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嚴子琛載著陶自然離開了現場,外面下起了雨。連綿不斷落下來的雨水織成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整個人間包裹其中,整個城市只聽得到雨水擊打萬物的聲音,噼噼啪啪,不絕於耳。
已是夜晚的路上卻仍是車水馬龍。
車子里的照明燈沒有打開,只有儀錶盤上紅紅綠綠的指示燈,點點簌簌,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閃閃發光。
陶自然無意識的看著窗外,車子在雨霧中緩慢而沉穩的前進著。她孩子氣的將臉貼在玻璃窗上,望著外面那個混沌的世界,雨珠不斷的砸到車窗上,碎掉后又隨著後繼者一起凝結成珠,順著光滑的玻璃蜿蜒而下。
性能優越的跑車隔音效果卓越。整個車廂里,完全把外面的聲音隔絕了,好像外面的雨都是幻覺。
嚴子琛伸手開了音樂,想讓陶自然輕鬆點。優質的車載環繞音響里,放著的是一首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
陶自然聽的古典音樂並不多,甚至很少,但因為看了一本小說,才知道的這首曲子。
「雅納切克。」陶自然幾乎是無意識的說了這幾個字。
「恩?」嚴子琛看了她一眼,溫聲問道。
「雅納切克,」陶自然輕輕的重複道,「是這個曲子的作者。你看過1Q84嗎?」
這本小說一開頭,作者就用了很多筆墨來描繪這首曲子。書里說,只聽個開頭,就能一口說出這是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的人,世間究竟有多少?恐怕在『非常少』和『幾乎沒有』之間。
就為了這句話,陶自然特意去網上,費了好些功夫才找來了聽,聽第一遍不覺得什麼。可當時李蜜非為了成為這個世界上『非常少』和『幾乎沒有』的人,硬是拉著陶自然聽了無數遍,以至於現在聽到一點片段就能識得整首曲子。
「1Q84?」嚴子琛停了幾秒,像是很認真的回想這個名詞,「村上春樹?」
隨即搖了搖頭,笑了笑,「聽過,但沒看過,和這首曲子有什麼關係嗎?」
陶自然慢慢起身坐直,雙眼迷離地看著前方,說道,
「書面里的女主角,就是在高速路上坐在車裡聽到了這首《小交響曲》,下車后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從1984進入到了1Q84.」
「什麼樣的世界?」嚴子琛開始有了好奇。
陶自然輕輕「呵呵」了一聲,有點無力,自嘲的笑笑,
「反正不是她原來的世界。」
城市喧囂,燈紅酒綠,走走停停。還是走不出圈套,困住了自己,畫地為牢自當守候。路邊不時有行人匆匆,原來每個人都是匆匆過客,在那一時刻扮演指定角色。
世界一日不停的旋轉,我與你之間的愛與不愛,放棄與堅持,也不過是大城小事的其中一樁。這世界每一天都會有類似的劇情上演著。一些人互相親吻,一些人彼此憎恨。一些人依舊在等,一些人已經遺忘。
陶自然慢慢的開口,淡淡的說,「好希望我們下車以後也進到另一個世界。」
真希望明天醒來,發現自己還是個二年級小孩,一灘口水滴在作業本上,媽媽在外面敲門讓我去喝魚湯。
陶自然也不知道嚴子琛要帶她去哪裡,現在看起來應該是去城北區的那家很有名的旋轉餐廳。這一條路向都很通暢,道路寬闊,車輛稀少,偶爾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的,都是一些耳熟能詳的名貴汽車。
「讓我睡一下。」她的聲音沒有絲毫力道。
「……好。」
「那到了我叫你。」
兩個人坐電梯上到32,餐廳環境很好,他們選了一個正對落地窗的座位,肩並肩的坐著。
嚴子琛坐在沙發座椅上,靜靜的沒說話,微微低頭俯視。
32的高度,讓人有踩在雲端的感覺。這人事清熹和華麗我都看盡。可惜身邊沒有曾經的人,總顯得孤單了點。
紅酒入口的那一瞬間,微澀,舌尖並非酥麻,但有一股快感。像毫無預兆地落下大雨的夜晚,沒有人撐傘,導致的渾身濕透,狼狽的臉上泛出的微紅是路燈映襯的錯覺。酒精果然是蠱毒,讓人的思想剎那豐滿。
陶自然瞥了他一眼,語氣淡淡的,「怎麼了?不說話?」
嚴子琛搖頭笑笑,思緒回歸。
「我看到他了。」夜色透過落地窗投射到他的臉上,看起來讓人很安心。
「嗯?」陶自然的呼吸微窒。
「我見過他幾次,他對你而言是不同的,」嚴子琛的目光任然註釋在前方的路面,但聲音卻帶著著隱隱的壓迫感。
陶自然默然,過了一會兒開口,「任何人對我而言都是不同的。」故作輕鬆的嘴硬的迴避他的問題。
「不要說謊,小女孩,」他溫和的開口,「我在等著聽你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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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時候的陶自然很懶,憑著點小聰明每次成績雖然也能不錯,可離顧宸還是差的很多。顧宸在整個年級都是風雲人物,長得帥、運動好、學習好、腦子聰明,每天偷偷遞情書的小姑娘數不勝數。
那個時候他們坐在前後座位,人人都一臉曖昧的對陶自然說,「顧宸對你很特別呦。」只有陶自然一人反應遲鈍,摳摳手指,「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啊。」
每次臨近考試的時候,顧宸都會在最後一堂課下課時候給她遞任務,語文背誦,數學應用題,函數不等式,化學方程式,物理題庫...
