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夫會在乎情敵嗎?
苦澀而濃稠的湯藥,半熟而無味的獸肉,陰冷而空寂的石室,伍行發誓,他已經受夠了!
用盡所有力氣抗拒送到嘴邊的葯汁,勉強壓抑下因為聞到藥味而反射性作嘔的衝動,伍行一把抓住男人的衣領,支撐著自己靠近他的臉:「放我下山找大夫!」
男人搖搖頭,摟住氣喘吁吁的娘子,執意將葯碗靠近,「娘子乖,喝了葯很快就會好的。」
「你這個蒙古大夫,赤腳醫生,無良密醫,一個星期,整整一個星期!我不要再喝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醫生!醫生!這裡說的大夫,懂不懂,懂不懂!!」
用盡全力大喊,伍行只覺得眼冒金星,難道自己又要病死了?不,我不想死,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
再睜開眼,是一片白色的紗帳,伍行有一會兒回不過神來,他感覺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很累很累的夢。
「吱呀」一聲推門聲,伍行微微側頭,就見一片金光閃閃,刺激的閉上了眼睛,再睜開,便只看到撒入一室的陽光,光是看著,便覺得身上暖洋洋的,昏昏欲睡,無心計較剛剛看到的是什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只是天不遂人願,半開的門被人「砰」的一聲推開,伴隨著「娘子,娘子」的呼聲,一片陰影擋在了他的面前,令他不悅地皺起了眉頭,「讓開!」
「娘,娘子?」激動的語調變得疑惑不安,伍行冷冷看著眼前局促不安的男人,就是因為他,自己險些病死。
「讓開!」
「娘子?」語氣微沉,明顯的不悅,卻被一個清脆的童音打斷。
「讓開,讓開,師傅快來看看,伍施主可是無礙了?」
「阿彌陀佛,法悟,出家人怎可如此浮躁,回去將《般若》抄習三遍。」
「是。」明顯沮喪的聲音。
看著面前的一老一少僧,伍行這才醒悟,自己原來又回到了鏡台寺。
「鏡因大師,有勞了。」
「施主不必如此,」鏡因大師切了一會脈,雙手合什道,「老衲依舊是那句話,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施主切勿過於執著,否則,與身體有礙。」
「大師說的是,伍行也已放下,前些日子卻似著了魔般,也虧得大師沒有為我剃度……」
「你要出家?!」募地一聲大吼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側目看去,只見於釜滿臉通紅,「我不同意,你是我娘子,你出家了,俺,俺,俺怎麼辦?!」
直到鏡因大師離開,伍行都持續保持沉默,似乎想就這麼漠視於釜的存在,任由他在面前走來走去,坐立難安,臉色變化不停,雖然認識的時間不長,這個男人卻意外的好懂,一般情況下是個憨傻的傢伙,一緊張就退化,張嘴不離一個「俺」字,一生氣就暴虐,順者昌逆者亡,一認真則鋒芒畢露,霸道強勢不容拒絕。
想到面前的傢伙性子如此多變,又不像是多重人格,至少沒有那麼明顯的人格變化,更像是性格詭異,伍行只覺得陣陣頭痛,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怎麼招惹上他的,想到自己的秘密很有可能被這個傢伙知道,伍行就忍不住心一抽,自己在神志不清時到底漏沒漏過底?
