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0.罪浮於功
經過多方布置,左戰目前已經開始掌握朝局。內務府成立以後,王安專心協助左戰打理內藏庫,管理應天織造局,這就斷絕了內廷與東林黨的聯繫。司禮監方面,曹化淳接管掌印太監一職,李鳳翔接管秉筆太監,完全成為一個只聽命於皇帝的秘書處。東廠那邊,魏進忠就像一條惡犬四周咬東林黨人。至於內閣,主要成員還是光宗時期的班底,有史繼偕、何宗彥、劉一燝、韓爌、朱國祚、沈,算是閣老方從哲,總計七人。人事上雖然沒有變動,但是辦公地點卻被轉移到勤政殿內,這幾個老狐狸當然清楚自己該聽誰的。
軍隊還好說,戚報國掌管錦衣衛,戚昌國掌管上直軍,駱思恭掌管五軍營,整個京師附近的防務可以說是水泄不通。加上英國公張惟賢在兵部的威信,各地的衛所還算安分。讓左戰最頭疼的就是六部九卿的官員,首當其衝的便是東林黨。左戰曾想過派人秘密炸掉東林書院,但這樣治標不治本,東林黨能夠做大做強的根源還在於明朝的座師制度。這個問題牽扯到整個士大夫階層,他只能先讓魏進忠大肆搜集他們的罪證,採用溫水煮青蛙的方式逐個剷除。
等到李如柏被押送至京師,左戰決定開始恢復早朝制度。前面說過這個制度雖然操蛋,但關係皇帝的名聲,左戰並不想落人以柄。
今天的話題是討論遼東的局勢,雙方蓄勢待發。王安剛說完「有本啟奏,無事退朝」的話,東林黨的代表姚宗文率先發難:
「楊鎬率十幾萬大軍出關,無尺寸之功,反被建虜覆沒,此人應軍法從事。此外,微臣以為內閣存在審核不嚴、用人不當的過失,閣老應引咎辭職。」
左戰心想你們也太直接了吧,但好戲才剛剛開場,平緩的問道:
「楊鎬,你可有為自己辯解的說辭?」
十幾萬人血染遼東,楊鎬卻只是引咎辭職躲到老家,如此荒唐的事怕是背後有一股龐大的勢力在支撐。如今被錦衣衛親自關入詔獄,楊鎬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他見新君年幼,詭辯到:
「啟奏聖上,臣分四路進攻原本是想步步為營,直逼建虜的巢穴,誰料遼東總兵李如柏身為援軍,卻眼看著各路大軍艱難迎敵,自己卻能全身而退。老臣在獄中曾設想,莫不是因為努爾哈赤曾是李家的一個隨從,在李家的默認下才統一的女真各部,所以要還李家一個人情。」
李如柏見楊鎬攀咬自己,憤憤的說道:
「楊鎬小人,我李家世代忠良,替朝廷鎮守遼東,怎能容你詆毀。家兄李如松死在平叛蒙古的戰場上,幾個弟弟死在薩爾滸一役,你說的人情何在?當初我要做先鋒迎敵,你卻命我為後援,等到主力盡失你身為主帥卻拋下正在浴血奮戰的將士們獨自逃跑,等到我部趕製戰場只見大明將士的屍骨,只能後撤。如今遼東將士還在瀋陽、遼陽守備城池,哪有你在老家清閑。」
平心而論,努爾哈赤的崛起並不是李成梁家族一手造成的,當時明朝的戰略就是以夷制夷,扶持建州女真不過是為了對抗葉赫女真。左戰見李如柏說道正義凜然不免有些動容,說道:
「今天的廷議是遼東的局勢,不要攀扯。寧遠伯的功勛朝廷自有公斷,李家可謂一門忠烈,朕相信李如柏的忠心和骨氣。」
東林黨人善於見風使舵,聽聞皇帝對李成梁不乏讚美之言,大有寬宥李如柏的意思,錢謙益趁機附和:
「啟奏聖上,寧遠伯父子威名素著,諸子家丁,驍勇慣戰。賊降夷雜種,出入邊徼,心輕中國,獨憚李氏。」
李如柏此次鎩羽而歸,幾個弟弟也命喪遼東,本想去仰山拜祭父親后自絕用人世。如今聽得小皇帝如此信任李家,自是喜出望外,感激涕零,俯首說道:
「罪臣一家深受皇恩,又得陛下信任,心中有愧,情願效死沙場,以保全李家的名節。請聖上恩准罪臣返回瀋陽,重新整編遼東鐵騎,與建虜決一死戰。」
薩爾滸慘敗,明朝暫時失去了在遼東戰場的主動權,但國力還在,只要上下一心很快就能捲土重來。況且關外蒙古、女真部落林立,努爾哈赤單憑几萬八旗兵還不足以對明朝構成威脅。
為此左戰才決定暫時放棄錦州以東的幾座城池,拉長建虜的防禦戰線,以圖將來各個擊破。此時若派李如柏鎮守瀋陽,勢必會孤軍無援,一旦生變後果不堪設想,只好岔開話題問道:
「圍剿建虜時,與你同在南路的朝鮮大將姜弘立率部投降,努爾哈赤設宴款待后將他們全部釋放。如果朝廷再次出兵遼東,你認為李氏朝鮮會如何?」
這個問題已經上升到政治高度,李如柏不敢回答,與眾人一同沉默。左戰知道這是努爾哈赤的的詭計,建虜入關后李成梁一脈被滅族,可見他現在放過李如柏和姜弘立,是不想樹敵太多。
