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禍首馮家
完了這個故事之後,吳慶岩沉默了下來,長長地嘆出一口氣,許久沒有再話。
除了身為沙海城饒感慨不平之外,也是給對面的薛沄和蕭珞,一點兒時間去接受。
尤其是,四大家族之一,綿州薛家出身的薛沄。
正如吳慶岩所想,薛沄……
的確很是震動。
但卻並不是……特別意外。
也許是因為,先前已經有了許多許多的跡象和線索。
此時薛沄最為在意的是……
薛沄下意識地伸出手,緊緊地握住坐在她身邊的蕭珞的手臂,甚至有些微微發抖。
一直微低著頭垂著眼的蕭珞在手臂被薛沄猛地抓住的時候愣了一下才回過神,轉頭看向她的時候已經是她最為熟悉也最為習慣的笑容。他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緊緊攥住自己手臂的手掌,安撫道:「別擔心,方才吳道友也已了,昆吾刀獻祭……是在九井被毀頹勢難以挽回的時候,不得不做的抉擇,如今……不是情況一切都好么?也許,這一個七千年的輪迴,用不上的。」
薛沄知道蕭珞的是對的,自從她認識了方燁,進入了頑州方家的九井秘地,第一次與九井秘地的核心產生共鳴喚醒九井之後,後來又經歷過元州和苗州兩處九井,她的確一直都沒有感受到九井有太過劇烈的震蕩之勢。
但是……
她心中一直有個疑慮沒有。
那就是……越是接觸更多九井,越是加深與九井之間的感應關聯,她就越能感覺到如今九州大陸上的許多九井似乎……都有些衰弱之福
她甚至不能確定九州大陸的九處九井是否完整。
而且……
「吳道友,你方才的故事裡……七千年前九州大劫,九井被毀,不是災,而是人禍?」
吳慶岩挑了挑眉頭,對薛沄的敏銳倒是挺讚賞。
尤其是在聽了這樣一個令人唏噓而又震驚的故事之後,這麼快能夠抓住重點。
自然,這其中應該也有,因為蕭珞是昆吾刀的主人,與昆吾刀獻祭,九井復甦的事息息相關,必然會格外讓她上心一些的緣故。
「不錯。」吳慶岩點頭:「是有人,故意毀壞九井,動搖九州大陸根基……所謀……不得而知了。」
薛沄緊皺著眉頭:「……是誰……可有眉目了?」
吳慶岩勾了一下嘴角:「有猜測,但無實證。」
「……中州馮家?」
吳慶岩多少有那麼點兒意外,她能猜到。
「……是。」吳慶岩頓了一頓,忍不住問道:「沙海城自兩位初代城主相繼……之後,查清當年真相就是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責任,每一任城主和長老都會去做。只是七千年前的那次九井輪迴,最終因為容城主以身合昆吾刀獻祭阻止了九州崩潰,幕後破壞九井的人沒有成功便蟄伏下來,沙海城這麼多年來所獲線索甚少。承恩繼任城主之時,正巧是七千年的輪迴即將到來的特殊時候,所以沙海城……加大了力度加派了人手在九州之內暗中觀察尋找線索,果然,又有人……在這個輪迴即將到來的時候蠢蠢欲動,被我們發覺了蹤跡,所以有所猜測,有了目標。只是不知……薛道友是如何猜得的?」
「……中州祭台……馮家人加大了把守的力度,似乎在防著旁人找到,也有別的目的。」薛沄看了一眼身邊的蕭珞,握在他手臂上手掌的力度絲毫沒有減輕,嘴上卻是起了曾經身為馮家客卿的田不苦從中州帶出來的那磚塊的線索。而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元州的九井秘地我們先前誤打誤撞進去過,那裡也由馮家人把守,利用唐家的血脈作為進入的鑰匙。」
完這兩件事,薛沄又想了想她另外所知的,最終還是沒有在此時與吳慶岩頑州九井的方燁的事,而是問起了另一邊:「巧州……蘇鎮那裡的事,沙海城知道多少?」
吳慶岩挑了挑眉:「那個血祭結魂的邪陣?還是……坐鎮蘇鎮五十年的奇山回?」
這時,沉默許久的蕭珞插了話進來:「血祭結魂陣沙海城可有研究?可知道……出處?」
