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無塵

昨夜的十萬怨魂在城中肆虐，寺廟道觀里的和尚道士出來抵抗這些事情，並沒有被大多數百姓知曉。反倒是那白衣飄飄的青年僧人端坐於半空之中，誦出宏大經文之聲渡化十萬怨魂，並且綻放出萬千蓮花虛影的一幕，卻是讓驚醒的許多凡人都永生難忘。

到了第二日清晨，那白衣僧人這才落下，緩緩走出城門，兩道皆是虔誠跪拜在地的百姓。有人看到在白衣僧人的身影消失在城外的視線后，那城門處自小就看見的禪杖嗡鳴一聲，向著天際飛去。

這也意味著大樊城內百年的佛道之爭，終究是佛門勝利。那些本就不多的道觀，在第二日也多開始收拾起了行囊，回到各自的宗門去。

不過對於大樊城內的官員和百姓來說，不管這場佛道之爭的結果如何，最終受益的都是他們。

抬頭看著從來沒有那般澄澈的天空，低頭呼吸著此前未曾享受過的清新空氣，官員和百姓們都感到了心中縈繞的不安一掃而空，隨之產生了從未有過的巨大幸福感。

於是今日不僅百姓們歡天喜地的開展了集會，就連城中的大小酒樓還有各種商鋪，都不約而同的辦起了活動。打折扣都是稍微小家子氣的，大方一些甚至酒水全免，直到吃完喝完當天的份額為止。

一時間，酒樓里處處人滿為患，歡聲笑語，推杯換盞之聲不絕於耳。

然而在這眾多開懷人中，卻是有一個失意人，那是一位臉上籠罩著陰鬱的白衣少年，坐於窗邊緩緩的喝著悶酒。即便是對面坐著兩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也未能讓他有絲毫開心顏。

期間有見色起意的公子哥仗著惡奴和家世，想要上前找話茬與少年喝一杯的同時，去肆無忌憚的欣賞兩位難得美人的絕世容顏。

卻是在靠近的瞬間被幾個看著就不好惹的漢子阻擋，若是如此倒還是不懼，身後那些經驗豐富的惡奴最擅以多欺少，況且對面也只有三個人。

不過那坐在椅子上始終未曾朝他們看一眼的少年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煞氣，令得他們心中膽寒，脊背一涼，只得灰溜溜的離去。

這時，酒樓里傳來一陣騷動，站在陳安桌邊的柳玄看到來人之後，臉色微變，連忙轉頭小聲道：

「公子，那僧人來了。」

陳安神色驚訝，轉頭向著樓梯處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出塵的僧人靜靜的立在樓梯口處，而後緩緩向這邊走來。這時已經有許多人在旁邊竊竊私語，猜測這個和尚是否就是那渡化十萬怨魂的高僧。

青年僧人對這些仿若未聞，他走到柳玄身前站定，而後默然不語，陳安臉色平靜，淡淡道：

「閣下請坐。」

柳玄聞言側開身子，青年僧人微微一笑，在劉長貴和福貴不滿的眼神中走出幾步。這時巫女和王晏兮也起身站在一旁，青年僧人卻不落座，而是平靜道：

「貧僧無塵，見過陳施主。」

「哼，你這和尚是來嘲笑我們的嗎，無成無成，笑我們一事無成。還有，你不是叫凈空嗎。」

小冰搶先出聲，對著青年僧人不滿道。

陳安聞言神色如常，並未出聲阻止小冰的斥責。

青年僧人神情淡然，緩緩回道：

「貧僧法號無塵，無欲無求的無，不染塵埃的塵，並非是嘲笑施主。況且，凈空是廣元方丈賜的名。」

「哼，還無欲無求呢，我們忙活了半天，你倒好，那麼大的功德都讓你一個人搶了。」

小冰重重的哼了一聲，說道。

青年僧人神色尷尬，並未回答，陳安見此神色微動，而後露出一絲笑容，伸手道：

「閣下引渡怨魂歸來至此，想必是有事要與我說，還請先坐下詳談。」

青年僧人微微頷首，坦然下坐，隨後緩緩開口，這一開口，便是讓陳安等人無法保持平常心。

「貧僧出手奪取功德，實在是迫不得已，若非為了陳施主，貧僧也不會這麼做。」

眾人聞言皆是神情憤怒，王晏兮聽見這句話頓時氣急，暗道從未見過這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無恥和尚，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就是一拳砸去。青年僧人不避不閃，這一拳正中眼眶，泛起了一陣烏青。

在王晏兮下手的同時，陳安展開了無垢，使得這裡的情況不被外人看到。

王晏兮打了一拳還覺不解氣，氣哼哼的說道：

「我打你這個撿便宜的和尚，你今天來只是為了說這些，我還要揍你。」

青年僧人挨了一記重擊之後，立馬伸手擋住臉，連忙求饒道：

「女施主且慢，先讓小僧把話說完。」

陳安聞言輕聲道：

「晏兮，不要失禮，暫且先聽聽他要說什麼。」

王晏兮這才鬆開手，青年僧人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恢復如常，平靜開口，卻是又幾句讓陳安震驚的話語。

