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苦得還是我們這些百姓
流香嫂等手烤熱了,這才拿起綉面,按婉娘教她的方法對著已畫好的花樣走針。
她昨天學了一天,也沒學會婉娘說的那什麼3D畫法,婉娘心疼她,給她畫好了花樣,讓她照著綉,她一直以為跟著婉娘學好畫式樣,自己的蜀綉針法就能綉出像婉娘一樣的刺繡出來。
直到自己綉了才知道,婉娘的花式並不是單一的蜀綉走針,十字針法,雙面針法,才能將花式的層次一針一針的綉出來。
她也是夠笨的,學不會畫式樣也就罷了,如今給個畫好的花式讓她綉,她也總是綉錯,返工好幾次,婉娘一天能綉五絹花式,而她一天都完不成一絹。
「這針上挑一點點。」安然見流香嫂的針又平鋪了,點指她道。
「我總記不住。」流香嫂重新返工。
「別急,等你綉多了,自然記住了。」人總是很難改自己之前的習慣,這是人之常情,流香嫂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婉娘,你怎麼會這麼多針法啊?」流香嫂實在佩服婉娘,她以前從不知道花樣上面橫出來的枝杈竟然是用孔眼針法綉出來的,難怪婉娘綉出來的式樣栩栩如生,連個細枝末節也是如此講究。
「我?」安然苦笑了一下,「以前人總是無法靜下心來,承受了無邊無際的內心孤獨后,隨著年紀的越來越大,就給自己找了這麼一個心靜的法子,研習刺繡300多種針法去了。」
「原來是這樣?」流香嫂後悔沒像婉娘這麼有上進心,用研習針法來打發寂靜之夜,何言從軍,她害怕獨自面對長夜漫漫每天都是在地里把自己累倒,好讓自己一覺睡到天明,然爾,人的內心總是太多的恐懼,就算把自己折磨的再累,那些恐懼依然伴隨。
「同是女人,婉娘,我真的不如你如此有悟性,溫婉從容,敢直面漫漫長夜,用研習刺繡讓自己靜下心來。」
安然:「……」
細品了流香嫂的話后,安然調回到了同一個頻道,拍了拍流香嫂給予安慰,「別難過,何言雖受了傷,但他現在已經在你身邊了。」
「是啊。」流香嫂噙淚的雙眼想用力擠回去,終究還是失敗的掉了下來,「當初他從軍,我就知道會出事,但我最怕他人沒了,還好,只是斷了雙腿。」
「人在就好。」安然不知如何安慰流香嫂,隨手拿了一條手絹遞給她。
不止是流香嫂,她的這個身子林婉兒又何嘗不是既害怕又慶幸?
日日夜夜思掛自己的夫君,害怕有一日傳來夫君的噩耗,最怕朝庭傳信說人沒了。
林婉兒接到傳信,得知衛臨只是傻了,她抱著那封信又哭又笑了很久。
戰亂年代的女人,她們承受著太多恐懼,驚慌和孤獨。
許是林婉兒對衛臨和孩子們放不下的執念,才有了她的穿越。
她能夠想像到林婉兒臨終之際,是有多麼不舍和疲累。
流香嫂見婉娘給的是綉好的手絹,接過來放下,只用手背將臉上的淚水拭去,「是啊,人在就好,就是日子過的苦些。」
「苦日子會過去的,你這麼努力,天道自然酬勤。」安然寬慰她道。
其實她也好不到哪裡去,在村裡人的眼裡,她家不缺吃不缺穿,人人羨慕,可她們又哪裡知道她的內心的苦。
衛臨身上的秘密,是她們一家人未知的危險,她不知道這危險什麼時候就會來臨。
「希望如此。」流香嫂心裡重燃希望,內心感激婉娘如此有耐心教她刺繡的同時還如此細心的寬慰她,抬頭時,看到婉娘雙目楞神,便覺自己私心了,「婉娘,你看我,自己學不好,心裡焦急,一通牢騷,反倒連累你心情不好,面容凝重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婉娘一家雖日子稍過好了,可在這裡生活的人,誰又是真正的快樂?
