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讓我做
白玉背對著她,負手而立。鍾妍看不到他的神情,但那身形卻比以往蕭敗了不少。
他就那麼站著,與晨間暖陽、淺花薄木獨獨隔絕。唯有那衣袖,合著清風,不時翩躚。
察覺到身後有人,他回身一看,落寞的神情來不及收斂,便被鍾妍看在了眼裡。
她柔聲問,「你在想什麼?」
白玉看著她,唇角微微起了個弧度,輕聲道,「我的妻子。」
鍾妍內心猛地一緊。
妻子?他怎麼會有妻子?在盤龍盟那些日子,她從來沒有聽任何人說起過。而且,郎鐵還一門心思攛掇他和自己,怎麼可能。
她說,「拒絕我也用不著這種方法吧?」
白玉神情未變,緩緩吐出一口氣,腦海中梨繪的模樣再次清晰的浮現出來。
那時,她總喜歡站在鋪滿鵝卵石的小道上,等著他下課歸來。每每這時,他會替她整理被風吹亂的秀髮,會牽起她隱在牙白袖衣下的手,會跟她講那天的所見所聞。
白玉看著鍾妍一點點走進,沒有收回的思緒愈加猖狂。
鍾妍很委屈,明明自己在慕容玄落那裡像個寶貝似的,怎麼在他這兒就成了買一送三都送不出去的殘次品呢。不僅如此,還逼得他整出個「妻子」來。
她咬牙吐出三個字,「你騙人。」步步逼近,「我就那麼不好,讓你連喜歡我的嘗試都沒有嗎?你就那麼討厭我?那麼不想見我?」
白玉輕嘆一聲,無奈說道,「不喜歡不等於討厭。」
「那你為什麼不能試著喜歡我呢?」
白玉正色道,「鍾小姐,我已娶妻。今天的事,我希望是最後一次。」看著女人泛紅的眼睛逐漸泛出氤氳,他說,「如果沒事,我先走一步。」
他走的很快,沒有半分留戀。鍾妍握著拳頭,咬緊牙關,硬生生的逼退了要湧出眼眶的眼淚。
「自大狂,我才不會喜歡你,絕對不喜歡。」鍾妍恨恨的踢了腳廊柱,「混蛋。」
白玉回到房間時,沈辭正坐在餐前,吃著剛剛鍾妍送來的飯菜。他喝了口粥,看似不經意的說道,「你會後悔的。」
白玉沒接這個話茬,看著沈辭,問,「你怎麼來這兒了?」
沈辭皺了眉,腹中劇痛陣陣來襲,「向你辭行,我要去西扈陪輕語。」
腹痛加劇,沈辭的眉頭滲出一層細汗。他強撐著站起來,在白玉驚詫的眼神下,捂住腹部,腳下生風,走的飛快。
白玉信步走到書房,在書桌前坐下。提筆漂墨,筆下生風。未幾,一幅畫赫然躍於紙上。
梨繪,栩栩如生。
他盯著那幅畫看了很久,直到梨繪的唇上被突然墜落的液體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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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井撿到念如夢后,念及她的傷勢,從未有過非分之想。但月夜未幾,他剛踏入室內,床上的女人,白嫩青蔥的手突然掀開身上的蠶絲薄被……
宣洩之後,念如夢沉沉睡去。睡夢中,身邊的男人變成了白玉,他和她琴瑟和鳴!!倏地,魏井出現,一劍刺穿了白玉的喉嚨。
她猛地坐起來,臉色煞白。
魏井撐起上身,抬手把她攬在懷裡,聲音低沉,略帶嘶啞。他問,「做噩夢了?」未幾,又說道,「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在。」
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熱戀中的男人看待他喜歡的女人那樣。念如夢內心咯噔一下,避開了他灼灼的問視,僵僵的扯出一個笑。
後背因剛才夢中的血腥驚出一層虛汗,她害怕精明的魏井會看穿她的心思,更害怕有朝一日,尋歡於他時叫出白玉的名字。
砰砰,門外響起敲門聲,隨後傳來常波壓低又緊促的聲音,「大人,有急事報。」
常波是魏井的心腹,也是唯一一個被魏井准許可不分時辰向他彙報的人。常波從來沒有用過這項特權,但見今日已然至深夜,魏井料到他所報之事必然關係重大。
他披了外衣,拉開門,又輕輕關上,對常波道,「書房說。」
「大人,」常波急叫一聲,未等魏井挪動一步,脫口說道,「趙武死了。」
魏井猛地看向他,一臉震驚。
趙武並不是魏井的下屬,他是西扈世子夜宗政的貼身武童,但他真正聽命的是西扈大君夜田。此次他以府兵的身份留在魏井身邊,正是受命於夜田,協助魏井找到失蹤的世子夜宗政。
應強已經跪在了書房門口,他本以為死個當值的沒什麼大不了,沒曾想,跟常波報告時,剛說了一嘴「趙武被殺」,就被踹到了這兒。
他本就沒做錯什麼,好吧他也有點兒錯,錯就錯在,跑慢了,讓趙武上趕著被殺了。
魏井到后,他已經醞釀完了說辭,可看到魏井那張陰沉滲血的臉時,心底頓時騰起巨大恐慌,「大大大人,趙武他……他……」
