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酒肉和尚
第2章酒肉和尚
兩人把楊大人遺體暫時埋在樹下,做了記號。冷玉虎牽了瞎馬,陳吉洪拉上楊大人的老瘦驢,兩人一路向北奔去。
一路上向路邊人家打聽,果然有人望見蒙面人騎著白馬向北跑去,兩人加緊向北趕來。
前面不遠就是冷集鎮。來到鎮上,恰逢熱集,雖是午後,畈夫走卒、引車賣漿者,擠滿街道,人聲聒耳。冷玉虎對陳吉洪說道:「我們到飯鋪里去吃飯,再順便向人打聽一下。」
選擇了路邊一家較大的飯鋪,大飯鋪里來往客人多,消息靈通些。拴好了驢、馬,兩人走進飯鋪里。裡面坐有四五個食客,看模樣都是良善之人。一個小夥計忙跑過來招呼,兩人要了兩大碗肉絲麵,坐著低頭吃飯。
這時,一個小子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望見飯鋪外樹上拴著的老瘦驢,就跑到跟前,雙眼盯著它,又狐疑地向飯鋪內張望。
陳吉洪抬頭望見,就認得他是楊大人的小廝楊安。陳吉洪一路暗中保護楊大人,自然認得楊安。陳吉洪對冷玉虎低聲一說,兩人就丟下飯碗走了出去。
陳吉洪問那小子:「你認得這頭驢?」
那小子道:「這是我家老爺的驢。」
陳吉洪道:「你家老爺被人殺害了。我拉著驢跟蹤兇手來到這裡。你知道你家老爺可有什麼仇人嗎?」
那楊安掩面大哭,后哽咽道:「老爺平常在家裡悶坐,看看書,有時出門遊山玩水,吟吟詩,沒聽說有什麼仇人啊,要說有仇人的話,那就是大仇人嚴嵩了。」
陳吉洪問道:「你見過殺你老爺的仇人沒有?」
「見過,只是他蒙著面,我認不得他。」
冷玉虎從衣兜里掏出銀子,遞到楊安手中,道:「我給你二兩銀子,你先報官,再在鎮上買副棺材,雇個人把你家老爺送回家吧。這頭毛驢是你家老爺故物,你也騎走吧。」說畢就給他指明了他家老爺的埋身之處。
陳吉洪心想:「這公道大王仗義疏財,濟人之困,果然名不虛傳。」
楊安千恩萬謝,騎著毛驢「得得」地就走了。冷玉虎對著他的背影,突然高聲叫道:「公道大王,為民除害。」
那楊安愕然地回過頭來,不知所然。冷玉虎問他:「殺害你家老爺的人是這麼喊的嗎?」
那楊安道:「是這樣喊的。只是恩人,你口音學得不像,他是北方的口音。」
陳吉洪心想:「這冷玉虎真是個聰明心細之人,他當著我的面喊一聲,可就把他自己撇得一乾二淨了。」
冷玉虎心想這蒙面人為什麼在冀豫邊界殺人?為什麼冒充公道大王之名?他有啥圖謀呢?感覺這正是一場大陰謀,像一張無形的巨大的網正向自己罩來,而能解開這張網的,就是只能儘快找到這個蒙面人了。而北方四野茫茫,人煙稀疏,想找個人實屬不易,一時心中躊躇不安。
兩人回到飯鋪,繼續吃肉絲麵。
飯畢,夥計過來收拾碗筷,陳吉洪趁勢問他:「你見過一個騎著白馬的人沒有?」陳吉洪是北方人,每次由他問話,以免他人生疑。
「見過,他騎著高頭大馬從我們飯鋪前跑過。」
陳吉洪心中一喜:「他從哪個方向走了?」
夥計用手一指:「順著這條街,一直向北走。」這夥計還多嘴:「你們是他的朋友?」
「是的,我們正在找他。」
夥計熱心過度:「他過去有一小半會兒,你們要是騎馬還追得上。」
陳吉洪打斷他的話:「面有點咸,你給我們倒兩碗開水吧。」夥計倒了兩碗開水端來,本來還要說話,別桌有客人在叫,他才走了過去。
兩人低著頭,喝著開水。
這時,飯鋪掌柜的走了出來。
掌柜背著手慢騰騰地踱出飯鋪門外,頭頂上傳來「喳喳」的喜鵲叫聲,抬起頭來,兩隻大喜鵲在高大的白楊樹上不停地歡叫著。掌柜的心想:「今天會有什麼好兆頭,喜鵲一直不停地叫。」一人咕嚕著,又慢慢地走回飯鋪裡面。
這時,從外面走進一個和尚來,個子不高,滿臉精悍,他坐在長椅上,把手中禪杖靠在桌前。夥計忙跑過來招呼,和尚問道:「你店裡可有什麼好吃的?」
夥計說道:「紅燒豆腐,涼抖豆芽,芹菜炒豆皮。」
和尚皺眉道:「怎麼沒有肉?怕和尚爺出不起錢嗎?」
這小夥計頭腦靈活,明白他是吃肉和尚,忙道:「和尚爺,你要說好吃的呢,我們店裡有鎮店名菜,叫薤山醬味雞。醬,是自家曬制的豆瓣醬,雞,是從薤山買來的兩年的老母雞,裝在砂鍋里,用文火慢慢地燉了一個多時辰。和尚爺,你聞聞,香不香?」
飯鋪里果然飄來陣陣誘人的香味。
