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啥情況
小個子原是斧頭寨的嘍啰,見過白玉,他這一聲喊叫,著實驚住了許長文。他暗想,原來這兩年,這位西扈最尊貴的世子竟然以「白玉」為名,躲在東都的土匪窩裡。
他慢慢勾起唇角,一抹陰狠逐漸散開!
五日後,魏井到達西扈。
夜田擰眉看著御座上的陰陽環形佩玉,看了眼大殿上跪伏在地的人,問,「你說,這是殺趙武的兇手留下的?」
「是。」
夜田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魏井不敢抬頭,實際上,他並不相信應強的話,但趙武的死是既定事實,他必須咬定這塊玉,否則,無法向夜田交代。
夜田久經沙場,面容剛硬,此時,他的臉上竟然閃過一絲宛如夕陽的溫絮。他賜座魏井,緩聲道,「這塊玉,是宗政的。」
聞言,魏井大驚,他慌忙起身,拱手道,「大君,這其中必有什麼誤會,待臣回鶴仁后……」
夜田抬手打斷他,「其他事交給常波,你全力以赴,找到世子。」
魏井片刻未敢逗留,即可乘船返回鶴仁。
船塢貼滿了緝拿商展會刺客的告示,魏井離開前,也看見過,當時,告示上只有一副模糊的畫像,他並未在意。
但此時,告示上的畫像卻和他印象中夜宗政的模樣重合了!不僅如此,許長文還明確指出了刺殺者的身份是東都盤龍盟土匪頭子白玉。
白玉?夜宗政?白玉就是夜宗政!
魏井禁不住腿一軟,內心咯噔一聲,呼吸急促,思維混亂。
常波早已趕到船塢,見此景,急忙上前,「大人,您怎麼了?」
魏井深吸口氣,眼底泛著血紅,「應強找到白玉了嗎?」
「他已經帶人去東都了,」常波不明內情,接著說道,「許長文擅用督知府的名義發布緝拿告示,屬下質問過,但見他跟咱們的目標一致,就沒有過多阻攔。」
魏井握緊了拳頭,嘴巴緊抿,壓制恐慌,「這張告示是什麼發出來的?」
「昨天,大人,到底怎麼了?」
魏井抬腳邊走,腳底生風,走的飛快,「立刻通知應強,找到白玉后,好生保護,好生伺候,千萬不得造次。」
常波不懂,怎的大人去了趟西扈后,竟會對白玉的態度發生如此大的轉變?他追上去,問,「大人,現在回府嗎?」
「去許宅。」
車夫拼力趕車,一刻鐘后,馬車停下,車夫隔著門帘叫了一聲,「大人,到了。」
魏井搭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下車,不及門房通報,徑直闖進內室。
許長文正在品鑒一尊青銅鳳首,神情虔誠、閑致。聽的雜亂急切的腳步聲,不悅的瞅了來人一眼,見是魏井,那不悅的神情也沒有絲毫收斂。
「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撤銷通緝令,立刻,馬上!」
「游商遇刺,身為督知不聞不問,在老夫看來,這是對刺客的縱容和妥協,」許長文態度非常強硬,「為了自保,老夫不得不親自捉拿,怎麼,魏大人還想公開維護刺客嗎?」
失蹤兩年的世子就在眼前,魏井定要找到他,成就自己未來西扈國護國王的地位。他不能把白玉的身份告訴許長文,不能讓許長文有奪此功勞的丁點兒機會。
他已平靜,緩聲道,「本官不是和你商量的,緝拿令督知府會全部清除,如果再出現,那就別怪本官不念舊情了。」
魏井甩手離開。
許長文哼笑一聲,神情間儘是不屑,像看道極其幼稚的東西。他捧起青銅鳳首,眯起眼睛,細細打量。
緝拿令發出沒多久后,就有人在重賞之下,像他彙報了,此人在前幾日坐船離開的消息。許長文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白玉回了盤龍盟。
此時,他早已召集的黑袍死士已經抵達東都,不日,就會傳來,白玉身死的消息!
許長文殘虐大笑,昏黃的燭光下,異常詭異。
魏井離開許宅后,被夜風一吹,發脹的頭腦突然清晰了,這一清晰不要緊,竄進腦門的東西讓他后脊梁骨竄起陣陣寒意。
許長文作為西扈大君夜田派出的隱秘謀士,他有沒有見過夜宗政?他有沒見過的可能,但是,如果見過呢?
