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起意
說起來,豫親王為何沒有參加宮宴?
他是聖上寵愛的幼弟,浪蕩無形縱情聲色,不肯沾惹政務,只管走馬觀花。
時常惹禍,招來臣子上諫,連皇帝都約束不住,可謂是極盡聖寵。
然而事實真的這樣么?那他何來不臣之心,又怎麼踹掉兩位皇子奪位的?
也許一切只是表面功夫……
葉從蔚凝眉猜測,以豫親王任意妄為的性子,拒絕宮宴也是常有的事。
重點是,他來到這個別院,與陶遲走到了一處……
葉從蔚捏著綉帕兩眼眯起,不是探花郎一朝得新帝重用,而是他打從一開始,就跟齊宿是一派的。
是了,這樣才說得通。
齊宿網羅人才的手段也是絕了,眼下他不過聲名狼藉的閑王一個,如何得到那些人的臣服並忠誠。
大抵有這個任人唯用的能力,皆是帝王將相之才?
葉從蔚一想到自己撞破他們君臣之間的『幽會』,便內心惶恐。
更令人忐忑的是,齊宿是否發現了她對陶遲的起意?
好不容易有這麼個人選出現,葉從蔚當然不願放棄。
她不敢鋌而走險,但卻必須為自己以後的生路努力籌謀。
便是身為女子,也有女子的方法去使出全部力氣,否則怎麼義正言辭教導葉朔。
稍晚些的煙火,葉從蔚沒有心情欣賞,回到侯府雨舟院,還失眠了。
她內心天人交戰,進退兩難。
在遇見陶遲之前,一直想不出自救的方法,遇見他后,倒是想到了。
但是要怎麼做?
若跟他私定終身,讓他來侯府提親,豈不跟上輩子一樣的路子?
守禮的正人君子,是否會因此輕視她呢,又是否會在以後的某個夜晚,輕描淡寫把這段私情說出去……
不,陶遲不是杜訣,他未必會。
可,這種事情賭不得,葉從蔚不敢抱著僥倖心理,去重蹈覆轍。
她睡不著,簡直想趁著這月色明媚的夜晚,祈求月下老人好心,給她一段好姻緣。
……
也許是有所思的緣故,葉從蔚做了個夢,夢到月下老人顯靈了。
可惜神明不是和藹的白須老者,反而長著齊宿的臉。
他俊顏似笑非笑,扯著紅線:「看上我家探花郎?好大的膽子。」
葉從蔚一驚,唯恐再聽到任何不知廉恥等字眼,「你果然早早把探花郎收入麾下了……」
「與你何干?」齊宿問道:「你說要替我立長生牌位,可做到了?」
葉從蔚才想起這事,支吾著答不上來。
齊宿大怒,一聲令下,用紅繩把她五花大綁了,沉入湖底。
不!她絕不要被淹死!
葉從蔚嚇得從夢中醒來,才警覺自己是夢一場,一個可怕的噩夢。
恰巧司蘭正掀了珠簾要叫她起床,見狀不由一愣:「姑娘怎麼了?」
「我……我五行犯水。」葉從蔚抹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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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中秋佳節,科考放榜了,全城人拭目以待。
與前世一樣,大哥三哥兩人均考上了,雖然名次不好,但對侯府上下而言,依然喜事一樁。
雙喜臨門。
有心慶祝卻又不敢大肆慶祝,畢竟才第一戰,後面兩場才是關鍵,專心備考要緊。
葉從蔚稍一留意,就聽到了陶遲的名字,果然是前三甲之一。
她替他高興,又替自己著急。
她認得陶遲,對方卻從未聽過她這個人。
不論如何,得先彼此認識,才存在後續可能性。
葉從蔚不得不冥思苦想,在腦海里尋找,陶遲出現過的場合。
有了……
寒冬臘月,山寺梅林,慶寧郡主替府里兩個考試的哥兒求符,那一天,葉從蔚依稀聽過陶遲的名字。
前世雖然沒見著人,但知道他當日在山寺出現過,這就夠了。
那裡的梅林頗具名氣,想來不少文人墨客喜歡前去賞景。
葉從蔚心裡有了計較,不由期盼,第一場雪快點來臨。
抽個空閑午後,她帶著司梅去翻了自己的小庫房。
司梅不解:「姑娘要找什麼?」
葉從蔚問道:「年初老太太給了一段白狐皮子,可用了去?」
那是個上好皮毛,潔白蓬鬆,漂亮得很。
「我收著呢,這就給你拿。」司梅知道地方,很快給她翻出來。
葉從蔚抬手摸了摸,順滑柔軟,道:「用它給我做件毛領斗篷,要雪色的。」
「好的。」司梅點頭應下。
又聽她吩咐,要用正紅的布料給做一套冬衣,不由愣住,「姑娘不是不愛大紅色么?」
司梅覺得,再沒有誰比她家姑娘更適合大紅了,膚色白皙的人,才能降住這等艷色,襯得更白更嫩且嬌媚。
可惜以往葉從蔚不穿,今天不知怎麼想起來了。
