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光

明月光

這個季節,黃石公園的遊客很不少,錦書十分期待的熊據說則不見蹤影,令她頗為失望。他們吃完晚飯,錦書在紀念品商店裡買了一把印第安人的木劍。沈斯曄不予置評,直到回了房間才嘲笑道:「怎麼,你想要辟邪?」

錦書淺淺哼了一聲,趁他一不留意,劍尖已直指到了他的頸動脈下。

沈斯曄先是一怔,隨即若有所思地低頭看了一眼。錦書維持著橫劍姿勢,自以為很帥,忍不住想做惡少狀拿劍去挑他的下頜;可在她要更換姿勢的一瞬間、疾風閃過的剎那,劍已脫手被奪走;下一秒,她發現形勢完全逆轉了,她被劍尖逼到了床邊。

「三腳貓。」沈斯曄似笑非笑地還劍入鞘,隨手把瞪大了眼睛的女孩子拉過來。「就算我再不專業,至少也練過十來年的擊劍;你那種起手式算什麼?道士驅邪?」

錦書笑了。

她撿起他扔在地上的劍,端端正正放到了圓形大床的正中間。

沈斯曄先是不可思議地挑了挑眉,隨即扶著額頭,無可奈何地倒在了藤編沙發上。忽然他一躍而起,不容分說將她撲倒。錦書猝不及防,後腦勺砸在了鬆軟的枕頭上,又驚又笑的推他:「你——」

他俯身下來,難得不溫柔的重重吻住了她。氣息灼熱而粗重,沈斯曄用力的吮咬著她的唇,讓錦書覺得微微的刺痛,但淡淡的血腥味隨即被唇舌交纏的熱情掩住了。房間已全然陷入黑暗,錦書模糊地看見那人隱在陰影里的眸子像是一束熾烈火焰。

他把點燃起來的熱情全然傾灑出來,隔著薄薄的衣服,能感覺到彼此不斷攀升的體溫。錦書的心跳越來越急,她覺得自己的臉頰燙得像是要融化了,呼吸淺而急促,卻是無力到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吻著她的男人愈發用力,灼燙的呼吸噴洒在頸間,激起了錦書的一陣戰慄。

難道就是今天了么……錦書微微喘息著,艱難地撐開睫毛。帶著一絲不確定和試探,沈斯曄小心地解開了錦書的領扣,落在溫熱肌膚上的觸碰比羽毛還要輕柔。壓低身子,他在她耳邊暗啞地低聲問:「小錦,可以么?」

錦書咬住嘴唇,身體像是要燒起來了,仍帶著些許的僵硬。清勁而灼熱的氣息將她完全圍繞,他等不到回答,又低聲問了一遍。終於錦書極輕的嗯了一聲。

為了你在情動之時還能記得我的意志。

她只覺得膝蓋上一涼,長至腳踝的裙子已經被掀起來。吻重新細密地落在她的額頭、臉頰、鎖骨、每一寸肌膚。迷亂的黑暗裡,上衣扣子被一顆顆解開,肌膚上已經微微沁了涼意。在他強握著她的手伸向他腰間皮帶時,房間門忽然在這時被咚咚敲響了。

意亂情迷的一對兒都獃滯了下。沈斯曄很是不爽地吐了口氣,像是要刻意無視掉似的重新俯身下去。然未等他如何施為,木門再次被不屈不撓地敲響,三長一短極其規律。兩人目光相觸,錦書紅著臉扭過頭。終於沈斯曄認命的支起身子,踩上拖鞋下床去開門。

沒走幾步,他又疾步回來,拿床單把衣衫凌亂的女孩子裹好。門仍在響。沈斯曄扶著額頭低低的詛咒一聲,無限蕭索地走向了門口。

門一開,是羅傑。

現在不過是夜裡十點。走廊上燈光明亮,照亮了黑暗的房間。助理一怔,目光隨即尷尬地從房間里收回去,低聲對沈斯曄急促地說著什麼。錦書無力聽清,卻能看見沈斯曄的肩膀微微一震。隨即他走出去,掩上了門,將光亮和聲音都隔絕了。

獨自躺在黑暗裡,錦書有些出神。臉頰的熱度並未散去,空氣卻已冷下來了。心臟砰砰跳的很急,或許是方才的熱情導致了大腦缺氧,在等待戀人回來的時間裡,錦書索性眯眼小憩。

卻真的睡著了。

再度醒來時,是被門推開的聲音驚醒的。錦書揉了揉凝澀的眼,看見沈斯曄正向她緩步走來。他緊緊皺著眉頭,臉上的潮紅和笑容都失去了。錦書心裡一跳,顧不得羞澀,支起身子輕聲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么?」

