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路同行

()眼看兩柄大刀就要落到葉秀裳身上，段雲袖低腰斜身，長劍急出快回，削起溪邊兩顆小石子朝對面襲去。

那石子力道迅猛，挾著風聲掠過清溪，擊中了何二鬼和唐四鬼手掌的神門穴，兩柄長刀落地。

葉秀裳站定身形，發現是對面的藍衣少年救了自己，於是朝對方點頭致謝，然後手起劍落，割向四人的手腕和腳腕。

一瞬之間，湘西四鬼還來不及反應手筋腳筋就已被靈泉劍挑斷。

「惡有惡報，這便是你們的下場！很快你們也會嘗到虎頭斬的利害！」

說完葉秀裳將寶劍送回劍鞘，然後朝溪水對面的少年拱手，「多謝公子相救！」

段雲袖點了點頭，淡然答道：「不謝！」

葉秀裳第一眼看見段雲袖，是聽到馬蹄聲而轉過身來，望見了「他」——「他」一身淡藍衫子，提著長劍，騎著白馬從一林新綠當中奔來，頭頂是一片湛藍的天空，讓她眼前一亮。到近些了，她看見了「他」明若星辰的眸子，清秀俊逸的臉龐。這會兒，聽見「他」如泉水流淌的澄澈嗓音，救了人卻十分淡然的神色，她已經決定，要結交這個朋友！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公子之恩，小女子還是要報的。至少，應當請公子到城中吃一頓便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段雲袖想了想，點頭應允——這葉秀裳是個難得一見的奇女子，自己也有心認識。

她拍了拍馬兒，馬兒會意，踏水過溪，濺起一片水花。

葉秀裳長噓一聲，一匹赤色駿馬很快從遠處奔來。她拉住馬韁，摸了摸馬脖子，親昵地問道：「楓兒，玩夠了沒？」

赤色駿馬蹭著主人的手，低低嘶鳴了一聲，看來剛才很是逍遙快意。

葉秀裳一個縱身到了馬上，然後看著段雲袖，揚起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公子請！」

段雲袖點了點頭，「請！」

二人再朝地上呲牙咧嘴又滿懷怨恨的四人望了望，打馬離去。

兩人騎在馬上緩緩而行。

葉秀裳開口問道：「還未請問公子貴姓？」

「在下……段雲……」

「原來是段公子，小女子葉秀裳，可能公子剛才已經聽到了。」

「嗯，聽聞葉姑娘乃是『江南雙秀』之一，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段公子見笑了，如果真的那麼厲害，剛才就不需勞煩公子出手了。」

「葉姑娘無需謙虛。你敢以一敵四，可見你膽識過人。而你本來處於弱勢，但你事先琢磨好他們的路數，再先發制人搶佔先機，然後招招攻擊三人破綻，可見你富有智略。制服他們后，只是廢其武功，交由官府處置，又可見你知法達理，不願草菅人命。就憑這幾點，段雲就對姑娘十分欽佩！」

葉秀裳見段雲袖觀察入微，分析透徹，不禁燦然一笑，「段公子此番分析，只能讓秀裳說，謝謝段公子欣賞了。」

兩人相視一笑。

來到頗為氣派的一家酒前，兩人下了馬，將馬交給前來招呼的店小二，到了二的一個雅間相對而坐。

「段公子隨便點！」葉秀裳待客之道周全，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大方。

段雲袖也不推卻，點了幾個自己喜歡的素淡小菜。

葉秀裳輕笑不已，「段公子這般喜好素食，還真為秀裳省錢。」

「喔？還真是。」段雲袖笑了一笑，「不過這確是我所好。葉小姐再點一些。」

在等酒菜上來的空檔葉秀裳細細打量了眼前的少年。她發現這個叫「段雲」的少年比起一般男子來顯得乾淨清爽，有點弱，有點柔，眉目間有一點女子的嬌美，但又英姿秀挺，如芝蘭玉樹；整個人平和從容，如天邊流動的浮雲，卻又暗斂鋒芒，內蘊清傲孤冷之勢，如伏於鞘中的寶劍。這矛盾的結合讓葉秀裳印象深刻，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很想看到此人的內心，弄清楚「他」為什麼是這樣矛盾而和諧的結合。

