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靜息(上)
日光灑在她的臉上,徐招娣緩緩睜開眼睛。她很久沒有睜眼了,沒想到她還能睜開眼睛。
「快醒醒,快醒醒。」這人是誰啊?
沒想到死後的世界是這樣的。不對!她還活著!招娣原以為自己就可以安心升天了,沒想到風水輪流轉,她居然等來了睜眼那天。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又活了。
「嘶,頭好疼啊。」她眯眼睛瞧著,眼前的人似乎是個女性。
招娣可謂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滿是詫異和無奈。
身體漸涼后,「真的復活了。」手背是溫熱的,頸部的血管能摸到脈搏,生命體征還在。
招娣試著活動手,於是就看到這手是白白凈凈的,沒有點幹活的痕迹,倒像是常年養尊處優下保養的纖纖玉指。她的左手上有一道猙獰的疤痕,但這具身體卻沒有。難以想象,令她重獲新生的代價竟然是投生在別人身上。
「等下,這,這不是我的身體!是不是搞錯了,偏偏讓我上別人的身。」
再崩潰也沒用了,一切已經成真了。
她徐招娣,普通的大學生,竟穿成了大家閨秀。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但與其說這是重生,不如說這是穿越。不到片刻她就發現,這壓根不是二十一世紀初。
後面小樓,精雕細刻的百福(蝠)窗,上面還糊著窗紙。那窗子半開著,隱約可見飄蕩的青紗。招娣看得出神了,她曾經夢想著住這樣個雅居里。可是,這麼穿到了人家女兒身上,佔用別人的身體,她多多少少有些過意不去啊。
「唉,莫非我就要在這個朝代,過著古人循規蹈矩的生活?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這家的女兒莫非已經故去了?不然她不可能穿到一個好人身上。
「唉,除非我掛掉,否則是穿不回去了吧。」她哀嘆一聲。「算了,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還是好好活下去,既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她。」
招娣只能揣摩這個世界了,就像是演戲一樣。研究背景、劇情、角色以及更多細節。而她扮演的角色呢,似乎還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環視四周自己身後那間房按朝嚮應該是東廂房,顯然是給晚輩居住的。另邊的正房肯定是給老爺、太太居住的,按自己的理解他們居住的地方不會在正堂,而是會在側室起居生活。
這四四方方的院子,好像是老北京的四合院。
她忙看自己穿的衣裳,短襖和馬面裙。還有兩邊的雙鬟,這是雙丫髻啊。
招娣瞬間凌亂了,這彷彿是距今五六百年的明朝!完了,這下她可能連話都聽不明白了。鬼才知道那個年代的口音是什麼樣啊。
她不禁捂臉,這可怎麼生活啊。
「冷靜,冷靜。不過自己的打扮,倒不像是丫頭。身上的衣裳帶著刺繡,好像是杭羅的,穿起來輕盈涼快。更作證這具身體的身份不一般了。」
招娣的頭又痛了,她摸了後腦勺,有些濕乎乎的。
「上面帶很淺的血痕,似乎是未完全癒合的傷口,明顯是剛留下不久的。這個人被人襲擊過。」
古代閨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居然能被人打了後腦勺,不想都覺得匪夷所思。既然她穿到了這個女孩的身上,那她就替她報這個仇,把真正的兇手捉拿歸案。
忽地背後有人拍她,「姑娘還坐在這啊?」話里雜著口音,幸好她還能聽懂。
來的人打扮得像個丫頭。她皮膚白皙,面頰略有點雀斑。梳著油光的頭,穿著青緞衣裳,腰間束個汗巾子。看起來這家人的經濟水平還不錯,肯定是大戶人家了。
招娣問:「你是誰啊?」聲音里的味和那丫頭一模一樣。
「你!姑娘你說話了!你好了!我去告訴老爺、太太。」
為什麼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個古裝劇看過。
招娣不顧多餘的想法了,一把拉著她。「你且說說,你叫什麼名啊?那我又叫什麼呢?做了場大夢,把該記得的都忘光了。」她可不會一點沒準備的,去見她口中的老爺和太太。
丫頭說:「我叫成碧,看朱成碧的成碧,這還是姑娘給我起的名呢。您不小心跌進水裡,居然全忘沒了。」
看朱成碧思紛紛,這具身體的主人莫非名花有主了?不過在才女頻出的明清,能吟幾句唐詩倒不算什麼。但後面的事挺讓她在意的,這女孩因為落水失去了意識。被打,落水,推斷一下就是這女孩硯瑛被人在背後打了一棒,然後推入水中。是誰和她有深仇大恨?