他倚在床頭坐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沉默控制了這間房間。錦書覺得他的指尖冰冷。

良久,他終於緩緩地低聲說:「我剛剛接到電話。我表哥謝朗臻——他才三十四歲——在高速路上駕車出了車禍,當場不治。」

錦書低低的驚呼一聲。沈斯曄撐住了額頭,也蓋住了自己的表情。「蘇家表姐才懷孕不到三個月。」深深的嘆息從唇邊溢出來,他握緊了錦書的手,聲音里微帶茫然。「她一月才結的婚。」

蘇慕容的姐姐?錦書怔了怔,忽然把一切前因後果都明白了。

沈斯曄緊緊握著她的手,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覺得他指尖冰涼。

他沉默下去,低低的嘆了口氣。錦書靜靜地聽他回憶著,時時覺得心酸。父母一夕之間皆為國捐軀,那時候蘇嫻不過十歲,大病一場后,少女變得愈發溫柔沉靜,在年幼的弟弟面前總是格外體貼。沈斯曄那時候也經歷了父母婚變,時常流連在蘇家,亦得到了蘇嫻一視同仁的溫柔照看。有時天氣晴好,她還帶著兩個小男孩去花園裡野餐。

「……我到現在都記得,剛烤出來巧克力小餅乾的那種味道。」沈斯曄自失地笑了笑。

二十歲,蘇嫻成為太子妃的熱門人選。等到女孩兒進宮陛見,老太太一眼看中了她,拍板定下了婚約。年輕的皇儲品格端方性情溫和,兼之才貌兼備,彷彿的確是一門極好的婚事。他們斷斷續續的約會了幾年,溫開水一樣的清淡情分終於還是被突如其來的打破了。

「如果兄長那年沒有堅持要娶嫂子,那她就是未來的皇后。」

但現在,那曾經幾乎要入主東宮的女子,父母雙亡,弟弟遠在千里之外,被未婚夫拋棄,丈夫亦猝然去世。唯一與她相伴的,只有肚裡三個月的遺腹子。

沈斯曄握緊了錦書的手。世事無常,他低頭看著她,感傷之餘竟有一絲微微的慶幸。

好在你不必經歷這一切。

被突如其來的噩耗打斷,自然之前的事情也繼續不下去了。沈斯曄俯身親了親錦書的額頭,輕聲說:「睡,別多想什麼。人各有命,我們也強求不得。」

「嗯。」錦書沉默了一下。「阿曄,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你。」

然後她看見男人的嘴角揚起一個柔和弧度。「我知道。」

海拔兩千多米的夜裡,錦書耐不住困意,終於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時,沈斯曄正倚在床頭若有所思。看上去他並不像一夜無眠的模樣。錦書怔了怔。他在這時看過來,錦書看見他眼底疲倦之外的一絲如釋重負。

「我在四點接到另一個電話。他們弄錯了。」

出事的不是謝朗臻蘇嫻夫婦。他們倆還安居在金陵的梅花山下。在車禍里罹難的是他的舅母娘家的侄子,沈斯曄以前一樣隨著謝家的孩子喊他表哥。雖然也有人在昨夜心碎,但是……至少不是蘇嫻和她的丈夫。他顧不得那麼多人,卻實在無法想象,倘若昨夜的訛傳成真,蘇嫻將如何活下去。不幸中的萬幸。

錦書微微鬆了口氣。沈斯曄彎腰吻了吻她的臉頰。「睡得怎樣?」

錦書尚有朦朧睡意,揉著眼睛點點頭:「挺好……我夢到了灰熊。」她伸手梳理長發,忽然意識到自己衣衫凌亂,只得微紅著臉背過身去,飛快的把扣子系好。沈斯曄在她身後低聲笑:「好啦,該看的我都看見了,不用這麼遮遮掩掩的。」他咽下一句可能會惹到她的調笑,扔了手裡的報紙,起身伸了個懶腰。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吃早飯,吃完了出去走走。」

不論昨夜給人留下了何種觀感,至少走出房間時,錦書確認自己還是衣冠楚楚的好女孩形象。羅傑在門外等著與沈斯曄說話,眼珠子直飄,幾乎不敢看錦書的眼睛。錦書開始還有點臉紅,但看著眼前一米八的高大助理尷尬到連手腳都不知往哪擱,忽然間就無限淡定了。