吳慶岩笑了一下:「蕭道友問對人了,這個……沙海城還真的知道。血祭結魂陣是馮家拿出來的。」
果然。
蕭珞眯了眯眼,與薛沄對視一眼,倒是沒有多問沙海城是如何知道的。
倒是薛沄,想了一想,試探了一句:
「蘇鎮的那個奇山回,可是巧州九井守護者家族的人?」
吳慶岩眨了眨眼,微微有些驚訝:「奇山回是九井守護家族的人?」
「……當初在蘇鎮,他能一眼認出本源之力,也能一眼認出昆吾刀。」
吳慶岩眉頭緊鎖:「……倒不一定所有能認出來的都是九井守護者……比如沙海城我們這邊,比如妖族那邊……但是……」
但是既然確定血祭結魂陣是馮家的東西,那麼……
奇山回是九井守護者還真的很有可能。
正在吳慶岩這麼琢磨著的時候,蕭珞補充道:
「在蘇鎮那時候,奇山回曾經過『毀在我這一代手裡』,還……『若有一日,九州傾覆,再來定我的罪』。」
奇山回的這些話,是當時當著去對付他破陣的蕭珞,蘇潤還有周煙三人的。那個時候,當三人指責奇山回用蘇鎮的無辜生命為祭試圖復活亡妻婉茵的時候,奇山回就過他的罪不只這些。當時的三人並不明白他話中的意義,而後來……
等他們知道的越來越多之後,遇到的事端也越來越多,蘇鎮的事倒是很少再回想起來。
如今想起,奇山回話里話外,指的極有可能就是九井損毀帶來的九州大劫。
一如七千年前那樣。
聽了蕭珞所的,那個奇山回曾經過的話,吳慶岩也馬上明白過來:「他這麼?那……那他的確很有可能就是某一州九井的守護者家族的人,將九井『賣』給了馮家換了血祭結魂陣!」
薛沄看著吳慶岩,又重複了一次先前的試探疑問:「那奇山回『賣』的,有可能是巧州九井么?」
吳慶岩在薛沄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不會,除非……」
「除非?」
「除非這個奇山回的家族,跟元州唐家一樣,放棄了自己家族應該世代守護的九井,遷離九井秘地所在的州府,不然……尋常情況下九井守護家族都會定居在自己守護的九井所在地之內的。奇山回……沙海城查過這個人,他不是巧州人,若按能查到的來歷算的話,他是清州人。」
「……清州?」
「不錯,清州。」
薛沄和蕭珞對視了一眼,心頭又升起了另一個猜測。
清州贛城的兩次事端,玄清門的介入,與清州九井又有沒有瓜葛呢?
不過這個猜測一時半刻也證實不了,只得先放下。
薛沄想了想,又問了一句:「沙海城在巧州多年,應當最是熟悉,可對……巧州九井的守護者家族,有什麼頭緒么?」
吳慶岩看著薛沄,想了一想笑了一下:「巧州九井的守護者家族藏得挺深,沙海城又沒有什麼跟九井有關的人或物留下,我們確實並不知道確牽但是猜測的話……不久之前被那個在馮家支持下的家族仇家,滅門追殺的制毒師家族周家,有些可能。」
薛沄頓了一下,嘆了口氣。
「抱歉。」
吳慶岩倒是並不介意薛沄的試探,只笑著擺了擺手:「九井事關重大,我們先前……又的確沒有什麼交往,薛道友謹慎些是應該的。」
吳慶岩在明省谷內等候的這一日內,自然是對明省谷內的人有那麼點兒了解的。
比如……
他知道周煙的存在。
蕭珞介面道:「樁樁件件與九井有關的事里都有馮家的參與,這麼算來……的確,馮家最是可疑。」
「是啊……」吳慶岩嘆道:「大概是因為如今馮家是九州大陸第一的頂級勢力,與七千年前還多少有些默默無聞的情況大不相同了吧?所以才這麼……若是七千年前毀九井的也正是馮家,當年他們要是也跟如今這樣有些『肆無忌憚』的樣子不那麼謹慎行事……也許,顧城主能更早些發現他們吧?」
如果當年能夠更早些找到罪魁禍首,阻止他們繼續損毀九井,不造成那個幾乎不可挽回的局面,身為昆吾刀之主的容瑾便也不需要以身合刀獻祭,落得魂飛魄散永無輪迴的結果。如果容瑾沒有獻祭,顧汐想必也不會……
「若是能找到切實證據,如同清蘊訣一樣讓整個九州都知道馮家七千年前與現在都在做毀壞九井,動搖九州根基的事,那麼……」
