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間初領略,不知身何處(4)
這桃林好似沒有邊際,鄒充又不知曉出去的法子,心頭漸漸泛起恐慌;此時又有微風帶著『叮鈴』聲傳來,鄒充聽過,又覺一片茫然,仿若清早初醒,腦子裡都是懵懵的。
不知過得多久,鈴聲停下,鄒充總算回神,身子莫名的顫了顫,實在忍受不住,便開始大聲叫喚起來:「劉虹豆,你在哪?我出不去了。」喊了許久,直到口舌焦枯,依舊無人回應,側耳聆聽,四周靜逸無聲,連山上的鳥鳴也傳不進來,此時再看向周邊粉艷桃花嶙峋巨石,只覺得像是死地魍魎,恐怖異常。
一番奔跑喊叫下來,鄒充已是心神交瘁;無奈撲地坐倒,正愁想到這裡無食無水,該怎麼挨過去,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狗吠;鄒充頓時驚覺,抬頭望去,便見一人一狗緩緩出現在林中。
鄒充心頭狂喜,正要起身朝那人走去,剛走兩步又是愣住,害怕跟那人越走越遠,便駐足喊道:「這裡,我在這裡。」
那人繩牽黃狗,卻是對鄒充的叫喊充耳不聞,任由黃狗在前引路;只見那黃狗帶著他時左時右,不多時,便來到了鄒充身前。
鄒充見那人發須皆白,面相又只得四五十旬,不似老者,雙眼瞳孔灰白,甚是怪異,猶豫一陣,才小心問道:「你是來帶我出去的嗎?」
那人雙眼始終平視,待聽得鄒充開口,才『望』向他笑道:「不錯,我是來帶你出去的,跟著來吧。」說罷便晃了晃手中狗繩,那黃狗會意,悠悠在前帶路。
鄒充心有餘悸,緊緊跟在那人身後,但那灰瞳異人卻是不緊不慢,緩緩而行;鄒充心中緊張,好幾次踩著人家腳後跟,灰瞳異人便伸手笑道:「拉著我手吧,不要怕的。」
鄒充搭手,兩人並肩而行,灰瞳異人似是向鄒充解釋一般,自顧自說道:「這迷陣喚作『障目林』,你看這些桃花立根,巨石擺放,都是有學問的,胡亂闖入林中,便是分辨不清方向的結果,你看著是在直走,可能便是左轉,看著是右轉,卻有可能是往回走,花開花落,葉綠枯黃,都有不同奧妙。」
鄒充聽得懵懂,不知如何回話,倏地想起什麼,便問道:「那鈴聲也是迷陣里的嗎?我聽了那鈴聲,不知怎地就犯迷糊。」
灰瞳異人笑道:「不錯,那鈴聲是塔上寶鐸發出,若只是平常聽來倒是沒什麼,但要在這『障目林』裡頭聽見了,契合眼中所見,就是另有玄機;再配著林中花季、葉季、枯季、又依著白天、黑夜、風雨,共有二十四種變化,在這裡待得越久便越加難受,要是不知這裡的出入道路,也就只有耳聾目盲之人,才能誤打誤撞間走得出去。」
鄒充初次聽聞這些古怪的東西,不由咂舌攢眉,心中想著:「劉虹豆說要帶我見有趣的東西,不會就是這個吧?都被嚇個半死,哪裡還有趣了。」
二人又行了一陣,終於走出障目林,鄒充定睛打量,只見四周是空圓草地,唯有中間一座七層寶塔聳立,周圍空空蕩蕩,也不見劉虹豆的身影。
灰瞳異人鬆了狗繩,任由那黃狗自行活動,徑自朝著寶塔走去;鄒充害怕此地還有古怪,便寸步不離的跟在身後,心頭同時興起不少疑問,譬如劉虹豆去哪裡了,又譬如身前這人的雙眼為何如此古怪;自打他在這裡醒來,所見所聞,諸多東西都是以前不曾見識過的,一時頑童性起,又是害怕,又是覺著好奇。
胡思亂想間已經來到塔前,寶塔無門,內無燈火,從外面看的不太真切;鄒充睜大眼睛正要一窺塔內容貌,忽然,暗影處亮起兩團青光,借著外頭日光仔細看去,鄒充霎時只覺渾身僵直,汗毛倒豎,一時也不知該是奪路而逃還是嘶聲大叫。
只見一條粗壯巨蛇盤身而立,蛇首猙獰露牙,額間微凸肉角,那兩團青光竟是巨蛇雙眼;鄒充雙腿陣陣發軟,心中絕望想著:「完了完了,這條蛇比鎮子外頭那條還大還凶,這下要被吃掉了。」
正當此時,卻聽得身旁的灰瞳異人輕聲道:「豆兒,不得調皮。」鄒充聽了一愣,又冒出念頭:「這大蛇該不會是那個劉虹豆變的吧?」頓時驚恐上天。
就在鄒充忍不住要轉身逃走時,那巨蛇身後跳出一個小人,嘻嘻笑道:「太師叔,豆兒就一直在這什麼都沒做,哪裡調皮了。」不是劉虹豆又是誰?