魏井一腳踢過去,力度之大,讓應強在石板地上滾了幾滾才停下。他顧不得疼,呲溜爬起來,跪爬著,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魏井厲聲喝道,「怎麼回事,說!」
應強崩了心態,撲通一聲以頭戧地,「大人,小子聽到動靜就趕過去了,可賊人出手又快又狠,小子們拿拿不住啊……」
這時,常波派去的人帶回消息。他們已經對事發現場進行搜索,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兇手武功極高,府兵沒跟多久,對方就隱匿了蹤跡。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兇手的身型。
魏井咬牙吞咽怒氣,對應強道,「你給我把兇手找出來,找不出來,老子拿你抵命。滾!」
應強屁滾尿流的跌爬了出去。
常波上前一步,「大人,趙武的事兒,怎麼給西扈……」
魏井抬手制止,「先不急,抓到兇手再說。」他想了想,又問,「許長文還是不肯來嗎?」
常波面露愧色,應了聲「是」。
魏井給許長文下了三次拜帖,言辭懇切,身段極低,饒是如此,許長文仍然沒有鬆口要挪動他尊貴身軀的想法。他哼了一聲,「既然如此,那本官親自去他府上探上一探。」
第二天一早,魏井就乘坐督知府的車輦去了許長文的宅邸。許長文沒有出府迎接,他讓副手林卓把魏井請到了書房。
許長文的書房和內室相通,內室之後,是沐浴和出恭的小室。房間內九轉迴腸,透過窗子灑進的陽光也頻頻改變方向。
魏井看了一眼,瞬間明白,這種房間的設計,對於那些想遠距離射殺許長文的仇家來說,絕無勝算。
他暗嘆一聲,這老哥是做了多少虧心事,才這般招人惦恨。
林卓把他引到書房后,便退了出去。許長文正坐在窗下的矮桌旁,見到魏井,他只微微頷首,並未起身。
魏井自然不在意,走過去,在他對面盤腿坐下。
許長文給他倒了茶,「沒想到天聖一別後,你我竟然在鶴仁又見了。」
魏井淺笑,「同為夜君效命,你我見面不是常有的事嗎?」
許長文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屬意不明的笑。他說,「老弟也不要怪我屢次三番拒了你的好意,實在是因為大師給我算了一卦,說我流年不利,不宜出門。」
「算命的話哪能信。」
「不得不信!」
「哦?」魏井饒有興緻的抬頭看向他。
「裝傻,」許長文把玩著桌上的茶器,「我勸老弟也悠著點,畢竟,您現在等於正面跟鶴仁宣戰了。」
魏井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公開處斬韓三也的事兒。
「不過,從事發到現在,鶴仁還沒有任何動靜。這足以說明,老弟你做事乾脆利落,而且深得鍾康的信任。」
魏井不置可否,把從府中帶來的精緻紅木木匣放到他面前,「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望老哥不要嫌棄。」
許長文好古董,略眼一看,就知道匣子里的東西價值不菲。他盯著魏井似笑非笑道,「看來,魏大人今天找我辦的事很棘手啊。」
魏井沒有否認,勾起一側唇角,「在鶴仁,最重要的行當要屬海鹽。前陣子,我以『通敵』罪幹掉韓三也,就是為了他手中的那條海鹽特賣。本來是水到渠成的事兒,沒想到,被鍾則劫走了。功虧一簣!所以,接下來這件事,不宜再由我出面。」
「讓我做?」
「這件事,對老哥現在的身份來說易如反掌。」
「哦?說來聽聽。」
「鶴仁一向廣攬仙源各國游商,並把每年的八月八定為展覽各國奇品的商展日,而發起者無一例外都是外來游商。雖然,我不知道您受夜君指派來此處的目的……」
許長文敲著桌沿兒的手指頓了頓。
「但多接觸多了解鶴仁對您來說總沒有壞處吧?而且,我會上報夜君,這件事,成了,您佔頭功,敗了,跟您一點關係都沒有。」
許長文凌厲的眼神看向魏井,本能的察覺到他隱藏在商展日後的陰謀。他說,「可現在才六月。」
魏井笑了笑,似有些得意,「多年前,小弟以一己之力為鶴仁西南海礁百姓謀得生存。如今,再以他們為先遣,求得鶴仁大君開個先例,不成問題。」
許長文微眯了眼睛,半年前,西扈大君府發生的一幕再次浮現。
那日,許長文奉命返回西扈,等他從天聖趕回去時,才發現魏井也在。夜田向他們傳達西扈要攻陷東都的計劃。但離開之際,魏井被夜君單獨留下了。
他們說了什麼?時至今日,許長文仍然沒想明白。他問,「老弟做事向來滴水不漏,可否方便透露一二,好讓老哥心裡有個底兒?」
魏井笑看許長文,眼底卻盛滿陰險,「到了那天,老哥自然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