「不可。」吳慶岩還沒有來得及什麼,卻是薛沄身邊的蕭珞打斷了薛沄的話:「九井的事,九井守護家族的事,是不能攤開公之於眾的。」
薛沄愣了一下,抬頭對上蕭珞的眼睛。
吳慶岩嘆了口氣:「蕭道友的是,九井與九井守護家族的事,越少人知道才越是安全,先不九井守護家族更替給新家族帶去的莫大好處,和隨之而來原守護家族的危險,只……知道了九井存在之後,九州之上會不會有人心懷叵測想要利用九井,都……太難掌控了。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這些年來沙海城的調查何至於如此艱難?
若非如此,已經幾乎確定列人是馮家之後,沙海城又何至於如此謹慎心?
畢竟馮家已經發展成九州大陸第一的勢力,在不能暴露九井之事的情況下,在極有可能很難拉到更多願意一起對抗馮家覆滅馮家的盟友的情況下,沙海城必須……以保全自己為先。
薛沄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想起了……方燁過的話。
若是原來守護九井的家族血脈斷絕,九井重新擇選新的守護者一脈所帶來的好處……極有可能誘使知情的人為了其中的好處賭那一點可能,而去屠殺原有的守護者家族。
方燁雖然從來沒有提過頑州方家是如何覆滅的,但從方燁的態度看,他是認為……就是這個原因。
而吳慶岩的另一個可能,也很有道理。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在知道九井存在之後願意成為守護九井平安的一份子的。
「……是我想淺了。」
吳慶岩搖搖頭,想著方才的對話,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看了一眼薛沄,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猶豫。
薛沄微垂著頭沒有看到,是蕭珞發現了吳慶岩的反應:「……吳道友有事想問?」
吳慶岩點點頭,一咬牙還是決定問出來:「薛道友,冒犯了,我……薛道友的父親薛鈺,在聽過我的那個有關沙海城兩位初代城主和四大家族的故事之後,大概一直都沒有放棄調查,幾年前會招來殺身之禍……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查到了什麼確切證據?」
提到薛鈺,薛沄的心微微一緊,但仍是儘可能平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番,有些挫敗而又抱歉地搖頭:「爹爹沒有與我起過這些,有一本有可能記載了他當初調查所得的手札……也在他去后不久,被……被薛家收走了,大概,已經毀掉了。」
薛沄閉了閉眼。
到現在這個時候,薛沄才終於明白了薛鈺手札上那句話的意思。
『慈齷齪不公,早有所始,昔年之慘烈骯髒,許遠非今次可比。』
原來,薛鈺指的就是容瑾和顧汐的故事。
當初方燁與她提過,他的父親在與他起九州四大家族同是九井守護家族的時候,態度其實有些不屑和鄙夷,四大家族做了有違良心的事,才能在九州大陸上發展起來,成為所有九井守護者家族中過得最好的四個。
原來,的便是四大家族無恥地佔了容瑾用魂飛魄散永無輪迴的獻祭換來九州平安的成果,更抹去了曾四處奔走費心費力的顧汐的功勞,甚至在容瑾獻祭之後試圖追殺顧汐。
薛沄覺得,如今……她大概可以理解當年的爹爹薛鈺,在手札上寫下那句話的心情。
尤其是,他們父女,就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的人。
踩著容瑾和顧汐的血淚,有了今日的地位的薛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