「拿它搭配這件斗篷的。」葉從蔚解釋道。
既然選了素色外披,就得搭個鮮艷衣裙,才不至於在白雪中失了顏色。
「有道理,」司梅深以為然,笑道:「我這就去辦!」
這兩件服飾都要從葉從蔚的小金庫里撥銀子,她難得興起裝扮的念頭,把司梅給高興的。
這個時節,加緊趕製,可在大雪前完工。
葉從蔚此舉,自然是為了陶遲。
見面機會極其難得,務必讓他眼前一亮,讓他記住她的臉,她的名字。
至於之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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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入冬,只需一晚。
深秋一場雨,夜裡寒風乍起,清早起來冷颼颼的,院子里耐不住寒的草木,已然禿了。
侯府各個院里的人忙活起來,炭盆手爐之類物件,雖然暫且用不著,但得拿出來擦洗乾淨,以備日後使用。
司蘭司梅趁著中午日頭好,把褥子搬出來翻曬,「昨天才下了雨,今天就大太陽,還冷……」
「也沒多冷,下雪還早呢。」葉從蔚抱著綉具坐在廊下,打算給葉朔綉一個荷包。
這段時日,葉朔沒有以前那般頑皮,收斂了許多,認真做功課。
荷包權當鼓勵,讓他繼續保持。
司梅扭頭笑道:「姑娘念叨好幾回下雪了。」
「胡說。」葉從蔚才沒有迫不及待,相反,她希望時間走慢一點。
這麼一天天過去,明年很快就來了。
司梅與司蘭對視一眼,笑著不再言語。
不論盼望與否,該來的總會來。
第一場雪降下之際,葉從蔚的狐領斗篷和紅色冬裙趕製完成,司蘭捧著它們進來,給她換上試試。
「腰封寬了一寸。」司蘭比劃起來。
「不礙事,正好加一件裡衣。」司梅覺得好看極了。
如她所想,姑娘確實適合正紅。
極其難得的,穿出乾淨的感覺,而非單純的艷麗。
她們歡喜,葉從蔚自己看著也滿意,不過……去寺里上香,這套可能太招搖了些。
果然,在定好禮佛那日,臨出發前,慶寧郡主掃了葉從蔚兩眼,不免說她幾句。
葉從蔚垂眸聽訓,並未辯解任何。
馬車上,葉從芷打量的眼神跟慶寧郡主如出一轍。
她冷聲道:「紅梅冷艷,你偏要穿這身去與它爭色?」
「不敢,」葉從蔚笑了笑:「只是想著難得出門賞景,挑了套自己喜歡的。」
平日里她不爭不搶,一切以低調為主,而今日是有所圖謀,不得如此。
「什麼賞景?」對面的葉從菲挑眉道:「難道此行不是為了大哥三哥考場順遂么?」
「二者並不起衝突。」葉從蔚淡淡回道。
葉從菲輕嗤一聲,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長,這心吶,就不一樣。
葉從蔚不多理會她,自從禁足放出來之後,四姐對她的敵意就不曾掩飾。
長輩面前不敢放肆,如今只姐妹幾人的車廂內,倒是毫無保留。
葉從芷是嫡長女,正面對著車廂口而坐,左邊是葉從菲,右邊是葉從蔚和葉從蕙,涇渭分明。
下車之後,沉默寡言的葉從蕙忽然對葉從蔚說了一句:「庶出連穿個紅衣都要被說,尚不如小家碧玉自在。」
葉從蔚沒想到她會找自己說這個,微一搖頭道:「六妹妹這話不對。」
「確實不對,」葉從蕙低聲道:「五姐姐好歹也算嫡女,不像我……」
「侯府小姐,怎麼穿不得大紅色?是你自己想岔了。」葉從蔚打斷她。
不過一件衣裳,何至於此。
葉從蕙是姨娘養著的,想來二夫人和葉從菲沒少打壓她們。
按照規矩,確實姨娘不能著大紅,可葉從蕙是小姐,是正經主子,跟半個主子的姨娘是不一樣的。
葉從蔚言盡於此,不再跟她多說,快步跟上前面幾人。
今天侯府女眷盡數出動,大哥三哥專心攻讀,是以護送之人是馬背上的小小公子葉朔。
雖然才八歲,但內心嚮往英豪的他,早就學會自己騎馬了。
二夫人勸了幾回攔不住,索性由他去了,只能交待小廝們看緊點。
隨同馬車前行,葉朔打頭走著,不能快步跑馬,也沒什麼危險。
直至抵達山腳下,一行人下了車馬,拾階而上,步行入寺。
清泉寺位於京郊,佔地廣闊,後院栽了幾個山頭的梅林,一到寒冬美不勝收。
它香火鼎盛、僧侶眾多,還收留了不少寒門學子。
秋闈才過,許多學子尚未離京,在明年三月之前,此處都是熱鬧的。
葉從蔚仰頭看山邊積雪,猜想是因為這個原因,陶遲才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