想到將來需要四面合圍努爾哈赤,朝鮮那邊還需要李如柏出面遊說,左戰計上心頭,朝熊廷弼微微一笑,熊廷弼領會聖意,上前說道:
「聖上,草民有本要奏。」
當初楊鎬從遼東金蟬脫殼以後,熊廷弼以兵部右侍郎的身份做了遼東經略,四處招集流亡的難民和官兵,整肅軍紀,暫時穩定的關外的軍心。
此時的熊廷弼就是個背鍋俠,因為有楚黨的嫌疑,遭到東林黨人的排擠,並沒有職務。入京以後左戰將他單獨安置,深夜秉燭,促膝長談,這才決定放棄錦州以東。君臣二人惺惺相惜,早有默契,見熊廷弼開口,示意他講下去。
「草民經略遼東時,曾在蒲河與建虜交戰,擊退進犯瀋陽的賊眾。依草民之見,建虜不過數萬之眾,便召集各路軍隊分佈在撫順、清河等戰略要地,小的戰事各自拒敵防守,大敵當前則互相策應支援。
另挑選精兵悍將組成游擊部隊,劫掠敵人的零散兵馬,擾亂他們的生產,使敵人疲於奔命。可臣在前線用命,卻屢屢受到小人彈劾,只能眼見撫順、清河失陷,瀋陽、遼陽孤懸遼東。」
熊廷弼所說的都是事實,但這也與他的性格有關。此人身高七尺,能左右開弓射箭,而且通曉軍事,有勇有謀,是個難得的將才。可惜脾氣火爆,稟性又過於剛直,做人不謙虛,做事不收斂,這才惹惱了東林黨,被迫罷官回家。
在這大殿之上彈劾過他的就有姚宗文、馮三元等人,本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如今見熊廷弼一點情面也不講,怕他說出真相,御史顧慥急忙上前阻攔,對罵道:
「啟奏陛下,熊廷弼出關一年有餘,諸事沒有規劃,軍隊不主動討伐建虜,卻只會挖溝築城,有請戰的將軍,熊廷弼便以尚方寶劍威脅,這才導致各地相繼失守。微臣認為,不罷免熊廷弼,遼東土地終究無法收復。」
顧慥話音剛落,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等人又紛紛附和,並建議讓兵部侍郎袁應泰經略遼東。
左戰心想真是魚找魚、蝦找蝦,責問他們可有實據,四人說是聽前線將士之言。左戰又問具體是哪些人,他們無以作答,斥責道:
「朕曾派人去前線調查,遼東的士兵和百姓無不對熊廷弼垂淚稱道,幾十萬生靈皆因一人才得以保全。爾等不經調查便污衊有功之人,致使前線戰機一再延誤,今日不懲治爾等,豈非寒了前線將士的心。」
說完命人將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顧慥拖至皇極殿外,重責二十廷杖。眾人聽聞小皇帝曾派人去遼東,如今又召回熊廷弼,知道他掌握實情,一時不敢亂說話,大殿之內只聽到木棒打在肉體上的沉悶聲,甚是恐怖。
等到二十棍執行完畢,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只見左戰起身扶著丹墀說道:
「罪臣楊鎬,威令不行,畏戰怯敵,致使三軍覆沒。私交姦邪,罪而恤典,妄圖躲避懲處!今日連同馮三元、魏應嘉、張修德、顧慥一併問斬,楊鎬傳首九邊,以振奮軍紀!」
左戰第一次下旨殺人,不免渾身痙攣,任憑底下如何求饒,他都視若罔聞。一個只顧自己逃命的主帥,不殺不足以安慰那些死去的英魂。明軍要想在遼東挽回局勢,除了前線將士用命,朝廷還要賞罰分明。他要用楊鎬這顆人頭重振軍紀,用幾個東林黨的人頭為李如柏和熊廷弼立威。
那熊廷弼縱然身經百戰,也被小皇帝的殺伐果決所懾,跪在地下一動不動。左戰心知光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還要用對人。
「李如柏聽旨,你本該以死報國,念及寧遠伯的功勛不忍其絕後。朕命你即刻返回瀋陽,收羅舊部,協助袁應泰退守錦州。」
李如柏本以為死罪難逃,如獲新生,急忙叩頭謝恩。左戰心想李家在遼東養賊自肥,經常是出工不出力,朕怎麼會信你。等到退回錦州朕就讓孫承宗奪了你的兵權,交給登萊的袁可立處置。
「熊廷弼,當初神宗皇帝授你尚方寶劍替天子鎮守遼東,你卻居功自傲不知恭謙,遭人陷害錯失良機。今日你又咆哮宮廷,褻瀆天威,你可知罪?」
熊廷弼本就在和左戰演雙簧,磕頭如搗蒜一般,心裡對左戰卻更加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