灰瞳異人無奈搖頭,道:「哪裡不待,偏偏要藏在靈蛇身後,分明是要準備嚇人了。」劉虹豆也不狡辯,朝鄒充笑道:「獃子,那你有沒有被嚇到啊。」鄒充此時心神稍定,聽了劉虹豆發問,頓時臉耳臊紅,羞愧不答。
灰瞳異人輕拍鄒充後腦,朝劉虹豆道:「你們玩吧,可莫要調皮了。」說罷便走向一旁階梯扶欄而上;而那盤身巨蛇見灰瞳異人上塔,便閉目俯首,不再理會場上兩個小人。
劉虹豆嬉笑著蹦到鄒充身旁,問道:「怎樣獃子,這下有不有趣?」鄒充聽了氣急而笑:「你這......你這......」一時間竟連話都說不利索。
劉虹豆只當他也覺得開心好玩,自顧自說道:「我和我媽為了將這條靈蛇帶回梧桐山可是給累壞了,一路上怕嚇著別人,只敢走荒山野嶺,你都不知道我被蚊子咬了多少次了。」
鄒充面露疑惑,問道:「帶回來?」劉虹豆道:「是啊,這就是你們小鎮外頭的那條靈蛇啊,你不是看過嗎?」鄒充瞪向靈蛇驚奇道:「可它怎地跟我之前見的不一樣了。」劉虹豆醒道:「哦,那是它吃了靈草,而後又蛻了皮,就變樣了。」鄒充不太懂個中門道,一時間唯有撓頭不語。
劉虹豆本是惱鄒充在障目林中沒有老實跟隨,走丟后害她擔心一陣,是以才躲到靈蛇身後想要嚇他一嚇,此時見了鄒充一副不靈光的模樣便熄了追究的念頭,問道:「獃子,你剛才在障目林裡頭怎麼會走失啊,我不是叫你要好好跟緊我嗎?」
說到此事鄒充便是一臉苦意,道:「我是有跟著你走,只是後來聽到一陣鈴聲,不知怎地就犯了迷糊,待醒過來你就走遠了,追也追不上,我還喊了你,你也不理我。」
劉虹豆聽罷,便猜到其中緣由,原來她時常出入障目林,進出道路早已了熟於胸,塔上鐸聲也常常聽聞,是以一路走來也就不曾覺得有何不妥,路上走的急了些,倒是忘了鄒充是初次進來,聽了鐸聲自然會心神恍惚,至於叫喊不應,純是林中巨石有消音之能,兩人要是離了三丈,任你百般叫喊,也聽不見一絲聲響,林中不聞鳥鳴也是這般緣由。
見是自己過失,劉虹豆便陡覺尷尬,不願過多解釋,哈哈笑過,道:「那算了,那算了,走,我帶你上樓看其他的好東西去。」
鄒充聽了這話不自覺的縮了一步,心中只道她又要整蠱自己,擺手道:「不看了,你帶我出去吧,我不想看了。」
劉虹豆微生怒意,一把拉過鄒充就朝樓上走去,嘴裡喊道:「叫你來就來,我又不會吃了你!」
鄒充踉蹌跟隨,心中卻無奈想道:「你是不會吃了我,卻喜歡嚇唬我,怕是待會又要被你給捉弄個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