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和娘(中)
規矩都是人定的,我們也沒辦法呀,你當我願意當御史台的牢頭?唉,天天跟群鬼怪神奇當鄰居,我都覺得心口堵得慌。」獄丞邊開鎖邊抱怨。
鍾處勤忍不住揶揄道:「你不想做獄丞,可以找你兄弟替你啊。反正一年也沒油水撈,倒不如回家置兩晌地,讓農夫替你種,來錢快。」
獄丞道:「李氏,出來吧。」
張少聰問鍾處勤,「去哪審?」
鍾處勤說:「自然是到二堂了。」
莫超戲謔道:「外面人都尋不到一個,上哪找寫文卷的人?」
鍾處勤瞥他,「兩位皆是處事官員,卑職一小小監察御史,甘願做謄寫令史。」
莫超心道:這還真不像鍾處勤,他不是心比天高,命又金貴嗎?他連太后的族人都敢還手,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那好,走吧。」
御史台也真是奇了怪了,人定時分,還不到午夜,人竟全沒了。
李和娘在台獄里估計也過得不太好,短短几天就變得蓬頭垢面,身上的囚服亦是帶著血痕。
張少聰倒吸涼氣,簡單地說:「李和娘,我們是推鞫郭明達案的官員。」
鍾處勤一言不發,作為「令史」他只能埋頭書案,記下每一句證詞。
和娘冷笑道:「有什麼可招的?」
莫超則說:「本來你無需多言,可狐狸總會露處尾巴,你只要畫押,也無需多受苦。否則就是,鐵打的刑具,流水的人。但你要記住,我們可不是嚴刑逼供,不過是照例問問。」
他言語尖酸不說,更是如那天凌晨般,雙眼滿是憎惡。
李和娘盯死他,貌似頃刻便能撲上來,咬斷他的脖子。「哼!你們屈打成招,也不成。」
張少聰握住莫超的胳膊,「大理正暫且忍忍,她是證人,無需刑具。」
他不想大半夜看見血淋淋的,更不想在緊要關頭逼供,反而拖延時間。這丫頭嘴硬,反應還機敏,萬一不察覺被她帶往歧途,那就南轅北轍了。
莫超笑道:「張主事請吧,而今刑部才是主審,我等皆為陪襯。」他退到一邊,須臾便打了個哈欠。「困死了,困死了。老鍾啊,挪動挪動,我要睡一覺。」
鍾處勤恨不得跑到少卿那兒告他一狀。「大理正,您可悠著點吧。這是御史台,也不怕被人看見。」
「御史台又怎麼樣,空洞洞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行了,難不成你要驚動御史大夫?」莫超仗著自己官比他大幾級,所以看他不順眼便欺負他。
鍾處勤肚子里惱火,被他一說,敢怒而不敢言。
張少聰搖搖頭,幾句話竟變成他一個人審問了。奈何他還不能發火,因為一個比他官大好幾級的大理正,一個又是能抓他把柄的監察御史。
李和娘冷笑道:「烏合之眾。」
張少聰則說:「也不能怪我,三司各立,互不聯繫,能成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實屬不易了。倘若你覺得有失你的身份,大可把他們當成正經八百的堂官。要是再看不下去,我就勸你姑且忍忍吧。」
他審葉濱與何繼開的時候派人用荊條拷打,但換了女人,還打她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的,那就太折損自己。
李和娘說:「要不是你們把我帶出去,我又怎麼會被關押在這種地方。」
那天他和莫超去找李和娘,莫超自己先走一步,讓他帶她去刑部。但張少聰剛剛把她帶上車,她就被金吾衛押走了,想想總感覺是被人算好了的。
張少聰往栽歪在床上的莫超那兒看去,莫非這莫超早就看出有人擺布李和娘。
李和娘說:「你要問什麼快說吧。」
「這話該大理正說,下官不便說。」張少聰睨他一眼。
莫超搖搖頭,「我鬆快鬆快。」他扭扭脖子,「行了,我問。」他一瞬也不不耽誤,「李順德之死源於你,你是李家的人,但不是向著李家的人,對嗎?」
李和娘的臉上顯露出蒼白的微笑,「你何必明知故問。」
「李順德來找你也不是投靠親友。哪個人會托優伶幫忙。他來更不是關照你吧,而是單單的借錢。」
李和娘抿抿嘴唇,「沒錯,他還要我幫找家客棧。」
「所以你給他找了崇仁坊,還故意帶他見了郭家的人。尤其是門下侍郎郭顯。」莫超說。
張少聰在一邊看著,學學他如何審問。殊不知刑部堂官審問也是種學問,大千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自然每個人審法都不一樣。
「是,我就是想看他們死。」她說出惡毒的詛咒。
莫超也說:「李家把你送到京師,不,把你賣了,還令你拿錢接濟,確實過分了。可你陷害兄長,還構陷大理丞,是不仁不義。」
李和娘怒罵道:「你們這群衣冠禽獸。」
大齊朝,文官官服綉飛禽,武官官服綉走獸,可不是禽獸嗎?張少聰倒覺得她說的沒錯,本來就是如此。
莫超說:「郭顯的宅門就在崇仁坊,有段時間還老往那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動機不純,你也是曲意逢迎。一拍即合,對不對。可是一夕之幸,他終是看上別人了。」
鍾處勤吭了聲,「莫正。」
李和娘將嘴唇咬出血,「是,所以我要找個能託付終身的。」
莫超嗤之以鼻,「呵,葉濱?他一小人,沒這麼用刑吐了個乾乾淨淨。還有本朝貴賤間不通婚,你便是被他金屋藏嬌,也只能是妾。」
張少聰捏他的衣角,「過了。」
李和娘不再抬頭,而是不停地打顫。「你,你們不知道,他們都幹了些什麼。」她哭個不停,淚與痛能讓所有人心軟。
張少聰遞給她帕子,「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莫超不禁輕輕道:「你就是心太軟了。」
李和娘還是說:「即便如此,我也不會說的。就算你們打折我的兩條腿。」
莫超嘆息道:「女人啊。」
張少聰思慮,「有人要挾你的娘家?」
李和娘一言不發,她不想說,估計誰也撬不開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