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釋懷

宣宗連著失望幾次，他即便失落憤怒，但堅持沒有處置假冒者。會稽太守親自帶著江遙、李寶兒來到京城。一路上到處都張貼告示，關於紫衣仙子的告示。

到了京城會稽太守安排一家客棧，「仙子，你上樓休息沐浴，然後我們進皇宮面見聖上。」

江遙和李寶兒上樓，店家送來熱水，「寶兒，我陪你進宮。」江遙幫她打理一頭秀髮。

宣宗擺出這番陣仗要見到李寶兒，江遙不放心讓她自己進宮。李寶兒一雙玉臂搭在水桶邊沿，「遙哥哥，一座皇宮還困不住我。」她語氣篤定。

她自認為了解宣宗，但十多年的時間物是人非，誰知道彼此的變化有多大。她心裡沒有把握，不想江遙跟著犯險。

「家裡有三個嬌兒等著娘親，我會保護自己。」李寶兒話語里暗示江遙，還有三個孩子需要有人照顧。

李寶兒沐浴更衣，仍然是日常一身打扮，素麵朝天地跟著太守進宮。宣宗得到紫衣仙子即將來京的消息，幾日未能睡得安穩。

他在寢殿看書，聽侍衛來報說是紫衣仙子帶到，宣宗難以按捺住迫切心情，三步並做一步來到偏殿。因為走得急，進到偏殿氣還沒喘勻。

一個背影，那人一個閑適的背影，就讓宣宗淚盈於睫。都不用她轉過身來，一個背影，宣宗知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就在自己面前。

你終於來了，你終於肯見朕了。你終於又回到我的身邊！

宣宗百分之百二地確認，這個人就是柳葉。他反而邁不開步，腳像釘在地上一樣。

柳葉負手，一個旋身轉過來。一雙眼眸盛著星辰大海。葉兒，葉兒，宣宗朝柳葉伸出手去。他身子晃了晃，「葉兒。」

柳葉一撩袍擺跪下，「草民李寶兒拜見陛下。」

柳葉一句話，一個動作，讓宣宗站穩身形，看來這些年過去，剃頭挑子還是一頭熱。痴情專一不二的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他抬手擦拭掉眼淚，板起臉，這些年過去，你就一點都不想念朕嗎？宣宗心裡難過，因為失落，因為憤怒，因為不對等的付出情感，宣宗一身帝王的威嚴散發出來。

他俯視跪在地上的柳葉，皇帝沒說平身，柳葉也不抬頭，宣宗終究是不忍心。他上前幾步，一雙明黃的靴子出現在眼前。

她頭頂上方宣宗感嘆說：「柳葉，這些年，你就不能為了我，有一點點改變嗎？」還是一如既往劃清界限的疏離。

柳葉叩頭說：「陛下，您是萬乘之尊，小人不敢逾越。」

宣宗給她氣笑了，越說越上樣，「平身。」宣宗扶起她，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宣宗無法硬下心腸。

一看到柳葉那張皎若太陽升朝霞的臉，宣宗什麼脾氣都沒了。神色變得柔和起來。

他把臂和柳葉走出偏殿，「這些年你都不來京城看看我。知不知道我很惦記你。」宣宗語氣幽怨。

二人來到他的寢殿，宣宗心緒平復一些，舉起燈燭仔細地端詳柳葉。她和十二年前一樣明艷動人，歲月在她臉上沒留下任何痕迹。

柳葉唇角含笑，任憑宣宗端詳自己。「陛下，您風采依舊。柳葉見到陛下龍體安康，心裡不勝欣慰。」

宣宗笑道：「柳葉，你不用恭維我，我老了，不復當年的風采。今晚，我和你宿醉一場。」

宣宗一句話，讓柳葉放下芥蒂，宣宗對於自己還是一如當年，更多地從維護她的角度做事。柳葉很是感動。

「陛下，我可不會放水，看咱們兩個誰先趴桌子。」宣宗一如當年，柳葉也不含糊，不在草民，敬語地劃清界限。

「柳葉，你還是一如當年，不枉我這些年的牽挂。」宣宗誠摯道。

「陛下，您一如當年，柳葉願時光倒流，回到從前。」柳葉仰頭輕笑，坐在她對面的，還是十幾年前的李枕。

美酒佳肴擺上來，仇公武同時端上來的還有一碗湯藥。「陛下，您？」柳葉探手按住宣宗脈搏。

宣宗手掌包裹住柳葉的手，「柳葉，此刻我真的覺得時間迴流了。那不是湯藥。」

柳葉心裡一緊，難道說宣宗重複武宗的老路，她看向那碗湯藥，裡面有硫磺的味道。宣宗還是步武宗後塵。

「陛下，當年趙歸真，鄧元起之流，陛下可是深惡痛絕。」柳葉不好直接規勸，委婉地提醒宣宗。

從柳葉嘴裡說出的話，聽在宣宗耳朵里，就是對於自己的關心愛護。他從桌案的底部翻出一張紙，神秘兮兮地遞給柳葉。

「你看，這是一位世外高人給我的。當時我問他能在位幾年，他親筆書寫的四十年。」宣宗獻寶似地將紙張送給柳葉看。

柳葉拿過來，四十年，不錯是四十年，只是十字跳腳。柳葉心裡犯嘀咕，也不說破。叉手說：「陛下，龍體安康，天下太平，是百姓的福氣。」柳葉雙手呈送過去。

宣宗把紙張小心地放回去，「這可是羅浮山的世外高人軒轅集親筆寫的。」

師祖又被人給假冒了，柳葉面上不動聲色，舉起舉杯，「我敬聖上一杯。」她拿過手邊一個空碗，「既然找回當年的感覺，我就用碗敬酒，以示誠意。」

兩人推杯換盞，不知不覺月色西斜。「我有一個心愿，還記得當年我和你相逢，你給我畫過一幅畫像，只可惜填到灶坑裡了。能不能在給我畫一幅畫像？」

宣宗只是想要留下一點念想，看看自己在柳葉心目中是什麼樣子。柳葉也不謙虛忸怩，拿過畫筆，鋪陳筆墨，揮毫作畫。宣宗在一旁親手研磨。

人物躍然紙上，不過不是一個人，而是曾經的柳葉和李枕對酒當歌，熱血豪邁的時候，一座茅草屋，二人對坐，談笑間豪情和熱血躍然紙上。

柳葉，柳葉，都說我這些年放不下你，你是我的知己，是我李枕一生傾慕的女子。宣宗欣賞紙上微妙傳神的二人，他忽然間釋然了。

畫面太傳神了，柳葉對他們的過往點滴都記在心裡。

很好，不管過去多少年，至少自己在柳葉心中，是她的知己。是她無論過去多少年，都不會忘記的知己。

清晨皇城門打開，一匹快馬疾馳而出。馬上一名紫衣女子。路邊早已等候在此的江遙迎上來，二人迎著初升的朝陽疾馳而去。

公元859年秋天，一個落葉飄零的清晨，唐宣宗薨逝，在位十四年。他的陪葬品中有一張二人對坐，縱酒放歌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