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子
普普通通的一間四合院,打理的很是不錯,雖然小點,但牆面柱子都不見半點斑駁,依然是乾淨整齊的模樣。花花草草也很茂盛,還有一株梅花開在角落,帶來陣陣清香……要是沒有那陣陣的吆喝咒罵聲,這裡倒也真算是個不錯的居所了。
驥遠睜著一雙鮮紅帶著血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看著眼前的賭桌,怒氣中帶了幾分不信,幾分惶恐,捋起袖子彷彿要吃人似地看著旁邊一個斯文中年男人:「這不可能,這裡面絕對有詐。否則怎麼可能那麼巧,連開了十把大?!」
那中年男人聽到這話臉色很不好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博瑞做這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從沒人說我這裡詐賭的。他他拉大少爺,你要輸不起,就別來賭,輸了還***想不認賬,你當我是好欺負的是吧?」
卻原來,這樣一個看著普通民宅的院子,竟是做的賭坊的生意。
旁邊已經有幾個來賭錢的聽到動靜看了過來,有聽見博瑞說的話都鄙視的看著驥遠。驥遠哪受得了這個,只覺得每個看著他的人都在瞧不起他,憋紅了臉,怒道:「誰說爺我輸不起了。別說是輸了那麼點錢,就是再多,小爺我也不帶皺皺眉頭的。」到底心中惴惴。他昨天拿了塞雅的一個鳳釵去當鋪當了五百兩銀子,本來想拿來翻本,有了錢好贖回來。開始他運氣也真不錯,連贏了五把,統共三百兩銀子呢。手風這麼順,他當然不能就那麼回去。就乘熱打鐵接著下注,沒想到手氣越來越差,開始還能偶爾贏幾把,到後面,卻只有輸了。別說贏錢,漸漸地,連本錢也輸了。就在剛剛,也不知是什麼邪,竟連開了十把大,讓他徹底輸了個精光。這絕對有詐,否則,怎麼可能那麼巧?可驥遠沒有證據,這個博瑞也不是善茬,三教九流都認識,驥遠拿不出證據也不好多說。想到那鳳釵怕是拿不回來了,驥遠心底有些著慌。塞雅,看著也不大喜歡帶哪些釵啊簪的,應該,不會注意到沒了一個鳳釵吧?是吧……
博瑞閱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驥遠是打腫了臉充胖子?可他是生意人,講究的是和氣生財,再說驥遠人傻錢多,又是將軍府的繼承人,他還想著以後再多賺點錢,當即也不計較,呵呵笑了幾聲,緩和了臉色:「驥遠少爺,我知道你剛輸了心情不好,這不怪你。這滿京城,誰不知道你驥遠少爺是將軍府的繼承人,固山格格的丈夫,還能沒錢?也是我說話不經大腦,得罪了您,您可千萬別見怪。」
一番做作的賠不是,不管真心不真心,驥遠的面子是徹底回來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對著博瑞那張奉承的笑臉,驥遠就是再想說什麼也不好說了,而且他現在身無分文,也是沒有底氣,博瑞給了他梯子,他也就順勢下了:「老闆客氣了,也是我剛才氣急了,不對之處,還請包涵。」
「這我怎麼當得起?」博瑞趕緊推謝,「我是生意人,您來光顧,就是我的財神爺,有不滿的說幾句,正常~說什麼包涵不包涵的……也玩了一晚上了,要是驥遠少爺不嫌棄,我們去喝杯茶,休息休息?」
兜里沒錢,驥遠有心要走,可博瑞百般挽留,驥遠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了。
因為賭局就設在正廳,驥遠就被帶到了旁邊的廂房。這裡面早早就布置過了,桌椅等子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炕也是熱的,博瑞就請驥遠上炕喝茶:「這天還冷,我們就上炕說說話,暖和。」下人上的點心是京城有名的店裡出的,咬下去滿口酥香,端的好吃。茶是普洱,想來是今年新茶沒出,只好拿這越陳越香的普洱出來待客了。驥遠喝著,倒是很不錯,看來也是好的。
難怪說這裡有檔次,不是一般人能來的地方呢。驥遠想起朋友介紹自己來這裡時說的話,倒真有幾分贊同。外面那些光明正大的賭場,魚龍混雜不說,要被人認出來,自己少不得麻煩。哪像這裡,下人們嘴巴嚴謹,自己來這裡玩了一個多月了,外面就是不見半點風聲。至於在這裡遇見的朋友,驥遠完全忽略了,大家半斤八兩,難道他們還多嘴出去外面到處說嗎?