陶自然心想,這叫對她特別?這叫對她特別不好?
說來也奇怪,她明明是個不勤快的人,連作業都能拖就拖,偏偏顧宸給她的這些任務她能毫無反感的完成,在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
那個時候的陶自然並沒發現,其實只有她在肚子痛的時候,顧宸會一路小跑到醫院去給她買腸胃藥,偷偷塞到她桌子里;只有在給她講題的時候,才會笑的好看低聲溫柔;只會在她上課迷迷糊糊的快睡著時,被拽著辮子聽他說小東西不要睡覺下課給你吃巧克力;只會在她考試之前,細心提醒她注意事項,她偶爾心不在焉還會狠狠被拍腦門。
記得是那次他過生日,陶自然左想右想都不知道該送什麼,認識他這麼多年,能送的都送了,於是她決定問他,「顧宸啊……你最缺什麼東西?」
顧宸對著她倒是沒有猶豫,回答的很快,笑的溫柔,「缺一媳婦兒。」
好像……好像就是這樣了。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把自己送給他當媳婦兒了。
在很多年之後的後來,當顧筱筱每次小狗似的撒嬌纏著她問當年是怎麼被老爸拿下的,她都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自己當時的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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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行事最懵懂。那些年,充溢著罪與美。那些年,冬天最溫暖。有些歲月,不是熾烈一瞬,可以持續勝放。
那些歲月,值得用青春去交換。不懂愛時,愛得最無保留。
其實我們丟失的不僅僅是時間刻度,慢慢的,還有連綴在上面的感受與情懷。
陶自然靜靜的一個人說了很長,說了很久。可是再長再久都說不完那些時光。因為再多華麗虛浮的亦或是佯裝質樸的話語,都不能描繪這麼多年的和他攜手走過的伶仃歲月,那些舊時光里的點滴美好是你再也無法一筆帶過的三言兩語。
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她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我記得我的學校佔地80萬平方米,那些,就是我所有可愛回憶的所在。」
「你看……現在終於也變成了一個數據。」
「我七歲認識他,二十歲的時候,相識的時間是十三年。他在我生命占的比重是二十分之十三。」
「等到我三十歲的時候,比重是三十分之二十三。」
「四十歲的時候,比重是四十分之三十三。」
果然,有的人,因為參與了你的成長,後來,就一直在了。
很多人說真想在電影里過日子,這樣下個鏡頭就是一行字幕:多年以後。
可是他們不知道,年輕的時候一切是詩歌,待青春過後,才是血淋淋的生活。
成長,如同參加跑步比賽。看到別人比自己跑得快時並不一定會著急悲傷,唯有被同一起跑線上的人日漸超越時,才會著急傷悲。
人群中他永遠都是那個耀眼的一個,彷彿與生俱來就應該站在高處。顧宸,你到底給了我多大的難題?要留在你身邊又要費多少的力氣?
嚴子琛一直默默的在聽,他的眼前彷彿出現了剛剛的一幅幅畫面,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如今長成了這樣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在愛里絞盡腦汁的傷神。
陶自然輕輕問,「你說,得到的東西比得不到的東西是不是更廉價了?」
他緩緩的說,聲音溫和而低沉,
「沒有得到與不得到,只有珍惜與不珍惜。若是擁有了不懂得滿足,那麼只會失去更多。廉價也好珍貴也好,都只在於你用了幾分的情意。」
「如果我們想不對人事失望,惟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對它給予任何希望。可是怎麼會呢?其實,你喜歡一個人,就賦予了他傷害你的權力。」
是啊,愛一個人就是同時把自己的心和鎚子交給對方,自此,他便有了打碎你心的權利及能力。
「嚴子琛,你相信愛情么?」
他很淺的笑了,卻帶著些許無奈,眼神放的很遠,慢慢的嘆了一口氣,
「有愛的時候相信,沒愛的時候希望自己能相信。」
嚴子琛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給予她安心的慰藉,感慨的說道,
「愛情這回事,並不能方方面面都盡如人意。或多或少,他也許不能讓你感到知足。可情與愛就是在不斷讓彼此磨合和滿足的過程中升溫的。」
「愛情,本就是兩個人一起暈頭轉向,何來冷靜。」
他放下手裡的酒杯,轉頭認真仔細的看著陶自然,
「陶自然,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並不丟人。」
陶自然笑了笑,最後一口紅酒灌入喉中,其實她和嚴子琛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七歲的時候,認識了第一個說喜歡自己的男子,他眼睛中有篤定的溫柔。而從那之後的分開和重逢的年月里,再也沒有輕易喜歡上任何人,許是自己始終難以將感情交付給別人。
人生沒有退出鍵,你只能不斷地刷新下一頁。
只盼故人勿忘我,不盼時光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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