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嘭!」
一手拿著調色盤,一手拿著畫筆,諾亞站在畫架前時而描描畫畫,時而歪頭沉思。就在這時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響起,也許這種聲音對普通的家庭實在是正常不過,不過在他的家裡就有些不同尋常了。眨眼之間,諾亞就消失在畫室里出現在異響的所在。
「怎麼了?」諾亞到時就看到楚素芬怔愣在沙發上,她的腳下躺著一個大紅色的超薄手機,因為是倒扣著,諾亞也無法從蛛絲馬跡中看出什麼端倪,只好直接問道。
楚素芬茫然地看向諾亞,淡淡地道,「她懷孕了。」
這回輪到諾亞茫然了,腦海里搜索著足以讓楚素芬動容的又是女子的名單,周佳佳嗎?她懷孕的事不是早已天下皆知了嗎?!那就不是她了。塗薇薇,還有......等等,塗薇薇,她丈夫是旱魃,旱魃怎麼可能會有孩子。應該也不是......不對,就是她!想到這裡,諾亞不止手顫了,聲音也顫了,「薇薇懷孕了嗎?是她。」
楚素芬的眼裡終於有了神采,裡面的光芒閃亮的似是能照亮所有的陰霾,能驅散所有的黑暗,晶瑩的星星點點滑落臉龐,楚素芬笑的明艷之極,突然嗷地一聲撲進諾亞的懷裡,銀鈴般的明媚笑聲貫穿整個庭院,周圍十里迴響著她的喜悅。諾亞也沒了慣有的華貴典雅,笑的肆意張狂,雙手穿於楚素芬的腋下轉起了圈圈。如果此時兩人任何一方的手下看到此時的情景,張大了嘴巴也無法表達他們的驚訝,應該會第一時間動起手來,確定何人膽大包天,竟然扮作老大的樣子破壞老大的形象。
好半響兩人才停歇,楚素芬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諾亞,「我們這就去小靈山。」
諾亞點頭同意,只要能讓她高興,就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何況只是去一趟小靈山。一雙手摩挲著楚素芬的臉龐,好久好久都沒見到她這幅開心的摸樣了。諾亞的眼光迷離,思緒迴轉到一千二百多年前。
那時的他還年輕,真正意義上的年輕——二十多歲的年紀,也因為年輕,正是肆意張狂,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因為什麼來著,他被父親逐出家門,是懲罰也是歷練,他被驅逐到中土。哦,對了,他肆意行事將血族曝露於人前。
真惹得父親震怒,又了解到他惹得麻煩會給血族造成的巨大危險,諾亞這才感覺到怕,可任他怎麼懺悔,最終的懲罰還是沒有取消。諾亞倒不是害怕這些,他只是想和父兄一起共度難關。最終,他還是被押卸著到了中土。
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人來人往間,有穿粗布麻衣的平民百姓,有穿綾羅綢緞的貴族高官,還有偶爾穿梭於人群中穿著鎧甲的士兵,這是諾亞第一次來C國,完全不一樣的風土人情,一水的黑頭髮,黃皮膚,五官一點也沒有他們深邃。諾亞看什麼都新奇,見什麼都覺得好玩。有人當街寫字,龍飛鳳舞地,諾亞雖然看不懂他在寫的什麼,不過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挺像藝術品的;有人沿街叫賣,紅彤彤的冰糖葫蘆最惹他注意,嘗起來酸酸甜甜,諾亞皺皺眉,也沒那麼好吃;還有人在耍雜技,吞刀、吐火、胸口碎大石......諾亞不解,那樣衣服單薄的身體是怎麼做到的?就在他新奇地打量這些東方人的同時,那些人也在打量他,不過看他的眼光就是再看一個怪物,指指點點。諾亞到不以為意,他還真是一個怪物。時間長了,倒沒多少人理他,看看熱鬧后就走掉了。
