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煞尾(上)
暴雨席捲長安,可僅是一夜,翌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楊素一早就等在刑部門口了,「莫正,這麼早就來刑部了啊。」
莫超點點頭,擺出自己闊少的譜。「嗯,我還以為日後我會成刑部的堂官呢,可我終究是大理寺的一員。」
他這話可真有意思,明明是諷刺自己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卻偏偏倒著說。
莫超向他笑笑,「要是楊素你,我還未必能有今日。多謝太子洗馬的美言。」
楊素卻說:「我愧不敢當。是你最早發現大理丞他們有問題的,我不過是提了幾嘴。」
「嗯,比起你,我更想問問老程,他來到底是幹嘛的?」莫超忍不住問。
因為程光允只走過場,比莫超還懶得理事。
楊素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可他後來好像去查戶部了,至今一點消息也沒有。裴兄並沒向我透露半點關於他的事。」
莫超懷疑,「糾察戶部?他是中書舍人,論理是八竿子打不著啊。」
「或許要各司其職,本來他就不是專門辦案的官員,只是協同我們而已。」楊素說。
「你這麼早來,是為了昨天夜審的事?」莫超問。「大半夜沒人,倒像是有人故意撤走了,即便是問出大逆不道的事,也可以憑旁邊沒有人而作廢。」
楊素燕笑道:「被看出來了,的確我在隔壁聽得明明白白,不過不該聽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他很聰明,就算聽風,也會趨利避害。
莫超說:「上奏的事,就由你來。我、張少聰、於曄這些人,都不過是幫你做事。」
「哦?那還真要感謝莫正給我這個天大的面子。」楊素說。
莫超解釋道:「這不是臉面,而是我不便插手。我和韓馥一樣,都算局內人,而不能輕易插手朝政。」
楊素追問:「所以你才會幫我們,你圖什麼呢?」
莫超說:「我只是替老友查一件事。可惜他終究看不到真相了。」
他說的好友是誰?
楊素沒時間思考了,「進去吧。」
「張少聰是個踏實的人,以後你在刑部,會方便許多。」莫超故意拉長音。
楊素又說:「你知道那麼多,肯定不只是大將軍的兒子吧。」
「哼,都不重要了。」莫超嗤笑。
於曄向鍾處勤復命,張少聰閑著無聊就吃著殘羹冷炙,他心疼今早扔掉的半碗餛飩。都怪鍾處勤,為什麼要連夜審問啊?結果好不容易吃到的餛飩全變成剩菜了,只好扔掉了。
今天就更慘了,送來的早飯全是涼的,他忍著性子吞掉冷飯。果然是他人微言輕命苦,平白受人氣。
莫超戲謔道:「張主事,一夜不見,都生出烏眼青了。」
張少聰忙照鏡子看,果然眼下有團黑。「哎喲。」
「不說那個了,今日要上奏了。」
張少聰摔了鏡子,「等等!上奏?」
「是啊,都拖到地老天荒。」
非朝覲之日,
護士一頭霧水,「這……好的。」
出了點問題,所以辦個出院還大費周折。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身無分文,連手機都沒有。只好藉手機打電話給朋友何舒邦。「舒邦,來醫院一趟。有急事求你幫忙。」
他正在吃飯,沒空搭理他。一言回絕:「我這還忙著,你要多少錢就直說吧。」
伏珩說了一個數字,舒邦很爽快地答應了:「一會兒我就讓人把卡給你。」
等待的時間總是那麼漫長,伏珩躺在床上一直盯著天花板。
「燈塔,迷失在幽深森林的旅人,撿起一隻造型獨特的木雕,敲起燈塔的門。嗯,這有點意思,像是我曾經玩的遊戲《貓頭鷹與燈塔》。可惜故事太少,等待太長。燈塔最終還會孤零零地度過一年又一年。」
伏珩拿起手機,遊戲的畫面依舊是那座沉寂的燈塔。
現在顯示的是秋天,朦朧的夜晚,飄動的雲遮掩了原本明亮的天,黯淡的外景中只有那座孤寂的塔發出微弱的光。數不清的葉子散落下來,也許沒人會注意到燈塔的微光。
他習慣性地比個吸煙的手勢。
當初真沒想到,遊盪很久很久,最後停泊的港灣還是故鄉。
八年前的事讓他陷入絕境,也許沒有容敏就沒有後來的生還。如今重逢,竟是這樣寒心。
「把靈魂給魔鬼。」伏珩又說:「那它也得拿等價的東西來換才行。」倏地,微微翹起嘴角。
他拆開「邀請函」,也就是死亡通知書。裡面有旅遊攻略,有地圖,還有一疊嶄新的鈔票以及印章。
只有印章可疑,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試著印了一下,手背上立刻出現詭異的花紋,「這種老式的印章已經被淘汰上百年了吧,莫非還要簽個生死契?真麻煩。」
「的確挺麻煩的,伏珩。」
低沉舒緩的聲音無疑是容敏的,「還以為你不會親眼看著我死。」伏珩猜到他會來,「你來這為了什麼?」
容敏被他的舉動惹得發笑,一把搶過他手裡的邀請函並撕個粉碎。「小伎倆瞞不過你,但南方高地森林的確出了事。」
「難道印章的主人?」
他噓聲,「只是猜測,誰也不能保證肯定是這樣。」
「你還真是老樣子,看破不說破。」伏珩聳肩。
容敏微笑,「半斤八兩,不過你最近怎麼病成這樣子?玩遊戲玩傻了?」
「」
伏珩帶著好奇地朝他看去,可他的臉卻被高高的衣領遮住了大半,只能看到一雙澄澈的雙眼。
那人簡單地說:「與其欺騙過去,倒不如回首往事。」
「你看起來倒像是個哲學家。」
他自嘲地說:「我嗎?我只是個算命先生。」他又從兜里掏出了三枚銅錢,「反正我也一樣失業了,倒不如送給你。」
那人怎麼知道伏珩失業了?
伏珩在三個月前因為被幻覺纏身而被炒魷魚,一下從前途光明的總監跌到了人生谷底。沒想到他患病的消息很快在業界傳開了,他不得不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因此才會選擇回到那個根本不想回的家鄉。
「你怎麼看待你的家鄉?」
伏珩避重就輕地說:「一個荒涼、沉寂還充斥著悲劇的地方。」
他說:「即使是如此,你也依舊愛著它吧。哪怕那是個已經湮滅於戰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