偷偷斜視兩眼,目光灼灼,一對上眼便轉換成可憐兮兮,伍行一陣惡寒,被當成妖魔燒死,和被疑似妖魔的傢伙看上,到底哪個更不幸?伍行還是決定沉住氣,反正這傢伙不能下山,他說的話估計也沒人信,自己根本不用害怕,至於被他看上,笑話,看上自己的人還少了嗎……雖然男人是第一個。
下巴一緊,下唇突然一痛,微抬眼皮,果然自己又被咬上,狠狠的,男人鬆開口,兇狠地加大手上的力氣:「你是我的妻子,卻為了別人而想要出家?你信不信我去殺了她!」
離別的那日彷彿重現,雖然不再執著,卻並非不再愛,心痛的無法呼吸,想到這個不按理出牌的男人可能傷害到他,伍行一手緊緊握住捏著自己下巴的那隻手腕,這一刻,他忘記了男人根本連他所愛的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他已經成親了,我和他根本不可能!」
「不過是成親,你敢說自己心裡真的放棄了,沒有一點奢望?!」
直白的低沉嗓音,緊盯的犀利眼眸,伍行知道這一刻撒不了謊,太過逼人的氣勢讓他幾乎氣急敗壞,雙手握著他的拳頭不知是想阻止還是想發|泄地低吼道,「不想放棄又怎樣?!心存奢望又怎樣?!對於一個心裡沒我的男人,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我可以怎麼辦?!啊!!我除了親口為他祝福,祝他們早生貴子,百年好合,親自為他們送行,願他們一路平安,一生幸福,親手埋葬自己的感情,我還能怎麼辦,你說啊,你說啊!」
「你這麼逼迫我不就是想聽到這些嗎?該死的傢伙,你要聽,我就告訴你,我舍了對他的執著,就是為了保留對他的愛,你永遠……唔。」
強烈的男人氣息霸道的縈繞在他的口鼻,火熱的溫度包圍著他的唇舌,他一直以為這個野獸般的男人是不會接吻的,此刻才有了深深的危機感,陣陣的后怕,尤其當男人的手在他的後背緩緩摩挲時,他忍不住微微顫抖,男人卻放開了他的唇,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背上的撫|摸依舊,「不怕,不怕,娘子,為夫不會傷害你的,你若還愛他,便繼續愛,如果哪一日,你厭了,便好好看看為夫。」看看為夫如何將那人比在腳下,睜開的眼睛開始眯起,原以為是名女子,男人?還是一個喪失資格的男人?有何資格和自己爭奪這份上天賜予的寶物?不過一眼瞎之人罷了。
第六章新的文字(3)(修)
苦澀的葯汁滑過喉嚨,逼得男人緊皺起雙眉,快速將手中香甜的果子塞入口中,壓下舌底濃濃的苦味和反嘔的衝動。
整整半個月了,他的病終於好的差不多,而這葯他也不打算繼續服下去,他的積蓄並不多,既然不打算出家,便萬萬沒有賴在這裡白吃白住的道理,除去這段時間的住宿費和葯錢,恐怕連回鄉的路錢都格外緊湊。
小心地點好銀子,伍行打算把它當做香油錢捐給寺里,顯得不那麼俗套,又能使得良心稍安,再將自己的兩件衣服打個包袱放在床的上面,簡單地環視了一下房間,看看有什麼遺漏,卻在看到桌上的甜果時停頓了一下,伸手緩緩拾起一個,咬住嘴裡,甜的讓人心慌。
自從那天因為男人的擁抱親吻而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氣怒之下病情加重后,男人便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卻每日和著葯汁讓送葯的小沙彌帶些甜甜的東西來給他壓味,大多都是些野果,常見的,不常見的,有次甚至還有一小碗的蜂蜜,他知道男人是對他第一次喝葯時的嘔吐嚇著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因為適應不了葯的苦澀將膽汁都吐了出來。
這些天,也許是病情轉好,他的心情也平靜了許多,也許是因為上輩子是病死的,他對病痛有著強烈的心裡陰影,一旦身體不適,情緒就很不穩定,容易受外界刺激影響。
仔細想想,自己也可笑,這裡的人哪懂什麼情啊愛的,尤其是這樣的山野村夫,對於他們來說,老婆就是娶來生孩子過日子的。至於是搶的,騙的,買的,還是媒妁之言,哪有那麼講究,許多人甚至連拜堂也沒有。
自己其實不用把事情看得這麼嚴重的,他只是需要一個娘子,而他恰逢其會,這瘋子又還沒發現和他不好過日子,自然就不想換了,這麼簡單的意思,可笑自己當時竟沒有想清楚,真真以為自己有多麼重要,這個瘋子有多麼蠢笨偏執。
或許,他應該去和他道個別,將一切都說開了,斬斷了,畢竟不管當初是誰忽悠了他,讓他大半夜的站在山上做傻事,還陰差陽錯地將自己當做娘子,也不管他的想法行為是多麼的不守常規,甚至是不通世俗,他至少他有勇氣說出去,做出來,而不像自己,是個懦夫……
眼神迷茫一瞬,又苦笑清醒,這就是暗戀的遺憾么,自嘲的笑笑,便決定先向鏡因大師辭行,再去找那個男人好好談談,卻不料在送上「香油錢」時遭到拒絕……
「阿彌陀佛,施主實不需如此,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況且,施主用藥所需材料均是由於施主提供,施主所住香房為於施主每日砍柴挑水所換,老衲如何能厚顏再貪此功,收下施主的謝意?」
「您是說於釜?」伍行倒是完全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如此「通情理」,這錢,大師看來是怎麼也不會收了,難道自己在走之前還得再承一份情?
所謂「債多了不愁」,可這情債多了……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