諾亞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他們交易用的有銀子和銅幣,便想到用黃金應該也是可以的,果然如此,他用黃金和這裡的人交易,買一切新奇的東西。瓷器、宣紙、茶葉、字畫......,諾亞過得很是充實,倒覺得沒白來一場。不過,唯一的不足就是他需要捕獵。剛開始的幾天還好,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覺,可有一天,他不小心過了頭,將一個穿著錦綢藍衫男子身上的血吸幹了。
諾亞只是懊惱了一下就將這件事遺忘了,卻不知因此他差點丟了小命,他的命運也因此發生了轉折,在以後的一千多年裡宛如行屍走肉般地活著。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被他吸干血的男子竟是長安城裡御史中丞的兒子。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在他還若無其事地滿大街閑逛的時候,早就被暗中盯梢許久的茅山道士給鎖定了。諾亞不得不感嘆,C國真是人才濟濟啊,當然了,如果諾亞的表情不是那麼咬牙切齒的話,還真是一句掏心窩子的褒獎之語。
捂著腹部汩汩流血的傷口,諾亞躺在山林間有些絕望了,也不知那個山羊鬍子用的是什麼東西刺傷了他,造成的傷口非但無法自愈,反而流血不止。照這樣的情況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就客「死」異鄉了。如果運氣好的話,他會被埋掉,等到父兄來找他,說不定他還能再復活。可是,要是這期間被燒掉,或者被野狗、狼之類的吃了呢?更或者被那山羊鬍子找到了,然後徹底斬草除根呢?感受到生命不斷流失,諾亞無法控制自己對死亡的恐懼,在不甘的吶喊中,諾亞失去了意識。
等到諾亞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竟然看到了天使?呃,穿著白色絲綢長裙的東方天使?諾亞晃了晃腦袋,只覺得眼前出現了幻覺,這時那個東方天使說話了,「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這是第一次給人看病,你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可要直說啊。哦,那個,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諾亞伸手往傷口探去,竟然不流血了,太神奇了!看向那女人的目光中不由得帶了點審視,才發現這個女人真的很漂亮,如玉一般晶瑩潤澤的皮膚,漆黑如墨透著光澤的髮絲,洌灧雙瞳,東方人特有的狹長丹鳳眼,眼尾處稍稍向上挑著。鼻間縈繞著盈盈幽香,清新雅緻,而最讓他著迷的卻是那甘甜芳香,即使是香料也擋不住的血液。
諾亞咽了咽口水,雖然很想很想,但是這個女人是他的救命恩人。
楚素芬等了半天都不見那個異族人有所反應,搖了搖頭,語言不通啊!
「娘」隨著一聲稚嫩的嗓音,一個年約五歲,梳著兩個衝天辮的的幼童衝進了楚素芬的懷裡。
「你竟然都有孩子了?!」諾亞愕然,上下打量,左看右看都不像是結了婚的人啊。
「啊,你竟然會說我們的話。」楚素芬也驚訝出聲。
顯然兩人關注的焦點不同,想法也天差地別。諾亞扼腕不已,只覺得心裡突然間多了點什麼東西,明明傷口已經不疼了,可是他就是覺得心裡不舒服。楚素芬則是反思自己的藥用得妥不妥當,是不是藥效不佳讓人家不好說啊。
在諾亞養傷的這段期間,或多或少地收集到這個女人的信息。楚素芬,是城裡出了名的大善人公孫員外的女兒。不知是什麼緣故,在公孫夫人死後,原來叫做公孫素芬的她改成母性,就成了楚素芬。而且,自那以後就和家人斷了聯繫。而她剛嫁入夫家丈夫就應徵入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收到丈夫戰死沙場的消息。那時的楚素芬已有了九個月的身孕,聽到噩耗后動了胎氣,小天佑提前出世了。
