交」。此時,翁婿倆擠在前廳軟榻上,對著顆夜明珠擠眉弄眼的踅摸,笑聲就沒停過。

鍾妍聽得這聲兒,心裡的不快愈發膨脹。她悶頭走到餐桌前,嗡聲道,「爹,我餓了。」

鍾則這才抬頭,咧嘴一笑,「餓了好,來人,上菜。」他又對管家道,「把這顆珠子包好,交給姑爺的小廝帶走。」

管家答應著去了。

金律跟沒事兒人似的直接坐到鍾妍旁邊,鍾妍也沒動,只當旁邊多了一隻癩皮狗。

鍾則以為這對冤家終於能和平共處了,頗為欣慰的說道,「咱們爺仨可是有陣子沒在一塊吃了,對吧,阿律?」

金律乖巧道,「叔叔見諒,以後,侄兒天天過來陪您吃飯。」

說完,他煞有介事的看了鍾妍一眼,桌下那隻手不安分的摸了把鍾妍的屁股。

鍾小姐一口惡氣竄了上來。

金三得意,又悄悄地蹭起她的腿肚子。

鍾小姐竄到腦門的惡氣忍無可忍,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金三挑釁似的沖她吹了口氣,鍾小姐那股氣綳不住了。

她深吸口氣,喝了一大口湯,對著金律,猛地噴了出來。

金律被噴了一臉蛋花,鼻尖、臉上、衣領全掛著海帶葉子,臉色頓時漲的黑青。鍾妍把碗砸在桌上,臨走時還不忘在金律屁股上狠踢一腳。

鍾則又急又怒,「你這丫頭!」他招來丫鬟,「快快,伺候公子更衣。」

金律離開時,臉色非常難看。金律一走,鍾則立刻去了鍾妍的小院,

「阿妍,開門,」鍾則握緊的拳頭直接砸在了門上,「你剛才太無禮了。」

無禮?鍾妍哼了一聲,一把拉開門,「爹,您就那麼想看著我被一個混蛋糟蹋嗎?」

鍾則沒想到她會這麼問,嘴巴張了幾張,終也沒說出發狠的話。

鍾妍又問,「我們是大君的親族,金家就是一個賣葯的,我們憑什麼要怕他?憑什麼要把他們當天王老子一樣供著?憑什麼?」

鍾則看著她,怒氣已然消失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無法消解的愁緒。他擰緊眉頭,長嘆一聲,慢慢地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鍾妍很認真的聽著,聽著聽著眼底就泛起了氤氳。她蹭的站起來,帶的圓腳凳在地板上滾了好幾滾,才停下。

「我生下來就是一顆棋子?我是你養了十八年的一顆棋子?大伯伯大哥哥還有那些滿朝文武對我的好,就因為我是那顆棋子?」

鍾妍和金律的婚事,是鶴仁現任大君鍾康籠絡金家的手段。原因無他,只因金山人手中有一張整個仙源大陸獨一無二的火器製作底方。

三十五年前,仙源大陸氏族混戰,各自為政。鶴仁不滿又無力阻止其他四家的爾虞我詐,便依仗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公開宣布,至此不再參與仙源大陸宗主的爭奪。

但天聖一統仙源后,立刻對「不聽話」的鶴仁下了絞殺令。

很快,東都、南湖和西扈在天聖的強令下,從北、東、南三個方向強攻鶴仁,宗主國天聖則直逼鶴仁西面命脈門戶。

鶴仁即將被滅國時,小商金山人帶著他的炮筒出現了。

金山人是賣葯的,除了賣葯,他還喜歡煉丹,練著練著就練出了門道。

那個時候,仙源大陸沒有一個人聽過「火器」這種武器。鶴仁保守一派也認為這鐵炮筒子弄不好會把自己人炸死,更懷疑名不見經傳的賤民金山人是敵人派來的姦細,他們聯名迫求當時的大君鍾無憾殺掉金山人。

鍾無憾把這幫老頭兒丟給了次子鍾則,他親自和金山人帶著大炮去了西面海礁。此外,他還帶去了長子鍾康。

炮筒對準了天聖宗主所在的大船。

金山人舉著火把,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他走到炮筒前,對鍾無憾道,「請大君後退。」