有所誤會就誤會好了……她認命地想。

六月正是黃石公園繁衍生息的季節。夏天終於從嚴寒後到來,帶來了蔥蘢的綠意和無限的生機。解凍的河流奔騰而下,肥壯的鱒魚正等待著產卵,帶著幼崽的河狸和盤旋的魚鷹則期待著魚肉大餐。遠山層疊,森林、高山草原、高山苔原帶逐漸交替,白雪皚皚的峰頂在天頂下閃耀出變幻莫測的光影。漫山遍野都是淡紫金黃的野花,每有風拂過,色彩便宛如飛揚般傾斜流淌。遙遙可見蒸汽在低洼地里升騰,提醒著遊客們,其實站在萬年沉默的火山口上。

沈斯曄開著車,載錦書沿著山路慢慢前行。軒敞開闊的天地令人心懷一清,錦書搖下車窗,深深呼吸著清新的谷風。沈斯曄雖然話不多,但心情看來並不壞。昨夜他的清冷孤寂似乎不過是她記憶的偏差;太陽升起,又是那個明朗從容的人陪在她身邊了。

車開到海登谷,總算有了錦書想看的野生動物。錦書抱著數碼相機站在石灘上,對著嬉水的鹿群按快門按到手指發軟。風把她的馬尾辮揚起來,沈斯曄在這時走到她身後,語氣里充滿方向意義不明的饒有興緻。

「我說,這鹿肉味道一定不錯。」

錦書被他氣笑了。「你這焚琴煮鶴的……」

一語未竟,沈斯曄忽然抱住了她的腰,低聲笑:「還會用成語了?」身體靠的極近,錦書掙扎一下未果,便倚在他懷裡一張張翻看照片,隨口刺他一下:「你不是帶了烤肉架么?就去打一隻鹿來再申請外交豁免權也行啊。」

沈斯曄用嘴唇蹭了蹭她的耳朵。「你是教唆犯,一樣沒得跑。」他低下頭,在她耳後輕輕吹了口氣,滿足於她的輕微顫抖。「想吃到我烤的肉串,可以用身體來付賬哦。」

「不。」縱使知道他只是調侃,錦書仍然微紅了臉,冷冷的說。「我付現金。」

看完了鹿群和野牛、看過了老忠實噴泉,他們在路邊找到一個野餐區。沈斯曄的車載冰箱里有熱狗三明治和可樂啤酒,錦書看見燒烤架,大感興趣,烤了兩個熱狗卻只吃得下一個。她正在發愁,沈斯曄已接過來,毫不在乎地吃了。

錦書說:「喂,我本來想給熊留著的……」

「這時候熊在山上捉蛾子。」沈斯曄將一粒杏仁拋給來此覓食的灰松鼠,仰頭喝了口啤酒,笑的懶洋洋。「明天我跟羅傑他們去爬雪崩山。也許能遇到野生的熊,所以我們準備帶槍防身。怎麼樣,你要不要一起去?」

葉公好龍的錦書打了個寒顫。「不……還是算了。」

沈斯曄不由莞爾,正要說話,錦書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便頓住了話,靜靜看著她。

錦書猶疑了一下,按下接聽鍵:「您好。」她捂住聽筒,對他眨眨眼。「是燕大的教秘。」

「……是這樣?好的……我在外面,幾天沒查郵箱……是七月中旬之前去報到對?」女孩子的眸子越來越明亮,臉頰亦透出了淡淡的玫瑰粉色。「好的,謝謝您……再見。」

錦書掛了電話,彷彿有點兒不知所措地深深吸了口氣,忽然跳起來撲進他懷裡,臉上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等了這麼久,總算給我等到錄用函了,居然一直沒看見……」她笑著微微喘了口氣,抓住他的肩膀。「阿曄我找到工作了!」

沈斯曄摟著興奮不已的女孩子,目光投向遠山,嘴角微微的揚了起來。

迄今為止,一切似乎都如此順利。錦書會回到燕京,他得以不用付出惹惱她的代價插手她的工作。她父親已脫離國內政壇,這樁婚事不至於引起工黨的反感。吳家那邊雖然麻煩,但他根本就沒打算真讓她參加選妃。他覺得那對錦書和自己都是個污辱。

幸福的未來似乎就在不遠的地方。沈斯曄笑著親一下她的額頭:「何老師,恭喜。」

「去!少笑話我。」錦書嗔他一眼,興奮的光仍未從臉頰上散去。「教務秘書告訴我,他們也許會酌情給我安排課程。只是去做幾年博士后,將來未必留得下呢……」

沈斯曄沒有說話,笑著又把她抱緊了一分。心想你的將來我還不知道?儲妃的位置空置幾年了都。

作者有話要說:下周考試周,有三個paper要deadline了,一堆書沒看,導師還在死命催幹活,so申請停更一次==

亦即十一月二號和四號兩天我分別會在隔壁放一個番外,鞠躬,滾走

如果沒有意外,十一月六號恢復正常更新TT

ORZ祝我能考過………………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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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皇妃:仙履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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