「小僧在陳施主的身上看到一根線，這根線的另一端在天上，不知何處是盡頭。但小僧卻是能夠預見這根線的未來，在為陳施主帶來潑天功德之外，還會使得你和呂天師陷入萬劫不復，給本界帶來血與黑暗。」

「故此，小僧這才在萬不得已之下截取了陳施主和呂天師的功德。」

陳安臉色大驚，失聲道：

「你能看到我身上的線，那它在哪裡。」

青年僧人低眉，搖了搖頭回道：

「不可說。」

陳安深呼吸了一口氣，逐漸平復內心波動的情緒，此時巫女目光微凝，注意到小冰的眼神似乎有些躲閃。她並未開口，而是將這藏在心間。

陳安平復了心境，而後看向青年僧人，平淡道：

「佛子無塵，兩月前自西而來，入大樊城后徑直前往普德寺，在贏下大小辯理的同時，還有意無意的向廣元方丈說起長生觀火陽道長的不凡。」

「使得廣元方丈和破落道觀的道士結緣，隨後又藉此機會多次出入長生觀中，加速了清風道童的成長進度。使得本該十六歲時夢身圓滿，能以完道之身渡化十萬怨魂的呂天師，不得不提前蘇醒，是也不是！」

說到這，陳安猛然直視無塵的雙眼，同時展開紫極真眼，釋放出一股震人心魄的力量，試圖擊破無塵堅固無比的精神空間，從而獲取到更多的信息。

然而佛子又怎會是浪得虛名，面對著這般突兀而強大的精神神通。他卻是神情淡然，眉心處有蓮花綻放。

陳安看到這一幕，是徹底傻眼了，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沒能幫助呂天師證道，就連從蓮心古佛那裡得來的舍利也都歸心於佛子。

出乎陳安意料的是，無塵將舍利取出，而後攤在手心遞向陳安。陳安並未伸手去接，有些不解，疑惑道：

「這種能助你修行更上一層樓的寶物，你為何要送還於我。」

無塵微微一笑，緩緩道：

「其一，貧僧修的是心，這古佛舍利的作用雖然也讓貧僧大為心動，不過長此以往下去，縱使能破入傳說中的境界，但也必然會使得貧僧的修為停滯，止步不前。」

「其二，貧僧知曉這寶物對於陳施主來說有非同一般的意義，自是不會做這等壞人好事的事情。」

「至於其三么...」

無塵環顧了一眼前後兩邊神情不善的王晏兮等人，苦笑道：

「若是貧僧不歸還的話，想必少不了一頓拳打腳踢。」

王晏兮聞言輕哼一聲，從無塵的手中將舍利抓起，塞到陳安的手裡，而後道：

「你這個和尚還算識相，不過別以為你歸還了舍利，又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就想讓我們相信你。」

柳玄這時出聲道：

「既然你是佛子的話，那麼道子在哪裡，大樊城中的佛道之爭，怎麼能只見佛子，不見道子。」

無塵聞言卻是不語，而是看向陳安，陳安見此又是嘆了口氣，這便是他種下的應，也是他之所以苦悶的緣由。

若非有著自己的干涉，那青石城早已破去，百里曦也會返回到塵界，並且參加這次佛道的百年之爭。

那麼在昨天的夜裡，大樊城的百姓們看到的就不僅僅是萬千蓮花綻放，還能夠同時得見道家三花齊臨。

然而若是自己不去干預青石城的事情，水玉柔和大黃牛等人便會戰死城中，這卻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畫面。

因此，對於這個因結出來的先後二果，陳安也只能慶幸於先果，無奈於後果。

想到這，陳安坦然的將這些話說與眾人聽，柳玄聞言默然不語，只是神情有些遺憾。

這時，無塵突然起身道：

「陳施主，我們該走了。」

陳安疑惑道：

「去哪裡？」

無塵微微一笑卻是不語，隨後竟是在無垢未打開的情況下走出，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酒樓中，彷彿他從未來過一般。

而陳安的耳邊此時傳來無塵的聲音：

「人間大難將至，你我當去不平安處守平安。」

他展開紫極真眼向城外方向望去，那僧人已是一步十里，走到了城門處。隨後背影若隱若現，越來越小，數息時間后連紫極真眼也感知不到他的身影。

想起無塵臨別時的話語，陳安的目光在王晏兮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停留在了巫女的臉上。

巫女嫣然一笑，美如百花綻放，柔聲道：

「那和尚說了什麼。」

陳安微微一笑，抬頭望向窗外，靜靜的欣賞著這澄澈清朗的天空，而後緩緩道：

「那和尚說，我名陳安，當守住你們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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