諾亞得知這些時,總會在不知不覺中楞楞地看著楚素芬出神,明明是一個充滿悲傷故事的女人,笑起來卻是那麼明媚恬謐。尤其是對著小天佑的時候,充滿無盡的耐心,給他講各種各樣的故事,有時候是天神的故事,有時候是一些小東西的傳說,諾亞才知道就連饅頭也是有一段傳說地,有時候甚至給小天佑講解藥草。諾亞頭一次體會到,原來母親是這樣的啊,母愛又是那麼無微不至。
短短的時間內,諾亞有了許多的頭一次。諾亞有生以來頭一次體會到平靜溫馨的感覺,即使他的傷口早好了也捨不得離開,即使每夜都要急行數十里尋找食物也不願離開。諾亞學會了謹慎,學會了溫柔,在他進食時,再也不是像野獸似的上去就咬,而是先迷惑住他的獵物,尖利的指鋒劃開那人的手腕,事畢后只需一滴血就足以使得那人的傷口癒合。一切都是那麼神不知鬼不覺。
諾亞盡情地沉浸在新的生活里,和楚素芬研討醫藥,和小天佑玩幼稚的遊戲,有時候給楚素芬講些他生活的地方,看著她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心臟的地方總是會不爭氣地悸動,有時候陪著這一大一小去山上採藥。有一次路過諾亞暈倒的山頭時,楚素芬笑著調侃道,「你可要好好感謝我家天佑,要不是他得了風寒,我也不可能去采白朮,也就不會順手救了你。所以說啊,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天佑才對,是不是啊,天佑。」
還記得當時他有些嬉笑地問道,「天那麼黑,你就不怕嗎?萬一是個惡人怎麼辦?」其實當時他沒有說的是,她不怕她救回來的是個妖怪嗎?畢竟別的暫且不計,他那一頭金燦燦的頭髮可是打眼得緊。楚素芬卻很是意外地回道,「那種情況下哪想得了那麼多,我只顧著擔心能不能救活你,除了記得摘了幾把白朮,可擱不下別的心思了。如果當時真考慮那麼多,估計結果還真說不準。」
諾亞聽后就定定地盯著她瞧,從這一刻開始相信東方人常言的「緣分天註定」。他想,他和楚素芬間的緣分應該很深很深,不然為什麼一東一西遠隔千萬里的兩人怎麼會相聚在一起,相知,相識,甚至......相戀。是的,相戀,雖然兩人間從未挑明白說過什麼甜言蜜語,就連過於親密的舉動都沒有,可是諾亞還是相信兩人是互有愛意的。楚素芬不止外表是典型的東方美人,就連感情也有著東方女人特有的矜持,諾亞對此是尊重的,也表現出足夠的紳士舉止。諾亞本以為兩人會順其自然地在一起,可沒想到小天佑突如其來的一場病打破了這一切,甚至,所有的悲劇才開始拉開序幕。
小天佑突然間高燒不止,任楚素芬想盡了辦法卻沒有效果,諾亞連夜從城裡請來了十多個大夫,卻都是搖頭不已,期間還有個老大夫坦言勸兩人,趁著身子還暖著先穿了壽衣。看著那因為痛苦而緊皺雙眉的小天佑,諾亞的心理盈滿了心疼和不舍,那是他當做親生兒子一樣的孩子啊。有好幾次,小天佑都偷偷地喊他爹。諾亞顧不得策略了,在楚素芬不解的眼光中,將所有的大夫趕走。然後,諾亞坦白了他的身份,並且讓楚素芬來做決定——是要給予小天佑初擁讓他變成吸血鬼,還是......病死。
諾亞能感受到短短一刻鐘時間裡楚素芬的訝異,不安,還有猶豫,卻惟獨沒有恐懼。諾亞安心的同時,又帶上了點不合時宜的心喜。就在楚素芬點頭的那一瞬間,諾亞突然間僵住了身形,該死的山羊鬍子!諾亞還是頭一回對一個人類感到蝕骨的恨意。早不來晚不來,就在他要救小天佑的關鍵時刻找他麻煩。可任諾亞再憤恨,再不甘也是無濟於事,諾亞再一次被山羊鬍子定住身形動彈不得。同一把利劍,同一處位置,諾亞再一次「死掉」。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只看到楚素芬如花般的臉上盈滿了絕望、痛苦,還有刻骨的恨!