這小夥計口齒伶俐,一說起話來沒完沒了:「我們店裡的薤山醬味雞做了二十年了,祖傳秘方,味道獨特,遠近聞名,連邯鄲的劉大財主、張灣的畢大公子,每個月都要騎馬來到我們店裡,專門要吃這薤山醬味雞呢。」
和尚早已饞涎欲滴了,皺眉道:「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啰嗦!趕快端上來。」
夥計忙跑進後堂把一罐砂鍋雞端來。和尚拿起筷子就夾了一大塊肉放進嘴裡,一陣亂嚼,叫道:「哇……」
夥計忙問:「怎麼了?」
和尚贊道:「真香啊!」
夥計心想:「嚇了我一跳。」
和尚吃了幾塊,抬頭問道:「怎麼沒有酒?」
夥計心知他是酒肉和尚,就道:「我們店裡有石花酒。」
和尚知道這小子啰嗦,叫道:「快倒一碗來。」
夥計忙抱來一個酒罐,給和尚倒了一碗酒。和尚用鼻嗅了一下,端起碗來就喝了一大口,叫道:「啊……」
夥計心裡一驚:「怎麼了?」
和尚贊道:「真香!」
夥計心想:「這個和尚怎麼一驚一乍的?還以為他發現了酒里摻水了呢。」就又忍不住賣弄他的嘴上功夫來:「這酒來自二十裡外的石花街黃公順酒館,我們每個月都要用驢車拉回兩缸的酒來。和尚爺,你聞聞,香不香?這是石花酒中的極品,叫霸王醉。」
和尚嫌他啰嗦,卻也忍不住問道:「什麼霸王醉?」
夥計道:「相傳西楚霸王項羽跟劉邦打仗,從石花街經過,聞到這酒味,馬兒也不走了,人也醺醉了,就下馬走進酒店,連喝了幾碗石花酒,大叫痛快,還當場寫了一首詩來,這詩我可記不得了。從此,這石花酒就叫霸王醉了。」
這和尚「呼」的一聲,就站了起來,一把抓住夥計的領口,右拳作勢欲打:「你竟敢罵我!」
小夥計臉都嚇白了:「我沒罵和尚爺。」
和尚道:「這霸王醉,倒過來念就是醉王八。好啊,你還會編故事繞著彎來罵你和尚爺,你小子是找打啊。」
和尚抓住夥計脖子,一使勁,夥計疼得「啊、啊……」直叫,說不出話來,雙手亂搖。
有一位食客,別處來的落魄書生,連考幾次,連一個秀才也沒有撈到。他來到冷集鎮上,教著本地的幾個頑童,大家都叫他劉先生。劉先生長有一張瘦黑的麻臉,留有兩撇長鬍子,表示「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的意思。他會說鳥語,不畏**,愛管閑事,站起身來忙道:「師傅,師傅,小夥計沒騙人,你看那邊櫃檯前的酒缸上,不是貼著『霸王醉』三個字嗎。」
和尚抬眼望見「霸王醉」三字,手一松:「你走開,不喊你,不要過來。」
小夥計吃了虧,早跑得遠遠的了。
冷玉虎兩人本已喝完開水,準備離開,望見這個和尚的言行,心中好奇,坐在原地,假裝歇息,等著看熱鬧。
這時飯鋪外走來一個婦人,30多歲,長相白凈,只是瘦得皮包骨頭。婦人把騎來的一頭黑驢拴在楊樹上,就走進飯鋪來。夥計過來招呼,婦人要了一碗肉絲麵。
肉絲麵放在桌上,婦人卻並不坐下,她向四周食客望了望,從包里拿出一塊白布來,白布上畫有一個男人頭像,瘦削的一張臉,尖嘴猴腮,顯得那對眼睛又大又亮。婦人舉著畫像,向桌上的食客詢問是否見過這個人?客人們都說沒見過。
婦人舉著白布來到冷玉虎桌前,問他們見過畫中人沒有?兩人沒言語,只是搖了搖頭。
婦人望見和尚是個行腳僧,一定走過許多地方,就舉步走到和尚跟前,問道:「師傅,你見過畫中的人沒有?」
和尚正在吃肉喝酒,興緻很高,抬頭望了一眼畫像,沒好氣地道:「和尚我走南闖北,從東到西,見過多少的人物,可從沒見過這麼精瘦的一個人。」
婦人收了畫布,欲轉身離開,和尚卻又問道:「這個男人是誰?你找他幹啥?」
婦人對和尚道:「他是我相公。我們夫妻倆本來是好好的,為一件小事,不合吵了一架,他就賭氣走了。一走四個月,杳無音訊,我只得拋頭露面,四處去尋找他。」
這和尚是江浙人,心狠手辣,奸淫擄掠,無惡不作,遭官府緝拿,無處藏身,不得已才做了個酒肉和尚,逃亡江湖,現在他又竄到了河北省來。
只見他嬉皮笑臉地,對婦人說道:「看你瘦得皮包骨頭,是個男人啊,都會跑得遠遠的。」對著她胸前一望,低聲咕嘟了一句。
婦人聞言,陡然變色,揚起手來,「啪」的一聲,就給了和尚一個大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