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撲朔迷離
「這……死了?」
當然死了,頭都打沒了。「是死了。」
「這可是百人敵。」愈愣愣的看著賊人的頭顱,好一會兒才再次出聲。「張亭長當真勇武。」
「百將過獎了。」張仲抱拳應了一聲,隨後朝著賊人的頭顱走去,他要掀開對方臉上的黑布。「不過逞兵器之利罷了。」
「甲兵雖強,卻也要看誰來用。」
「吾從軍多年,見過太多承爵之人,身著雙甲而死於徒夫之手。」
「若非百將使材士助之,仲也死了。」
「亭長勇銳,便無我等相助,亦當殺此賊人。」愈仍舊在說著好話,並跟著張仲向賊人頭顱走去。
「百將有事,但說無妨。」
許是沒想到張仲這般輕易的,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以至於這個年近半百的百將,很有些尷尬。
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此前吾為賊人蠱惑.....」
「百將何出此言。」不等他說完,張仲就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他知道他想說什麼,也正好還他一個人情。
「百將此前之言有差。」在愈微怔的眼神下,張仲誠懇的說道。「若不是百將來援,地上躺著的,必然是仲。」
這是實話,那賊人武力超過他,廝殺經驗超過他,就連速度也超過他,要不是被蹶張弩所迫,張仲絕無機會反殺。
更大的可能,或者說必然,會死在對方的手上。
這是救命的恩情。
相比之下,受人蠱惑來援不及,倒還是小事了。
「亭長高義。」
「百將救命之恩才是真的。」
愈仔細看了看張仲兜胄外的五官,確定他真的未曾放在心上之後,才鬆了一口氣。
「戰場同袍,本該如此,亭長無需放在心上。」
幾句交談,張仲便走到了那顆血淋淋的頭顱前方,他手上一動,掀開了賊人臉上蒙著的黑布。
隨著黑布被揭開,同時響起的,是愈有些驚訝的低呼。
一顆頭顱自然不能讓這老兵如此驚訝,真正讓他驚訝的,是那賊人的臉。
那張鬍鬚甚少的臉,上面全是縱橫交錯的傷疤,將整個面容毀得一乾二淨。
莫說容貌,就連年歲也分辨不得。
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張仲就想起了對方之前說話時,那宛如鋼鐵摩擦石塊的聲音。
也因此,他明白了對方到底經歷了什麼。
「毀容吞炭。」愈的想法和張仲不謀而合,事實上,這本就是行必死之事時的基本操作。
在戰國這個刺客橫行的年代,更是常有耳聞。
不過,真正見到還是第一次。
「當是如此。」
「不知此人為誰盡忠,竟有如此膽魄。」愈感嘆了一聲,隨後俯身細細檢查他臉上的傷口,以判斷其毀容的時間。
然而,一無所獲。
「看看他的身上,是否有胎記。」
張仲回頭,是一個魁梧健碩的身影,和一張熟悉的毛臉。
正是百里豹。
「唯。」
有士卒領命前去檢驗屍身,而百里豹則走到了張仲的身邊,看向那張面目全非的臉,還有一旁斷成兩截的盾牌。「汝殺的?」
「是。」
百里豹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後斜了一眼張仲腰間的長劍。「此劍如何?」
「破盾裂甲,如劈朽木。」
「李煬曾說,汝智勇皆過常人,吾信了,方才賜此劍於汝。」
「當不要辱沒了它。」
百里豹不說,張仲還當真不知道有這回事。
不過,此時想來卻也沒錯,不過狩獵賜劍,何以用如此貴重的長劍?
一把裝飾用的,象徵意義大過實際意義的劍,還要更合適才對。「必不負縣尉之賜。」
「十三歲,斬首而成大夫.....」百里豹再次看了一眼賊人的頭顱,話語中有些猶豫。「蜀郡還未有此例......」
「有志不在年高。」
百里豹微微一怔,隨後訝異的看了張仲一眼。「此言有理。」
「稟縣尉,賊人身上並無胎記,但多處有傷,恐以傷勢蓋之。」
百里豹並不意外,點了點頭之後,便向門外走去。「將屍首交給獄驗。」
「唯。」
走到門口,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下腳步,意有所指的說道。「蠻人不平,蜀郡不安。」
「征戰,不僅僅有軍功,還有戰死。」
百里豹來得快,去得也快,但臨走時的一句話,卻把愈嚇得面如土色。
直到李煬到了賊曹,他才勉強緩過勁來。
一番例行詢問之後,張仲跟著李煬走到了一旁,眼見左右只有李煬的親兵,他便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賊人入室之後,一劍斷床,卻未曾發現沙摩珏。」
「若非如此,以其勇力,恐怕當真得逞了。」
「這間房內有一暗門,在屏風之後。」
李煬沒有解釋賊曹的房間內為何會有暗門,張仲也沒有多問。「難怪。」
「你傷勢如何?」
「不甚嚴重。」
「我曾讓你放他進去,為何不做?」
「不知賊掾早有定計,不敢放他入內。」
「沙摩珏不能死。」
一陣沉默的前行,李煬突然屏退左右,在張仲驚訝的目光中,伸手自懷中摸出一卷竹簡。「且看看罷。」
「這.....」竹簡上的字數不多,但其內容卻頗為驚人,正是之前賊人蠱惑院內甲士時所說的話,而這,居然被製成了竹簡。「之前賊人也曾這般蠱惑我等。」
「本該如此。」李煬沒有意外,並對張仲解釋起了竹簡的來源。「此竹簡,乃是我與縣尉自民房所得。」
「民房?」
「對。」說到這裡,李煬的面色略顯沉重。「不過盞茶的搜尋,便發現了不止一卷。」
「莫非真如賊人所說.....」張仲伸出左手向上指了指。「郡上....」
「慎言。」
「唯。」
又是一陣沉默,好一會兒張仲才聽到李煬再次開口。
「郡上的可能不大。」被內勁強行壓低的聲音,若非張仲耳力過人,恐怕都聽不見。
李煬的小心讓張仲有些緊張,他也不敢答話,只定定的看著李煬,等他的後續。
「夫用兵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越是明顯的目標,越不是對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