如果見過,還張貼此種告示,那危機的不僅是夜宗政,還有自己!想到此,他對常波道,「調天字一號,徹夜監視許長文。」
頓了頓,他又說道,聲音壓的極低,「大君有話給你。」
常波躬身聽命。
「蓮花宮的線人已經潛入鶴仁,把他們找出來,徹底清除。」
蓮花宮是仙緣大陸隱秘的組織,其頭目的身份,是西扈前任大君夜坤的孫女夜舞陽。夜坤父子被夜田所殺,遺漏的此女變成了他頭號噩夢。
魏井派去通知應強的府兵被截殺,截殺者正是慕容玄落,他本不想對一個府兵下手,不過是與黑袍叛軍廝殺時,誤殺了而已。
於是,應強在盤龍盟北面安營紮寨。
南面,是許長文重金聘請的黑袍死士。
應強手下那點人是他自己花錢籌來的,見有黑袍軍團替他滅火,便打定主意,坐收漁翁之利。
盤龍盟內,白玉的傷勢已經穩定,他仍然昏迷,昏迷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中,身著短裝的南輕語拿著馬球杆,朝同樣短裝的白玉飛跑過來。輕語不想打馬球,她想跟久未見面的哥哥吐槽一下新來的先生。想跟哥哥說,他叫沈辭,無趣、嚴厲可又有點可愛。
突然,一雙糙老的手掐住她的喉嚨,把她拽出白玉的懷抱。
「外祖?」
白玉又驚又恐,他動彈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在他剛硬五指間絕望掙扎妹妹。他動不了,說不了,就連眼淚都飄忽不定。
倏忽間,天降血雨。
南氏一門二百餘口沖著他哭,沖他笑,沖他胸口扎刀。一刀一刀,刀骨相撞……
黑袍軍發動攻擊,攻勢兇猛。
黑袍軍團雖說戰績赫赫,但並不意味著,每一支都有這種戰鬥力。許長文找的急,找來了一支最不中用的。
盤龍盟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明壘暗樁多不勝數,對不熟悉地形的人來說,堪稱人間地獄。
幾番下來,黑袍軍數度被壓制。
消息很快傳給許長文,他臉色黑青。
當初,他把夜宗政的畫像貼出去時,有過強烈的掙扎:一旦貼出,他便背負了謀殺世子的罪名,便意味著,他要公開與西扈決裂,徹底投身天聖。
那夜宗政的屍體便是最好的投名狀。
因此,他花重金找了黑袍軍,求的就是萬無一失。
沒想到……
許長文沒有退路,只得增加籌碼,強令黑袍軍支援,再起攻擊。
應強就等在北面,黑袍進攻雖說失利,但盤龍盟損失也不少。他招呼兄弟們即刻朝盤龍盟開進。
盤龍盟耗盡,只剩空殼。
白玉醒后,聽得廝殺,便明白是自己招惹的禍端。
郎鐵正無計可施,見老大醒來,頓時興奮,兩年來養成的習慣,讓他急忙把地圖拿到白玉面前。
砰!一記巨響。
阿彪急匆匆的跑過來,「鐵哥,趕緊把老大轉移到地下室去。」
「什麼情況?」郎鐵急問。
「最糟的情況,」阿彪顧不上他,走到白玉床前,抄起白玉的肩膀,就要把他往地下室扛。
白玉乾裂的嘴唇拼力蠕動,蹦出一個字,「說。」
「老大,先去地下室,這不安全。」
白玉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吼,「說!」
郎鐵了解白玉的脾氣,他沖阿彪使了個眼色,讓他把看到的盡數都說出來。
「黑袍軍快攻到這裡了。」阿彪指了指這間木屋。
白玉沒有再說話,他看著郎鐵展開的地圖。讓阿彪標出黑袍軍的位置。
白玉集全身之力撐起上半身,脖間青筋暴跳。他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來。廝殺聲越來越近,阿彪急的抓耳撓腮。
郎鐵盯緊了白玉的口型,「東?東面是嗎?」
白玉倏地跌落在枕頭上,眨了眨眼。
郎鐵又看了眼地圖,突然,他興奮的抱著阿彪親了一口,「老大就是老大!」
「啥?啥情況?」
「你看好老大。」
盤龍盟東面不宜守很易攻,但也很難攻。原因,就在於這片吞人不留骨的沼澤。
早在白玉之前,各幫派混戰主要集中在北、南和西三個方向。盤龍盟前任大佬也從來沒有一個把這塊兒放在眼裡過。原因無他,沼澤太危險,他犯不著以「殺敵一萬,自損三千」的招兒來啟用這塊地。
白玉入主后,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塊空白。
他身先士卒,每天帶著盤龍盟眾弟兄來這兒。目的只有一個:盤龍盟每一個人要達到閉著眼睛也能從沼澤地里出來。
郎鐵興奮的跑到東面的發號台,拿起令旗,沖不遠處的盤龍盟下令。很快,與黑袍軍膠著的盤龍盟整齊的往東面「潰逃」。
黑袍軍緊追不捨。
白玉看了眼阿彪,「匣子。」
「匣子?」阿彪順著白玉的眼神看到書桌下一隻狹長的木盒,「打開?」
白玉點頭。
阿彪看到裡面的東西,倒抽一口涼氣,「老大,你怎麼會有這個?」
木匣里有一支手銃,十顆豆子大小的鐵丸。
「老大,要我做什麼?」
白玉咬緊牙關,「打仗…最重要…」
「擒賊先擒王。」
平日里,白玉話不多。但他說過的話,阿彪都記得。阿彪又看了眼地圖,「您要我用這支手銃擊中對方主帥?」
白玉點點頭。
「老大你呢?」盤龍盟此時一個人都沒有,連伙伕老頭都上陣了,此時,生死不明。
白玉看著他,擠出兩個字,「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