不過看樣子成碧不清楚落水的內幕。
招娣問:「那我叫什麼呢?」
「徐姑娘的尊名,是硯瑛。筆墨紙硯的硯,側玉瑛。」聽成碧的話,覺得這丫頭應該識字。
硯台和美石,說到底還是塊頑石。不過聽起來還不錯,就是撞了晏嬰的名字。
「嗯。那我爹娘都是什麼人呢?」
不出意外這家的老爺、夫人是她爹媽,再不濟也是叔叔、嬸子。
成碧卻說:「我是個下人不敢胡說的。」
「但說無妨。」招娣使勁謅了句白話。
成碧倒像是怕隔牆有耳似的,只在她耳邊低語:「老爺是東海郡侯吏部侍郎徐公之子,現任國子監祭酒。太太是靖遠侯華公的長女。」
自己的運氣還真不錯,家裡居然有個超品侯。老爹國子監祭酒,放到現代來,那就是最高學府的校長和教育部部長。現代社會她夠不上最高學府,卻沒想到穿越的這下居然能接受最高學府的教育,不錯,真不錯。
她這一夢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但從葉間竄出的光彷彿昭示著自然的永恆。沒錯,她作為靈魂存在的時候覺得自己和那些砂石一樣。自己就是視角,僅僅是一雙眼睛空洞的看著世間百態罷了。
靈魂,對,只是靈魂。她在讀大二的時候出了場車禍,再也沒能醒來。
應該自我介紹下,她叫徐招娣,中畿大學的在讀生。稱的上是一個平平無奇且無趣的人吧。除了冥想以外,別無所長。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或者說是安安心心地在家睡覺。但老天給了她點特別的,就是出場車禍,把她變成了植物人。
每當深夜,她才能作為遊魂在醫院各處出沒。也僅僅望下那幽深的長廊,或是棲息在某個地方,反正是不斷的飄蕩著,沒有歸宿可言。然而隨著生命體征的逐漸消失,靈魂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她早就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甚至想見一見地府陰司的黑白無常。
曉乙朝舒邦看去,他還真是個不一般的人。
周覺皺眉,「你莫不是開玩笑。」
「我沒在開玩笑,而是在警告你。周警監,你只是個剛成年的小鬼,涉世未深。儘管你說過自己是軍人出身,執行過許多的任務,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一直是置於陽光下,還是被別人時刻保護著的。你答應了他,你面對的就不只是黑暗了,甚至還可能威脅到你周遭的人。」關源說。
周覺搖了搖頭,「即使沒有那個啰嗦老頭的保護,我也不會動搖。從我宣誓為晨曦警察的那一刻,就是為了國家與人民而奮鬥。」
關源點點頭,「Ofcourse.朝著你的夢想而努力吧,少年。」
曉乙提醒道:「阿覺,這件事有必要跟謝子博說一聲。畢竟事關晨曦,有必要讓國安局局長知道這一切。」
的確不是逞個人英雄主義的時候,若是一個小團伙,他就帶人端了。可現在整個晨曦都遭到了威脅,這個龐大的組織有目的,有計劃,恐怕會讓成千上萬的生命消逝。
「好,那我把他叫來。」
舒邦端來自己的「午餐」,無奈地說:「唉,我只是來晚了,結果都涼了。借用微波爐熱了下,應該還能吃。」說罷,還嘗了小口,「味道不錯。」
關源的眼神怪異,「你以前不是出了名的不吃內臟、不吃肥肉、不吃貝類,剛好這幾樣都有了。」
原來這是富家公子的通病,在這點上他和周覺真的相似。
舒邦只說:「三年前是這樣,現在我隨意了。」
「貌似阿覺的酒還沒全醒,剛趴了一會兒就睡著了。」曉乙看著酩酊大睡的周覺頗感無奈。