鍾無憾蒼老凝重的面容上現出一抹祥和的笑,他緩步上前,看著金山人,問道,「這是第一炮吧?」

「是。」

「你還年輕,不如,這等榮光就先讓給我這個老頭子吧。」

「大君!」

鍾無憾握住了火把,金山人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放手。

他說,「大君,臣無法保證……」

鍾無憾輕輕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中流露出的堅定與威嚴讓金山人無法抵抗。他放手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被人重視到可以為之去死的悸動。

鍾無憾沒有半分猶豫,走上炮台,親自點燃了火捻。

炮筒穩穩射出炮彈,炮彈擊中大船,船體傾斜,敵軍驚叫慘逃。不久之後,傳出了天聖宗主身亡的消息。

自那以後,在金山人的主導下,鶴仁擁有了一支整個仙源大陸唯一一支火器營。

鍾無憾離世后,鍾康即位。

他一直擔心自己的威望比不過父親,不能牢牢控制金山人,便想著和金家聯姻。但奈何,兩家生出的都是兒子。

當金山人的夫人生出第三子金律時,鍾康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胞弟鍾則即將臨盆的夫人身上。

鍾則作為鍾無憾的次子,從來沒想過和哥哥爭權奪勢,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利益爭奪的籌碼。那陣子,他整日祈禱,希望自己的夫人千萬不要生出女兒。

但是,一個月後,鍾妍出生了。

鍾妍聽懂了,但並不代表她能接受,她擦掉臉上的淚,冷笑一聲,「既然如此,那成婚當日,我就跟他同歸於盡!」

鍾則震驚,良久之後,仍然保持那個姿勢。不會兒后,他撐著鈍痛的身子走出院落,佝僂的背影在夜色的籠罩下更顯落寞。

慕容玄落飄然而至,鍾則父女的談話被他悉數聽了進去。

「金律?」他微眯了眼睛,他以指腹輕撫眉心,暗道,「如此,那就殺了吧。」

-

金律胸口竄起火燒火燎的怒氣,從門口到金山人住處,他踹翻了一路躬身噤聲的家僕。

金山人正要就寢,聽得動靜,便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內室,看了眼暴跳如雷的獨子,厲聲道,「大晚上的不睡覺,瞎鬧什麼?」

「爹,我真的不明白,那麼多世家小姐,溫柔的賢淑的,最主要是聽我話的,要多少有多少,您為什麼非得讓我娶那頭倔驢?」說著話,他抬手抓起門口的細頸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山人動了動眉梢,因常年煉丹造成的渾濁眼珠在那剎那陷入往事的沉思。

當年,鍾無憾給了他足夠的信任,給了他至高無上的榮耀。說到底,金山人重情。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想過要把火器底方交給仙源大陸其他氏族的原因。

想到此,他對丫鬟道,「公子回來了,帶他去試喜服。」

「什麼?」金律懷疑自己聽差了,竄了過去,「爹,從頭到尾您都沒聽我說話啊?」

「鍾妍你必須娶,另外,把你那混賬毛病都給我改了,再讓我知道,我打斷你的腿。」

金律委屈的叫了一聲,「爹,您胳膊肘往外拐。」

金山人看著他,正色道,「阿律,你長大了,該繼承家業了。」他重重的拍了金律的肩膀,撐起拐杖,一步一步挪回內室。

金律嗷了一聲,沖了出去。

玄落來到金宅時,金律的院子黑壓壓的跪了一片人。他正要上前,黑鴉再現,低空盤旋,亮黑的眼睛似要把他吸進體內。

看來,喬公是鐵了心的要讓自己回去了。

玄落並未在意,以內力攪動氣流,群滅黑鴉。他輕抬手臂,接住了一隻掉落的黑羽。微目遠望,視線定格在燭火映襯出的金律身上。

金律閉目仰躺在浴桶里,一起一伏的胸膛昭示著這位公子哥依然沒有消氣。不會兒,他煩躁的睜開眼睛,看到突然出現的黑衫男子時,茶館一幕赫然竄出。

他驚恐的睜大眼睛,跳出浴桶,連連磕頭,「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玄落冷冷問道,「金律?」

「是是是,賤名金律……」

他趴伏在地,身子壓得極低,嘴巴說著求饒的話,眼珠卻翻轉不止,他在等時機,等徹底宰殺黑衫男子的時機。

玄落沒有給他機會,手心的黑羽化為利刃,倏地刺穿了金律的喉嚨。

夜色靜謐,好不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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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華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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