「驥遠少爺,您餓不餓?一晚上沒睡,也乏了吧?要不,我叫人給您上點粥,先墊墊肚子?」博瑞說話很客氣,完全為驥遠考慮的模樣。倒不像是跟驥遠泛泛之交的賭坊老闆,竟似是驥遠結交許久的好友一般。
驥遠本來就是被人奉承慣了的,見博瑞這樣,也沒懷疑他的動機,反而覺得他人不錯,是個熱心的。這樣的人,應該不會詐賭才對。驥遠這麼想著,對自己剛才誤會了他也有幾分的不好意思:「不用了,我不怎麼餓。」他搖搖頭,謝絕了。不過就是早點,回家用也是一樣的,沒必要在這裡白白承人的情。
博瑞卻不聽,直叫下人趕緊端了燕窩粥上來,嘴裡直說:「驥遠少爺,您也別跟我客氣,說起來,您也是我們這裡的常客了,不過就是一碗粥,沒什麼大不了的,您要給我面子,就用點吧……」
話說到這份上,驥遠還真不好在託詞,只得應了。還別說,粥熬得很不錯,比起將軍府里的,也不差什麼了,絕不是那些便宜貨燕窩能煮出來的。博瑞這麼客氣,驥遠對他的好感更添了幾分:「這粥真不錯,老闆你真是太客氣了,倒叫我有些過意不去。」
博瑞大笑幾聲:「這值當什麼?我早有心結交驥遠少爺,不過苦無機會罷了。不就是些吃食,驥遠少爺用著滿意就好。」
倒真是個不錯的人呢。這麼豪爽的博瑞,讓驥遠完全忘了方才他還怒氣勃勃的找他晦氣說這賭場有問題,還暗自責怪自己疑神疑鬼,太多心了:「老闆這麼客氣,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博瑞又笑,一會兒又似想到了什麼:「我們這也算是認識了,驥遠少爺要是不嫌棄,以後叫我博瑞就好了。」
「行,那你也別少爺少爺的叫了,直接叫我驥遠就行。」驥遠也投桃報李道。
博瑞眼中精光一閃:「那,我就不客氣了?」乾脆的叫了一聲,「驥遠!」
「這才是男人,爽快!」驥遠大笑道,「博瑞!」
兩個人喝著茶說說閑話,哪裡還見開始時的半點火星……
和博瑞說了好一會兒話,興緻來了,又喝了幾杯,等驥遠回到將軍府,已經是午時過後。酒勁上來,他腳步踉蹌,要不是有小廝臨亞扶著,還不定栽倒在哪裡呢。一路搖搖晃晃地回到正房,驥遠已經撐不住了,腦子裡僅剩了那麼一點的理智告訴他不要睡在外面,其他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還沒進屋,就聽見房間里有誰再爭執,女人嘰嘰喳喳的尖叫聲,鬧得他頭疼**裂,驥遠大吼了一聲:「吵什麼吵,都給我滾!」然後就進了屋,恍惚的、他看見塞雅坐在上首想,下面跪了一地的丫頭婆子……
這是在幹什麼呢?
睡過去之前,他這麼奇怪道。
這一睡,就把晚飯也給睡過去了。
醒過來時,房間里已經是昏暗一片,只有桌角點了跟蠟燭,勉強還有些光。驥遠撐起身子,只覺得頭疼得想要炸開一樣,他揉著太陽穴,大叫臨亞。
門被打開來,驥遠還以為是臨亞,皺眉不悅道:「你死哪兒去了,叫你這麼久才進來!」口乾澀地要命,「給我倒杯水來,渴死了。」
「你發什麼脾氣?」一杯水遞到驥遠面前,卻不是臨亞,而是他的妻子,塞雅,「怎麼喝那麼多酒?頭疼嗎?我叫人準備了醒酒湯,你要不要喝一點?」
見到塞雅,驥遠就想到那支鳳釵,心裡是滿滿的不自在,又不好說,塞雅問了幾次,他才不經心的說道:「醒酒湯嗎?那就拿上來好了。」看著塞雅急急忙忙叫人去拿,有噓寒問暖地問他餓不餓,要不要準備飯菜,驥遠不是不愧疚的,抓了她的手,「別忙了,我不是很餓,你別操心了,也坐下歇歇吧,剩下的,叫下人去做就是了。」
很難得驥遠有這麼溫柔體貼的時候,塞雅心裡就跟吃了蜜似地,甜絲絲的:「這有什麼,不過是都是些小事,我很快的。」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想為你做點事……」
燭光下,塞雅羞紅的臉,美麗而動人心弦。驥遠心底就跟倒翻了五味瓶似地,什麼滋味都有。塞雅,真的很愛他呢,而他……很是後悔,驥遠板起了臉:「我叫你歇歇就歇歇,你自己都說了是小事,還用得著你親力親為?」看塞雅一下白了臉,又覺得自己說的有些嚴厲,忙道,「我領你的情就是了,你要累壞了、我、我也會難過的……」最後一句說的,驥遠說的實在有些心虛。
但塞雅不知道。她聽完這句,先前因為驥遠的冷臉而起的壞心情一下都消失了,整個人都覺得鬆快起來:「好好好,我就陪你坐著說說話,不出去了,好不好?」一邊叫翠漪去端飯菜不提。
兩夫妻這麼坐了一會兒,驥遠又後悔了,沒事叫塞雅坐下做什麼,兩個人根本就話說,這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成親那麼久,驥遠一直沒有忘記過新月,對塞雅,難免就冷落了。他不知道塞雅的喜好,不知道塞雅興趣,不知道面對塞雅該說什麼。他只好傻愣愣的坐在那裡,塞雅說話,他在一邊吱吱嗯嗯……這感覺糟透了。
還不如她忙忙碌碌給他準備吃喝的東西呢。驥遠懊惱不已,開始就不該心軟的!