等到諾亞醒來時,眼前漆黑一片,泥土的味道和窒息的感覺,諾亞再熟悉不過的環境,甚至這裡對他的傷勢恢復還有一定的好處。諾亞冷笑,該死的山羊鬍子為了以絕後患將他深埋於地底,沒想到陰差陽錯下竟然起了反效果,要是那個山羊鬍子知道了估計得氣死。哼!就是不氣死,他的命也到頭了。
諾亞不費吹灰之力從地底鑽出來,月光讓諾亞的全身都舒展開來,就在他要趕回他們的家時,諾亞聞到了熟悉難忘的甘甜血氣,幾乎是不敢置信地循著血的味道向著一處看樣子翻動過的泥土。
「諾亞,你怎麼了?」
諾亞回過神來,就見楚素芬正擔心地看著他,身體瞬間回暖,真好,雖然經歷了一千多年痛楚的折磨,但是如果那是當做他為以後的幸福提前付款的話,諾亞覺得那一切的苦難也不算是難以忍受了,只可惜......小天佑......
「沒什麼,就是想起以前了。你不知道,當時我看見你屍體的時候,那樣心痛的感覺,這麼多年了過去了似乎還感覺得到,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噩夢。你能想象到當我在錄像上看到你的身影時的驚喜嗎?」諾亞溫柔地撫摸著楚素芬光潔柔嫩的臉龐,眉毛、眼睛、鼻子,細細地,柔柔地,楚素芬的心霎時間就化成了一灘水,泛起了驚濤駭浪,踮起腳尖吻上了諾亞的唇。兩人唇齒相依,勾纏著彼此的唇,吸吮著對方的口中的津液,諾亞動情地揉搓著楚素芬的身體。
一吻結束后,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彼此的髮絲都有些凌亂。諾亞眸中深情繾綣,以手為梳溫柔地給楚素芬梳捋著頭髮,「人類這場生化危機要是早點爆發就好了。」口氣中不乏遺憾。
楚素芬雙頰泛著桃紅,水眸洌灧含著疑惑地看向諾亞。
諾亞低低地笑起來,解釋道,「若是早點發生,我們說不定能早點見面,就不用浪費這許多光陰了。」
楚素芬就有些哭笑不得,粉面含春地瞪了諾亞一眼,惹得諾亞由低低淺笑變成張狂的大笑聲。
「小天佑他,」諾亞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覺得是時候告訴素芬真相了。自兩人相聚以來,天佑就成了兩人的禁忌,尤其是素芬的態度,往往他剛要坦露一點意思,素芬就會顧左右而言他。現在,有了這樣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在前,素芬......應該沒問題了。「我抱著你的屍體回家時,小天佑,他,他已經走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諾亞緊緊地盯著楚素芬的眼睛,楚素芬慘然一笑,乾澀地道,「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天佑死了,當時我以為你也死了,就去找那臭道士報仇。結果,你也看到了,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把自己也搭進去了。可是我不甘心,諾亞,我總覺得我和天佑的母子情分未盡。這些年我東奔西走,查找一切資料,搜羅天石地寶,就是想能再有個孩子。可你知道的,旱魃是不可能有小孩的,我都快要絕望了。總算天無絕人之路。」
終於說出來了,諾亞鬆了口氣,摟緊楚素芬的身子,「是呀,天無絕人之路,總有一天你,我,還有小天佑還會在一起的。我相信那一天不會遠了!」
楚素芬聞言突然間從諾亞的懷裡抬起頭來,眼裡光華奪目,「你也有這種感覺嗎,我也是,我們終能一家團聚了!」
「當然!我們現在就出發,天黑前應該能感到。」諾亞說著的同時,已經鬆開楚素芬,動手收拾起行李來。
「這樣好嗎?這裡怎麼辦?你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如今穩定的局面,如果離開的話......要不我自己去,那裡面的玄機一時半刻的我也參悟不透,估計能在薇薇生產前找到關鍵線索就不錯了。等我有點眉目的時候再和你聯繫。」
「素芬!」語氣中滿是不贊同和淡淡的感傷,「我們能在一起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不想再和你分開,這裡的一切於我來說只是責任,也是時候交給我大哥了。他不能總偷懶不是,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哦,對了,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很久了,」為了行程不再出現變故,諾亞故意轉移話題道,「我被山羊鬍子刺傷的傷口,你是怎麼醫好的?」
楚素芬的臉色立時就有些古怪起來,語氣也有些不自然,「用草藥唄......都過去那麼久了,哪裡還記得了。啊,對了,薇薇說過想要這兒的特產來著,我得去搜羅些,你先收拾著啊。」也不等說完就急急地走了,那樣子像是逃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