「沒有,我只是想別的事去了。」安然回神,對流香嫂笑了笑。
衛臨罐里的蜂蜜吃完了,拿給安然,「沒了。」
安然沒去接,只輕輕吐了個嗯字,「衛臨中午再喝葯,還會有。」
「真的?」衛臨意猶味盡的舔了舔舌頭,「那中午喝葯。」
娘子煎的葯只有一點點苦,娘子沒騙他,不燙,不會進鼻子,喝完了還有蜂蜜吃,很甜很好吃。
「中午娘子再給你煎,你去院里把那些柴劈了,這天這麼冷,真怕是要下雪了。」安然往爐子邊又湊近了點。
「好。」衛臨本想抱著娘子幫她暖暖背,但娘子讓他劈柴,只好聽娘子的,去院里了。
「還是衛臨好,人雖然傻了,但至少還能幫你幹些活。」流香嫂想到何言,嘆了一口氣。
「有什麼好的,衛臨這個樣子,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安然望著院里的衛臨道。
流香嫂覺得自己說錯話,忙彌補道:「何言昨日一直在研究衛臨顱內的淤血如何散去,調配了好幾副葯,今日他說自己親自試試,也不知道試的如何了?」
「何大夫真是有心了,替我謝謝他。」
「應該的,他是醫者,行醫問葯本是他的職責,而且他這個人啊,若是接到的患者他醫治不好,他定會不吃不喝也要鑽研下去,直到醫好病患為止,所以婉娘,你也不用擔心,何言別的本事沒有,但醫術他還是頗佳,衛臨會好的。」
「我相信何大夫的醫術,真是太麻煩他了。」
「對了,要是衛臨好了,其實你也面臨兩難。」
「怎麼說?」安然問。
「衛臨若是恢復記憶,他肯定會被朝庭召回軍營,而你,雖可以回家,但又將與以前一樣過著終日提心弔膽的日子了,婉娘,你真的想這樣嗎?」
「衛臨若是恢復了,我也便不回老家了,就跟著他,守著她,不許他有任何危險。」
流香嫂的場戰刀劍無眼的話沒有說出來,只點頭認同的說了兩個字,「也好。」
衛臨是副將,是可以帶家屬在身邊的。
只是能被安排在這裡的將士,都是身無靠山的背景,婉娘年輕,還不懂這些。
流香嫂想告訴她,卻又怕壞了她的希望,也罷,人總要靠點希望才能活下去,否則這日子也是過的太苦了。
流香嫂換了個話題,「婉娘,你有沒有發現?韓大嬸今日是有些故意討好與你的。」
「看出來了。」韓大嬸幫她出的主意確實有效,但一想到韓大嬸的為難,安然對這種人還是覺得保持敬而遠之為好。
韓大嬸為了錢什麼事都能做的出來,是個放得下的心狠之人,這種人真不適合深交。
「你……還是不肯原諒她。」流香嫂觀察著安然的表情。
「她又沒跟我道歉,談不上原諒不原諒。」安然隨口一說。
流香嫂卻笑了,繼續認真的綉著她手裡的花樣,她有自己的打算,婉娘這畫工就是教她三年五載的,她也是學不會了,但韓大嬸不一樣,韓大嬸年輕時是大家閨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想來只要婉娘願意教韓大嬸,那她就不擔心萬一有一天婉娘真離開這個村子,她也能和韓大嬸相互依靠。
「婉娘,其實韓大嬸這個人挺不容易的,你還不知道吧?韓大嬸以前也曾也一位官家小姐,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嫁了一位秀才,哪知秀才進京趕考落榜后沒過幾年染上病就撒手人寰了,留下韓大嬸和幾個孩子,當時那最小的兒子還尚在襁褓,日子也是過的可憐,大兒子想為母親爭氣,建功立業,卻也最後落得個終身殘疾,韓大嬸一家展轉這裡更是艱難度日。」
「郫國年年戰亂,百姓都過的不容易。」安然感概道。
「是啊,國家戰亂,苦得還是我們這些百姓。」流香嫂故意把韓大嬸的事說與婉娘聽,想試探她是否能原諒韓大嬸昨日的荒唐行為?
看了許久,可婉娘面容淡淡,還真摸不清她心裡在想什麼?
那隻能賭一把了。
她和婉娘相處了兩天,婉娘這人雖面上冷漠,但骨子裡定是一個古道熱腸之人,不然她也不會教她刺繡了。
過了午後,她就把韓大嬸帶來給婉娘賠罪,她不信,自己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婉娘還會不肯原諒韓大嬸?
流香嫂回去就去找了韓大嬸,「大嬸,我今兒個上午套了婉娘的話,我看她的樣子是原諒你了,這樣,你過了午後備點什麼東西跟我去婉娘家,你都親自提東西上門了,她哪有不原諒你的道理。」
「誒,那你覺得我提什麼東西好呢?」韓大嬸一聽婉娘不計前嫌,臉上掩不住喜色。
她沒流香嫂腦子好使,只看眼前。與其去訛婉娘那幾十文錢,真的不如向她學學刺繡,這才是長久之道。
好在,流香這個人靠得住,幫她從中調和。
流香嫂看了看韓大嬸家的那幾隻活蹦亂跳的雞,「你自己決定吧。」
韓大嬸肉痛,「你說抓一隻雞可以嗎?」
「知道你捨不得,可上門道歉哪好送單數的?」
「好事成雙我懂,可……」韓大嬸表情痛苦,她家的雞自己都捨不得吃,可為了能學刺繡,韓大嬸咬了咬牙,「就聽你的。」