而塞雅的心情跟他就是截然相反了。
自打成親,驥遠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開始他和新月的事沒暴露之前,他老說外面有事,很晚才回來,兩人根本沒有親近的時間。後來事情暴露了,他乾脆回來的就更晚了。像昨晚,更是徹夜未歸。塞雅很想很想跟驥遠交流,可一直沒有機會。昨晚她等了驥遠一個晚上,一直沒等到人,早上的時候,只覺得心都要碎了。可現在,太讓她意外了,驥遠居然關心的讓她不要太忙,小事都交給下人做就好,還跟她坐在一起說話。
真是太幸福了。
塞雅滿足的笑著。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跟丈夫同心同力,一起分享生活的每一件事。果然,她一心一意的對驥遠是正確的,就算驥遠以前真的喜歡過新月又怎麼樣?現在不還是看見她的好了?她相信,總有一天,驥遠會忘了新月,深深愛上她的。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對他好,他會感受不到?
想到這幾天自己煩心的事,塞雅一臉愁容,對驥遠訴苦道:「你都不知道現在府里的財政有多難,老夫人身子不好,要請大夫,新月喜歡新花樣,需要錢,珞琳快議親了,總要準備新衣服頭面,還有阿瑪,我們的開銷,下人的支出,人情往來……好大一筆錢呢,偏去年莊子的收益不好,我不得不動用了往年的積蓄,可這也不是辦法啊,我都煩死了,驥遠,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啊?」
驥遠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錢這個字,當即不耐煩道:「內宅的事是你么女人操心的,你來問我,我能有什麼辦法啊?我們堂堂將軍府,難道會沒錢了?你少操這份心。」他才不信,偌大的將軍府會沒錢了,去年收益不好,不代表今年收益也不好啊?女人啊,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他拉下了臉。
看他不高興了,塞雅哪裡還敢再說,雖然心底還在為了府里的開支犯愁,但她還是理智的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今天有件事真氣死我了。」又有事?驥遠眉頭皺得死緊,很是不耐煩,塞雅難道就不能說點開心的事嗎?塞雅沒注意他的表情,還在接著說,「我早上起來梳妝的時候,想找個釵子,把首飾盒一翻,仔仔細一找,真氣死我了,竟然不見了我額娘給我陪嫁的鳳釵!驥遠,你都不知道我多喜歡那鳳釵,平時都捨不得帶的,也不知道哪來的小偷,居然把它偷走了。要讓我發現,我非好好教訓他不可!」說起這事,塞雅就咬牙切齒的。
驥遠眉心一跳:「哦?鳳釵不見了?知道是誰幹的嗎?」
塞雅頹喪的嘆了口氣:「我發現不見了以後就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叫過來問了,可一個個的,都說不知道。鳳釵我平時都收著,也沒帶,要不是今天我心血來潮去找,還不定什麼時候發現呢。我也招人搜過院子了,一點發現都沒有。」狠狠握緊了雙拳,「哼~不要抓到那個小賊!」
「好了,別說了!」暴喝一聲,驥遠拍桌而起,橫眉怒目,「不就是個釵子,不見就不見了吧,我們這種人家,還少了這麼一件東西?為了這種小事,鬧得雞犬不寧的,你煩不煩!」撇開眼不去看塞雅委屈的模樣,驥遠甩了袖子,扔下句「我去書房看書,你自己休息吧……」便落荒而逃。
留下摸不清狀況的塞雅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委屈的直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