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馭雷電含珠而生
莞笙竊喜,真的只是夢一場,她慶幸自己如今的生活並不像夢裡那般可怕。大家都好好活著,大姐姐也還是之前的大姐姐,還尚未出閣,而不是夢裡那蛇蠍心腸的毒婦。
她一時心血來潮,有些調皮的道:「凌媽媽,你給我講講我出生時的事吧!」
「啊?二姑娘,這都講了多少遍了,奴婦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耳朵還沒聽起繭子嗎?」
「對母親的記憶,也只能從你這裡得知一星半點,若母親尚在人世,也許凌媽媽也不用跟著我住到這僻靜的寒舍,也不用跟著我受姨娘們的氣,更不用受她們屋裡的丫鬟媽媽們擠兌刁難。」莞笙說得有些愧疚,垂下眼帘,眼睛也有些濕潤,話里之意好像是說因為她,才讓凌媽媽跟著遭罪。
她母親生前住的院子,司馬瞿覺得晦氣,不適合司馬莞笙這個剛剛出生的嬰孩居住,再加上鍾葭芸從中作梗,她父親則讓她和凌媽媽住到這偏僻的小院。
院里除了凌媽媽這個一等僕人,還有一個一等丫鬟,兩個下等的粗使丫鬟和一個下等男僕。平日里,除了司馬黛媱隔三差五過來,除了祖母差人過來傳話,其它人都很少踏足她這陰暗潮濕的小院。
她父親雖只是五品府尹,但她是府里唯一的嫡女,按理應該不是如今這般待遇。不過這樣也好,她正好落得個清靜,所以她也就懶得去和她們爭奪攀比。
凌媽媽見莞笙這般多愁善感,不再多言,只好又將那爛熟於心的記憶,又複述一遍。
當年正逢大澇,城外低洼之地皆遭災,一時間成千上萬百姓流離失所,當年家主還只是雍州一小縣城的七品縣令,在府尹的帶領下,沖在前線,奮力抗災救民。
大娘子當時正懷著姑娘,差半月足月,她擔心家主安慰,硬是廢寢忘食,整夜整夜坐在門口苦等,盼著家主平安歸來。
那晚又下起傾盆大雨,大娘子突然要生產,奴婦冒著大雨欲出門找接生媽媽,出門時碰到鍾娘子屋裡的丫鬟媚兒,她說大娘子身旁缺不得人,讓奴婦候在旁邊照應,她去幫奴婦找接生媽媽。
奴婦琢磨半響,覺得她說得也對,大娘子這是在鬼門關闖關,旁邊怎麼能連個真正的自己人也沒有。大娘子心善,見陪嫁過來的丫鬟早已過了及笄之年,就都放她們出去成家立戶,反正手邊也不缺伺候人手,她也沒再招她們回來,放她們自由。於是奴婦當即就應允了媚兒,為了以防萬一,奴婦還特意叮囑媚兒一定要找城西崔家藥鋪的崔媽媽。
大娘子尖叫掙扎了許久,提氣山參湯一碗接一碗往肚裡灌,她卻怎麼也提不起勁,最後直接癱軟在榻,再也使不上力。奴婦一直守在旁邊,那是心急如焚。
媚兒找來崔媽媽,結果大娘子最終還是沒有逃過一劫,孩子沒生出來就血崩氣絕,所有的人都以為是一屍兩命。
奴婦直到現在,也忘不了大娘子那無助又不甘的眼神。
老夫人聽到這個消息,直接氣得昏厥過去。
唯獨那鍾小娘臨危不亂,當即命下人準備了一副上好的柏木刷漆棺木,當晚就將大娘子入棺,在府里掛起素縞絹綾,頂著大雨在府里上上下下指揮,當真有些像當家娘子。
老夫人醒過來,到停靈殿來哭了好一陣子,命人快馬加鞭給家主送信。夜深,她熬不住躺到隔壁房裡小歇,留下奴婦和幾個丫鬟家奴守著棺木。
半夜,隨著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一聲巨雷劈下,將院里一棵百年榕樹劈成兩半。眾人都被嚇得膽顫心驚,老夫人也被嚇醒,從偏房急急趕到停靈房。
隨即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雷,從屋頂劈下,雷穿過琉璃瓦,將大娘子的棺木劈成兩半。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閃電太刺眼,老夫人的雙眼當即失明。
當大伙兒都在手忙腳亂關心老夫人時,從大娘子那裡傳來嬰孩的啼哭聲。大家都以為鬧鬼,嚇得瑟瑟發抖,驚慌尖叫。
奴婦打小就跟在大娘子身後,即便大娘子真的是靈魂出竅,奴婦也無所畏懼。奴婦上前掀開大娘子身上的壽衣,一個嫩嘟嘟的小肉團映入眼底,張著嘴哇哇直哭,嘴裡含著一顆血紅色珠子,眉心一硃砂色鳳尾胎記,那就是姑娘你。
奴婦激動得眼淚一下嘩嘩往外掉,顫抖著雙手將姑娘抱起來,激動的大呼:老夫人,大娘子棺中產子,是一個健康的姑娘。
老夫人在下人們的攙扶下,跌跌撞撞撲到棺材旁,激動的用雙手撫摸著姑娘,嘴裡不停嘀咕道:蒼天有眼,蒼天有眼啊!孫啊!只可惜祖母不能看看你長什麼樣。
奴婦淚眼婆娑向老婦人講解道:老夫人,姑娘出生口含血珠,眉心一硃砂色鳳尾胎記,五官精緻俊美,是一美人坯子,長大定能大富大貴,光耀門楣。
大娘子歿了,在這個司馬府上上下下,也只有老夫人能做姑娘的靠山,奴婦盡撿好的說,盼著老夫人能多疼惜姑娘。
只可惜,得信趕來的鐘小娘,卻把姑娘說成不祥之人,剋死生母,刺瞎老夫人的雙目,馭雷電劈壞院里的榕樹,連生母的安息之所也不放過。
她這樣一說,全府上下的人,都向姑娘投來異樣的眼光,你不過剛剛呱呱落地,卻要擔受這般污衊,奴婦當時真的是氣得兩眼冒火。幸得老夫人明鑒,一直視你如珠如寶,一如既往待你好,不然這麼多年,姑娘的日子恐怕更是水深火熱。
凌媽媽講完,臉上又多了一抹憂傷。
「凌媽媽莫難過,莞笙現在不是很好嗎?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日子逍遙自在著呢!」莞笙見凌媽媽滿臉愁容,立馬笑著安慰。
凌媽媽掃視了一眼太過簡陋的屋子,「是我們姑娘性子好,換作旁人,誰願意屈身在這小院子里,你是司馬府嫡女,要住也得住琉鶯閣。以前小還不妨事,如今姑娘已亭亭玉立,應該搬離這裡才是,不然等姑娘出嫁后,這又得成為婿家談笑的話柄。老夫人不知怎麼的,在這件事上也一直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