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朝陽下的漣漪
()「古時候,官的俸祿不是獨吞,是要拿來養吏的。吏對官負責,官對皇帝負責,皇帝要對萬民負責。可現在呢,當官的自己貪了的錢歸自己,下面的吏也伸手要錢,搜刮來的錢一部分供自己揮霍,一部分孝敬領導繼續跑官。可誰都不為民負責。現在的國家,是連封建時候都不如啊。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他降下這一場大災,就是要叫人改變,不能照以前的樣子下去了。我帶著縣裡的人民活得很好,這說明我是順天而治。」
一口氣說完,石老站在公安局破落的大門柱外面,雙手撐著腰,抬頭看了看天。
「我要的不止這一個縣城的新面貌,所以我要抓緊時間做足準備,總有一天,我要叫全國都換上青天,讓董江和方翔宇之輩,永遠沒有再騎在別人頭上的機會!在你的縣史展覽館里修個格子房,到時候把姓董的關到那裡面去,讓人民天天看著。這樣,他們就永遠不會忘了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也會更加珍惜將來的新生活!年輕人,好好跟著我,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們要干出一番宏圖大業來!」
太陽的熱度照在剛從牢房陰影里出來的張城身上,他看著前方石老的背影,聽著老年人鏗鏘作響的豪言壯語,突然間狠狠地打了個冷戰。
是夜,一陣強勁的東北風突襲了這段時間以來連續經日晒升溫的青梧縣城。從傍晚十分開始,天空里遍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段樹杈被狂風的大力所折,掉落下來的時候,掛斷了縣城主幹輸電線。於是自從去年恢復供電以後,青梧縣城第一次籠在了全面的黑暗裡。整個城區上方像加了個巨大的水龍頭,暴雨疾疾地潑下來,帶著大自然的咆哮,將全縣人一個不剩地趕回家中,唯有緊閉門窗,在黑暗中瑟瑟發抖。
翌日清晨風雨初霽,縣城還沒有完全從暴雨的震懾中蘇醒過來,房屋和街道在東方的曙光里一片寧靜。大量的雨水把受煤煙重度污染的空氣洗刷得一塵不染,空氣里充滿了雷暴過後臭氧特有的甜香味,連天空也露出了原本的湛藍面目。
街道上只有少數幾個電力職工,悠閑自得地搬著梯子和沉重的工具箱。人們現在的生活節奏平緩而容易,他們可以不慌不忙地完成手中的工作而不必擔心造成什麼損失,因為停電對全縣人民來說最多算是沒準備的休假,影響不了他們的生活和心情。
這時,一輛深灰色的賓士SUV汽車低調地從招待所後門駛出,拐上一條次級街道,然後加速向出城方向駛去。車上載有六個人,除了仍舊呼呼大睡的范劍留在招待所以外,其餘的人都決定跟隨張城一起,在這個沒人注意的時間點上,去礦上探查一下礦工的境況。
「喔!這就是縣裡最差的車了嗎?」
「最不引人注目,並且我們能夠偷走的。」
「好激動,我覺得我們就像電影里的孤單英雄,專門解救勞苦大眾那種!」
「但願我們最後不是被別人解決……」
「放心啦,又沒人知道我們去哪兒,況且還有個范劍在家,等他們發現我們都不在的時候,我們已經回來了,混在市集里不就成了。說不定連帶礦工也能悉數救出呢……」
就這樣,他們一路有說有笑,很快出了城。接下去,車輪下的道路變得顛簸不已又泥濘不堪。於是他們知道,礦區已近在眼前。
首先注意到的,是破舊的道路上的積水窪和期間新鮮的車轍印。接著,植被覆蓋的綠色,煤渣堆出的黑色,與山坡裸露在外的泥土色彩之間,出現了一個醒目的白點。
那正是數日前去「迎接」他們的五輛悍馬其中之一。
接著是另外幾輛沒見過的運動型越野車,甚至還有兩輛全副武裝的迷彩色軍車吉普。背著槍的人影在車輛間聚集著。
「怎麼回事?不是說礦上停工了,那還來了這麼多全副武裝的人?」
「我們再往前開會被看見的!」
「是不是礦上出什麼事了?」
「礦工終於造反了?」
「你們誰身上還有槍和手雷?」
「我有一把槍和兩顆雷,不過子彈只有七發。」
「我的手槍里十五發子彈滿的。我們要幫他們嗎?」
「如果真的是礦工造反,那他們幹嘛成群地聚在這邊不去鎮壓?石老昨天說履行承諾的表情怪怪的,我忽然想起來,他答應我的是停工,並沒說同意把礦工一併放了!我怕他們在計劃著干害他們的事兒!」
「不會?那個老頭子真的有這麼壞?」
「他的確說過糧食不夠吃的話。現在情況不知道怎麼樣,礦井入口要繞過前面那座山才能過去,可我們再往前開的話一定得經過那些拿槍的人。太危險了,這樣,我一個人從右邊繞過去,順著鐵軌走;你們剩下的人看情況,如果危險就先撤……」
「不好!來都來了,要上一起上!」
「……好,我們下車,悄悄的不要出聲。」
當六個人躡手躡腳地從停在山坳里的車和武裝隊伍上方山坡上通過的時候,他們正低著頭討論著什麼東西,在地上又比又划,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防線已經被悄無聲息地突破。武裝隊伍的面前正擺著一個難題,他們必須想辦法解決,現在已經無暇他顧。
搭著升降機的腳手架從六個人所到的地方看上去,單薄得就像兒童的玩具,那歪歪斜斜類似傾覆的角度給人以破壞的感覺。
「礦工住在什麼地方,井下么?」
「我那天到的地方在廢棄的礦洞里,那人告訴我在這邊,他們住在臨時搭的棚子里。」
「哪有棚子啊?」
「你們看,那個架子底下的,是不是水啊?」
鄭衛國的視力非常好,目標正如他之前所發現的一樣。六個人終於越過泥濘,爬上一處堆滿煤渣、腳下得以硬實平穩的坡地,站在僅距離礦井口的腳手架三四十米開外處,從坡上向下眺望。
草席搭起的工棚早已被大雨壓垮,癱趴在泥濘里,和植被壓在一起;鋼鐵腳手架已部分傾倒,醒目的黃色浸泡在黑褐色的泥水裡。哪裡有礦工的影子。
「煤礦……被水淹了?礦工在哪兒?」
「不會出礦難的時候他們剛好在井下……」
太陽適時地升起足夠的高度,將金紅色的光芒灑在這一片雨後的土地上,將一切點亮,就連腳手架下的黑水潭都開始閃著金光。
緊接著,那光芒開始跳躍,泛起一圈圈粼光,竟成了同心圓的漣漪。
就在太陽底下的六個人瞠目結舌地被所看到的場面驚呆的時候,只見在同心圓的漣漪中央,一隻手掌從水裡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