舒邦說:「也許他該好好歇會兒。不過曉乙,有個問題我該問你,你和局長很熟嗎?」
說到謝子博,唉,真是個變化多端的人。曉乙雖然看不穿他的內心,但能肯定他是一人千面,千面一心。
「嗯,他幫過我們許多忙。」
當然,還蹭了無數次飯。若不是他最近因為恐怖組織忙得暈頭轉向,估計此刻早就趴在曉乙的沙發上等待美食了。
舒邦說:「哦,看來似乎還很好說話。」
關源拄頭,「你真不想接受保護計劃?」
「不想,也沒那個必要。」舒邦微笑地吃著盤中的小牛核。「再說,我更想要自由,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被人時刻監視者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
謝子博秋水眸子巴巴望著他,「曉乙,這兩位是?」
「你要見的人。」
催眠能喚醒塵封內心深處的記憶。
舒邦微微搖頭,「我沒有,我看到了災難。」
曉乙詫異,他的催眠明明很平和,絕不會勾起傷痛。「為什麼會是災難?」
「那你回憶的是真還是假?」
舒邦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真假參半吧。因為有些是我想要抹去的,而有些是我無法忘懷的。記憶未必是真切的,但我想你一定能從這裡面得到點什麼吧。」
曉乙點點頭,「你說得沒錯,那麼請你,」
「我會坦白的。」舒邦打斷他。
莫曉乙這時發現自己的催眠似乎只是將他引入了半睡眠階段,而沒有介入他的潛意識。
「人總有無法釋懷的事,也正因為如此,會顯得人類那麼脆弱。很多年前,我是這樣,現在我仍是這個樣子。但那又是另一件事了,我要說的,是我很多年前被人襲擊而引發的一系列悲劇。大約十二年前吧,那個時候我還在國外念大學。那天我已經準備駕車到郊區的別墅過假期,因為還有些東西沒有準備好所以回了公寓。」
曉乙一驚,「莫非是襲擊你的人?」
「我回來的是那麼巧,子夜時剛下車,就被人拿槍頂著後背,不得已之下開車去他想去的那一望無際的平原。讓我嘗到了恐懼的滋味之後,兇手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就朝我開槍。他拿的是把伯萊塔92F式手槍,但他好像不希望我立刻死掉,所以只擊中了腹部。這一切顯然是計劃好的,他的目的是警告我,僅此而已。」
「你看到兇手的臉了?」
舒邦說:「沒有,他全副武裝,我車子上也沒留下兇手的痕迹。接下的才是痛苦。」
「發生了什麼?」
「我啊,我能感到傷口不斷滲出鮮血,若不是撐著,我怕是已經暈倒在地了。我想兇手就是想看到我明知死亡而絕望掙扎的樣子吧。不出幾分鐘,我就踉蹌在地。我只能望著渺無人煙的平原,逐漸升起的薄霧,漠然地凝視著自己即將被霧氣吞噬。那古老的平原,比任何恩怨存在的時間都長。」舒邦緩緩地說。
「接下來呢?」
舒邦微笑道:「我沒想到,自己會被人救了,然後去迎接一個又個慘劇。因為我被綁架,而掀起了無數的風波,有人妄圖殺我滅口,有人則是想趁機取代我。猶如多米諾骨牌一般,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影響,將這個看似堅不可摧的堡壘從內部開始瓦解。」
「我沒想到,竟會讓你想到這些。」
他的催眠曾勾起了那個參與器官買賣的醫生已消失殆盡的良心,以至於讓他不堪重負自殺了。那真是不堪的回憶,雖然錯不在他,但催眠本身應該是引人向善的,而不是將人推向地獄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