「看段公子的樣子，是有事在身？」

「葉姑娘猜得不錯——在下離家數年，正要回去看望父母兄長。」說道這裡，段雲袖的眸色暗了一下，一抹愁郁浮現眼底。

葉秀裳察言觀色，發現了段雲袖的異樣。

「那段公子家在何處？」

「在贛中一帶。」

「喔?那公子應當要經過漢陽？」

段雲袖點了點頭。

「巧了，秀裳也正要去漢陽與家兄匯合，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可好？」

段雲袖想了想，應道：「果真如此，那甚好！」她對葉秀裳很有好感，有心結交，如果正好順路自然是好。但她一低頭，看見自己的男子裝束，便發覺不妥。

葉秀裳看她答了好卻又有遲疑之色，便猜到是什麼原因。

「段公子不必顧慮，我信你！」

葉秀裳說完都有些詫異自己對眼前之人的無端信任。她平日心思縝密，考慮周全，雖然通常不會看錯人，但在一個時辰之內就對一個陌生男子如此信任還是平生第一次。

而段雲袖不得不暗暗吃驚——葉秀裳竟如此明了自己的想法，也讚歎葉秀裳不僅有著江南女子的靈秀，也有著北方女子的大氣。既然如此，她想自己也不用忸怩，便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一路南行，向漢陽方向而去，沿途隨興攀談。相比起葉秀裳三年的江湖歷練，段雲袖對武林知之甚少——以前父親段寒厭惡江湖爭鬥，尤其不喜歡武林人士對段家接連不斷的挑戰，索性避居辟處，也不傳兒女劍法，更不告訴他們武林之事，只是教他們內功心法和孔孟之道。而葉秀裳不僅熟知江湖事務，而且對各門各派的武功了如指掌。段雲袖於是虛心求教，藉此了解了黑白兩道概況，尤其是白道與被稱為潛龍教即「魔教」的種種恩怨。

十日後，兩人到達漢陽，來到一家叫「仙客來」的酒，葉秀裳的兄長葉遠襟已等在那裡。

葉遠襟有一張輪廓分明的臉，英武挺拔，舉步生風。他看見妹妹和一個陌生的俊秀少年一同前來，有些意外。相互介紹之後，葉遠襟得知這少年曾經救過妹妹，便非常感謝，叫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款待段雲袖。

三人在雅間正吃著，忽聞門外一陣打鬥，下一看，是一群叫花子圍著一個姑娘。那姑娘著粉紅裙衫，生得很是俏麗，手中揮著一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利刃，在一群丐幫弟子的合力圍攻下處於下風。

丐幫弟子圍成一個圈，十幾根棍棒同時襲向被圍在中間的粉衣姑娘，逼得她一個「旱地拔蔥」躍到空中，然後翻到外圍，誰知立足不穩幾乎滑到。此時段雲袖剛走下梯，見有人要滑到便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腰，然後臂上使力助其站穩。

粉衣姑娘站穩身子，見自己落到了一個陌生少年的懷裡，第一個反應就是一巴掌打過去。

段雲袖眼疾手快，抓住了對方的手腕。粉衣姑娘動手不得，怒目瞪她。

恰在此時，葉遠襟叫道：「表妹！」原來這姑娘是雁盪門掌門楚烈和妻子鍾思薇之女，名喚楚瑤，也是葉家兄妹的表妹。

「表哥！」楚瑤一臉憤怒，向葉遠襟說這話時又夾雜著委屈。

葉秀裳忙走過去說道：「這位是段雲段公子，人家剛才救了你！」

楚瑤反應過來，一臉尷尬，但還是有些氣憤，而段雲袖放了手，有點無奈。

葉遠襟擋住逼過來的丐幫弟子，然後抱拳致意，「在下是明遠山莊葉遠襟，這是舍妹葉秀裳和表妹楚瑤，不知發生了何事以致有這番不和？」

丐幫弟子一聽，知道眼前的原來是明遠山莊的少主，頓時面面相覷。這「江南雙秀」名聲在外，但他們還沒有親見過，這會兒看見兩人風度不凡，都心道傳言不虛，果然皆是人中龍鳳。

為首的那個丐幫弟子也抱拳回禮，「原來是明遠山莊的公子和小姐，失禮了。我們兄弟也不是有意為難楚小姐，是她不懂我們的規矩！」

葉遠襟追問了幾句，很快就明白了——原來今天楚瑤心情大好，隨手扔了點銀子給一個叫花子，誰知旁邊立刻湧來一群，楚瑤不肯再給，而他們看楚瑤這個有錢的小姐不按規矩施捨眾人，就不答應了，這才吵嚷起來。楚瑤亮出自己的身份，想借父母的名聲嚇退眾人，誰知對方不滿楚瑤盛氣凌人，於是雙方越鬧越大，動起手來。

葉遠襟代表妹表明歉意，又拿出一袋銀子遞給為首的丐幫弟子，說是請他們大吃一頓。丐幫弟子也不願意因此傷了幾派和氣，就此作罷。

同時葉秀裳也勸表妹以大局為重。楚瑤從小被寵慣了，有些刁蠻任性，但和表姐葉秀裳的關係很好，這會兒表姐來勸，也不好再發作。

四人回到上雅間，楚瑤卻因為剛才的事還有些生氣，這會兒對面坐的就是段雲袖，不由得狠狠瞪了對方几眼。

段雲袖倒也不在意，自顧吃菜，間或回答葉家兄妹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